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距離忘憂山東南方向六里處的林子里,四盞懸花琉璃燈兩前兩后地飄著,為中間行走的少女照著路。
一個獨身夜行的少女,惹得山間那些青面的鬼猙獰的怪紛紛躲在一旁偷看。
只見少女秀發(fā)高束,垂下的青絲在夜風中慵懶地搖動著,一身白木槿繡邊的紅色衣袍稱得臉龐更為秀麗。
她背著閃著銀輝的鑲玉弓箭,雙手抱著個長形包袱,面色冷然,叫眾鬼怪只敢窺視不敢向前。
“那女子是誰?”一只小妖低聲問道。
“有這般仙姿的還能是誰?”另一只小妖回道。
“那到底是云嵐仙子還是青梧仙子?”小妖繼續(xù)問。忽地想起了什么,復問道:“她可是……青梧仙子?”
其他小妖紛紛看著那幾只新來的小妖重重地點了點頭。
呼……呼……
一陣詭異的冷風襲來,吹得林間的樹葉沙沙作響,琉璃燈也跟著一晃一晃地,卻始終沒有熄滅。
一只穿山甲精壓低了聲音跟身旁的同伴說道:“各位,夜深了,阿娘讓我早些歇息,我先走了?!?p> 說完,它以極快的速度一頭鉆進了土里去,留下了一群睜大了眼睛的小妖精。
包袱里傳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青梧輕輕提了提包袱的邊角,擋住冷風,又輕輕地一下一下拍著包袱,眉目間添了一絲溫柔。
“奶娃娃,奶娃娃……把奶娃娃給我,給我……你在哪?你在哪!你給我出來,我要撕了你!”
尖細陰森的女聲在林中響起,越來越近,那些面容可怖的鬼怪皆露出恐懼的表情,咻地幾下跑了個干凈。
包袱里的咿呀之語變成啼哭聲,兩種聲音夾雜一起,令昏暗幽靜的山間變得冷颼颼的,躲起來的鬼怪背脊都涼透了。
這幾千年來,忘憂山一帶一直都相安無事,各方生靈皆和樂融融。今晚也不知道哪個不怕死的敢在此處逞兇撒潑,若是闖進了結(jié)界里,叫守山的靈獸發(fā)現(xiàn)了,那它可就完了。
為何他們不敢在此處滋事?
皆因忘憂上神說了,各方生靈若想要在她的地頭上修煉安生,可以,但誰若在這里滋事,擾她清寧,尤其是犯下殺戒的,縱是逃到天涯海角,她也會捉了狠狠懲治。
這樣一個大羅神仙陣在此處,但凡有點見識的,誰愿意挑戰(zhàn)她的威嚴。他們這些道行不深的精怪來到此處,無非就是想在安靜修煉的時候還有人庇護。
青梧的嘴角微微地翹了翹,腳步卻不曾停下。待走過一塊刻著“忘憂境”的石碑,穿過一層無色結(jié)界后,她行走的速度慢了下來。
只見她騰出一手,食指一動,施了個法,又一盞小小的懸花琉璃燈從掌心升了起來,然后越變越大,飄至山林上空,緊隨著少女前進。
正在橋頭嚇唬人的女鬼也感覺到了遠處林子的異常,不由得眉頭一皺,心中納悶:竟有人敢在這里滋事?
眼下的事亦無心繼續(xù)了,她對書生二人說道:“你們?nèi)粝肫桨矡o事,天亮前切莫離開此橋的一里之內(nèi)!”
她又指了指身后一處道,“那處有一涼亭,你們可在那里歇息一晚?!闭f完,她飛身往林子趕去。
這邊,嬰兒的啼哭仍舊不止,青梧不禁皺了皺眉。
她原想把這嬰兒放到一處好人家寄養(yǎng)著,卻又擔心如今人間世道艱難,這嬰兒未必能受到妥善照顧。百般為難之下,最后決定把嬰兒帶回忘憂山。
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養(yǎng)著也能安心些,不算辜負了那對獵戶夫婦的遺愿。
只是那緊跟其后的璃母……
忘憂山有規(guī)矩,凡是在忘憂山逞兇作惡的妖怪,皆由忘憂山處置。這幾日她有意將那發(fā)了瘋的璃母引回忘憂山,不過是“請君入甕”罷了。
另一邊,一身玄色長袍的璃母正在林中里四處尋找著一個抱著嬰兒的紅衣少女,儼然不知自己身處何地。風灌進她的長袍里,呼呼作響。
追著那少女三天三夜,不曾休息,她的雙眼早已熬得通紅??赡桥硬恢┝耸裁捶?,明明有時候近在眼前,偏偏追到時,又化作虛影一團。在她遍尋不到時,那身影又出現(xiàn)了。
如此反復,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璃母早已失去理智,連自己闖進了結(jié)界也未曾發(fā)現(xiàn)。她一心只想抓住少女,把她連同那獵戶的孩子一并殺了,報仇雪恨!
在林子里一番橫沖直撞,終于在一棵樹后叫她發(fā)現(xiàn)了一只落單的獐子精。
她一手把獐子精的脖頸掐住,黑長的指甲刮過還未幻化干凈仍長著毛的臉,惡狠狠地問道:“說,有沒有看見一個背著銀弓的紅衣女子?”
獐子精被璃母抵在樹上,掙脫不得。
他剛剛確實看見青梧仙子了,但是眼前這女妖太過兇狠,他著實不知青梧仙子能否應付。索性把心一橫,回道:“天太黑了,我未曾見過?!?p> “真的?”璃母看穿了獐子精的隱瞞,威脅道,“你若不說,你這幾百年的修為可都白費了?!?p> 獐子精心慌,卻仍舊裝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我不怕,你敢在忘憂山作惡,你也會自食其果?!?p> 璃母乍一聽到忘憂山,只覺得熟悉,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她長年在深山修煉,對外界的事鮮少聽聞。但是能叫自己聽過的山,自然是厲害的。
心里雖有忌憚,但她手上的力道卻加重了幾分。
只要能報仇,管它什么山。
獐子精的神情變得痛苦萬分,雙手抓著璃母的手使勁掙扎,心里默念著:守山獸快些來!守山獸快些來!
突然,一陣沉沉的腳步聲傳來。
璃母轉(zhuǎn)頭看過去,一只外形奇怪卻色彩斑斕的四腳獸正慢悠悠地朝他們走過來,只見它目光如炬,十分威嚴。
璃母未曾去過海域,不知道珊瑚為何物,更不知道眼前這只面色沉凝的神獸便是忘憂山的守山神——珊瑚獸。
獐子精斜眼看去,不由得心中大喜:今日命不該絕啊!
璃母不知對方的法力深淺,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待到珊瑚獸離她四丈遠時,她開口威脅道:“你若敢再過來,我便取了這小妖的性命!”
珊瑚獸果然停了下來。
璃母見此法奏效,心中暗喜,便傲然問道:“你可看見一個紅衣女子在此經(jīng)過?”
珊瑚獸沒有出聲。
璃母嗤笑道:“原來是一只還不會人言的靈獸?!?p> 當下便放松了警惕。
珊瑚獸不緊不慢地彎下前肢,突然,它猛地躍起,快速地撲到了璃母面前。
璃母被撲得措手不及,連忙松開了抓住獐子精的手去迎擊,但她的法力似乎打在棉花上一般,珊瑚獸絲毫不受影響,璃母一下子就被它一爪摁倒在地上。一妖一獸就此纏斗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