“艾德爾?”
“嗯?”
塞菲看著眼前高自己一個頭的金發(fā)青年,只覺得在看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大型金毛。
當然,他實在是很難想象后者迷路的情況。
雖然有些怨言,但這是琳希找來的人,在還沒建立上下級關(guān)系的現(xiàn)在,塞菲也沒機會養(yǎng)成頤氣指使的性子。
就只能憋著,憋著看對方笑著說完“看,至少我還記得目的”這句話。
“不過這確實是我的失誤,我想我那時大概有些走神……”艾德爾有些靦腆地笑了笑,將滑稽的鬧劇一筆帶過,“還好現(xiàn)在遇到塞菲先生你,看來我的運氣總是不壞?!?p> 塞菲緘口不言,看艾德爾側(cè)過身,擺出那“那我們走吧”的姿態(tài)。
“走吧?!比泣c點頭,“一起去問問看代理者協(xié)會的這個部門在哪——希望琳希小姐的宣發(fā)工作已經(jīng)有了成效。”
說來慚愧,雖然塞菲自許善于傾聽,但當時他在說什么來著?口上交代禁藥的事,腦里想著哈梅爾,還有之后應對繆的情況……
他從來都不擅長同時處理多個問題,或者說無法做到井井有條。
塞菲需要個能幫助他做到這些的助手,但且不論住在書里的女士,艾德爾顯然不在此列——后者大概只能幫自己“減少”問題。
眼下也不是什么大事,而在這條街上最不缺將瑣碎雜事口口相傳的閑人,一有點風吹草動,他們出于對娛樂消遣的追求,效率可堪比諜報機構(gòu)……不論真實性的話。
“嗯……現(xiàn)在朝著人多的地方去的話,多半就能找到吧?”艾德爾跟著塞菲走了一段路,突然這么說道。
“你不會還忘了什么事吧?”塞菲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天真,怎么會覺得對方會靠譜到只漏了一件事。
金發(fā)青年笑著擺了擺手。
“啊,不是,這本來是到了以后才要說的,不過按眼下的進程直接說大概也沒什么……”
“什么事?”
“是之前琳希小姐交代的,說來可能會有些顯眼……”
艾德爾說著,突然放慢了腳步,而此時也發(fā)覺了前方嘈雜的塞菲也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
卡米拉家的面包店……但比起這棟散發(fā)著溫暖香味的低矮木屋,此時更顯眼的是一旁大概有三層的突兀建筑。
那更像是學院區(qū)會出現(xiàn)的,類似迷走餐廳那樣的房屋,更不要說二樓還有外廊,以及三樓外沿垂下的藍色調(diào)旗幟——上面正用銀線繡有生翼之狼的圖樣。
雖然這些都算顯眼,但引起艾德爾與塞菲注意的,首先應該是下面聚在一起的人群。
塞菲皺了皺眉,最后抱著在此就職的立場,終于還是走上前去撥開人群。
而當人群中的事物映入眼中時,沒跟上塞菲的艾德爾,此時才接上那句姍姍來遲的解釋——
“在凌晨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具執(zhí)燈騎士團夜勤者的尸體。”
……
可以確定兩件事,這就是之前勒索商人而被塞菲教訓的夜勤者。
而問題便是,塞菲沒有——也沒讓商人兄妹下手殺了他。
塞菲只是把他活生生赤裸裸吊到廣場角落那棵矮樹上而已。畢竟尊嚴會讓活人謹守秘密與教訓,而死人只會添麻煩。
“怎么回事?”
借著伯爵之子的身份讓人群將交流前線推到十米開外,塞菲則趁著這空擋向艾德爾發(fā)問。
“似乎是在廣場中央被發(fā)現(xiàn)的,身上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致命傷,充其量只有一些擦傷和淤痕……”艾德爾單手托臂,微微弓著身子思索,“教會的醫(yī)師判斷是與人發(fā)生過爭執(zhí),說到昨晚那家伙去干了什么,執(zhí)燈騎士團的那伙人臉色不是太好看呢?”
而他面前的塞菲臉色也說不上好看,只不過從見面便是如此,倒也沒有引起什么注意。
不過塞菲真的只是睡眠不足,黑之書雖然消除了疲倦感,但身體卻還是忠誠地體現(xiàn)出反應。
“為什么會送到這里……而且還是門口?”塞菲的不安與負罪感是有選擇性的,現(xiàn)在一方面是嫌麻煩,一方面則是困惑誰這么做了。
他姑且在腦海里問了一下,但當時沒有意識到的事果然無法轉(zhuǎn)化為天命,所以也就沒法判斷對方的死與自己的介入有沒有直接聯(lián)系。
“因為很有可能涉及外地人或者開拓者,執(zhí)燈騎士團希望能夠充分利用我們的立場……這也是琳希小姐同意的?!闭f到這里,艾德爾突然神色尷尬,“至于為什么在門口……大概……大概是因為我剛才不在?”
“……”塞菲選擇帶過這件事,“他的家人呢?”
“聽同事說他的母親早就去世了,父親的話……叫不醒。”
“叫不醒?”
“啊,只是喝多了——也不是才有的事,那副樣子根本是酗酒成癮……總之你不會想靠近他的。”
塞菲默然。
他也不是很喜歡在這時候批上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憫之處——這句看似客觀的話,其重點往往在可恨與可憐哪個在后面而已。
反省一個人之所以成為不那么好的人,并不是處于個人立場能高高在上做出的判斷。
“前面不是說沒有發(fā)現(xiàn)致命傷嗎?”
“按醫(yī)師的話,有點像是被過度施展活術(shù)后生機衰竭的樣子……不過斯卡雷特能使用活術(shù)的醫(yī)師本就不多,因為哈梅爾的事,大多在庇護院,少數(shù)不在的,也已經(jīng)確認過昨晚的動向了?!?p> 所謂活術(shù)是教會白蛇一脈的根源傳承,基礎(chǔ)的應用可以加快人的自愈速度,到執(zhí)蛇杖者的地步,讓垂朽老人一時返老還童也是可以做到的。
而它的弊端在于,這并不是什么違背常理的技術(shù),利用的生命力也不是來自他處。
以返老還童為例,被施術(shù)者大概會在效果結(jié)束的數(shù)分鐘內(nèi)極速衰老,腐朽,化作塵埃。
塞菲以右手指尖掀開尸體上的白布——尸體看上去很正常,沒有衰老干癟的模樣。
他不認為自己具有更多的專業(yè)素養(yǎng),于是又蓋了回去。
也就是結(jié)果來說,醫(yī)師判斷這并不是由什么病癥引起的猝死,雖然手段不明,但確實是被人殺死的。
塞菲認為他死了比較麻煩,但似乎有人認為他死了才更有價值。問題是為什么要采用這種方法,這可不像什么仇殺,將尸體擺在廣場中央的行為看著就像挑釁。
但不管是執(zhí)燈內(nèi)部,又或者針對外地人,這種不顯眼不殘忍的手法比起激發(fā)矛盾更多是一種詭譎……何況對方是一絲不掛。
“對了,剛才說的都是你去查的?”塞菲收回思考,重新打量了艾德爾一眼。
后者一愣,隨即笑著點了點頭。
“因為地點是廣場中央,很快就被發(fā)現(xiàn)了……不過那些被我叫出來問話的人臉色都不太好……”
塞菲考慮了一下時間,覺得倒也理所當然。
“為了避免說明時間我借了執(zhí)燈的制服,到最后還是沒能趕在尸體送到前回來……哈哈哈還把路忘了……”
以這種效率而言,些許冒失也是能被理解的了,不如說塞菲開始擔心人手問題——琳希小姐這用人強度會不會有些太高了?
所幸自己只是……
“等等,這還是不能解釋他為什么被送到這里不是嗎?”塞菲晃過神來,“艾德爾,你說我們在什么部門?”
“嗯?非執(zhí)行事務(wù)處理部……沒錯吧?”艾德爾頓了頓,“不過琳希小姐說這名字太長了,叫口足部就好?!?p> “口足?”
“嗯,負責有嘴能走不用打斗事關(guān)情報的工作?!?p> “嘶?!苯裉旎厝ゾ偷煤退塘恳幌聺q薪的事。
“好了,你先去開門,然后幫我先把這個擔架抬進去……”塞菲環(huán)視了一眼周圍,再看向面前的三層建筑,心想這都搬了尸體,以后真還有人會進這里話家常?
艾德爾倒是渾然不在意周圍的目光,拿出鑰匙便走向了門口。
而就在金發(fā)青年背過身的時候,塞菲放下視線,卻看到白布微微一皺。
像是滲入了什么渾濁的液體一樣,黑黃色的污漬在白布上擴散開去。
塞菲只覺得眼瞳微痛,視界驟然扭曲傾斜,又倏地恢復原貌。
但確實有什么不一樣了。
皮膚上的刺痛感,受到壓迫的靈刻,微弱但確實存在的瘴氣。
“紅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