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式微從張老師那里拿到了本學(xué)期實(shí)習(xí)項目的主題,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是關(guān)于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酒文化和咖啡文化。
對于法語專業(yè)的學(xué)生來說,法國葡萄酒文化、酒莊文化、咖啡文化這些命題簡直就是入門必備。因此,如何從中脫穎而出,是要費(fèi)一番心思的了。
現(xiàn)已是五月中旬,等到六月初交稿定稿,六月中旬公布進(jìn)入二輪答辯的結(jié)果,六月底答辯完就基本確定名單了。七月初考完期末考試,也差不多要安排和準(zhǔn)備出國實(shí)習(xí)的事宜了。
宋式微掐指一算,距離初次交稿還有大半個月,時間說緊是緊,但是腦袋一片空白,一樁又一樁的考研接踵而來,太疲憊了,真想找個機(jī)會放松一下。
這一晚上,她心血來潮,往“雙門洞八人組”里只扔了一句話:我們?nèi)ズ葻瓢伞?p> 下一秒,大家都出來了。
夜間有明朗月光清風(fēng)相伴,讓小吃街的喧鬧不顯得那么繁雜惱人,反倒替這座被黑夜籠罩的校園增添了幾分市井氣。
上次被周南四個人光臨過的那家烤肉攤,此刻滿座,支在路邊的一張不起眼的桌子,圍著宋式微一行八個人。
周南永遠(yuǎn)是嗓門最大的那個:“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不想不知道,一想嚇一跳!”
宋式微:“你咋咋呼呼、神神叨叨什么啊?”
周南:“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自從這學(xué)期開學(xué)以來,我們八個人就沒聚齊過嗎?”
眾人皆回憶了起來。
歐陽望還傻傻乎乎地問:“前幾天吃宵夜不是才見了嗎?”
隨之被周南一拍腦袋,說了一句:“你傻了吧。”
楊弋記得清楚,說:“上一次把我們聚齊,還是因為黃鈺的生日?!?p> 黃鈺:“天吶,簡直是我的榮幸!”
“謝謝你們啊,一呼百應(yīng)?!彼问轿⑿挠懈杏|,舉杯豪爽地說完,便咕咚一聲悶了下去。
葉楚關(guān)心地問:“你怎么突然想起來喝燒酒了?”
宋式微低沉地說:“咳,郁悶。”
看到大家都一副關(guān)心的樣子七嘴八舌詢問她為了何事郁悶,宋式微輕松一笑,表示無非是學(xué)習(xí)上的事情,無需小題大做,放松一下就沒什么大不了的了。
“有什么好郁悶的???郁悶了就大把大把吃肉、大口大口喝酒!”周南嚷嚷著,抓了幾把牛肉烤串往宋式微盤子里疊,絲毫不顧忌旁人的眼神,不過也是,平時他倆的相處方式就大大咧咧慣了,不無奇怪。
“很嫌棄你是真的,”宋式微自顧自喝著美味的燒酒,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感謝陪伴也是真的。”
周南:“小逗號,我就當(dāng)你這話是在夸我!”
聊天仍在進(jìn)行中,大家真的是無話不談,這會兒竟談?wù)摰搅艘贫ㄒ粓鲎分鹑章涞募s定。
周南最先提出來的:“話說我們一起在情人坡的草地上看過星星,也吹過深夜的海風(fēng),這會兒也在路邊攤擼串,還差什么沒有完成?看日出?看日落?講真的這輩子長這么大,還沒看過一次日出?!?p> 彭浩宇說了一句很欠打的話:“我跟黃鈺看過日出哩,去年國慶旅游的時候。”
黃鈺:“是的,我跟你們講,早起等日出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歐陽望:“我什么時候才能跟曉曉看一場日出呢?”
許曉曉冷言道:“拉倒吧,下輩子都別想。”
宋式微打趣道:“我也看過日出呢!”
葉楚問:“什么時候?好看嗎?”
宋式微:“在高速公路上塞車的時候!比起等日出,我更愿意去追逐落日。”
楊弋:“日落時分的天空也會被霞光染成浪漫的粉紫色,真的值得一看,有機(jī)會帶你去看看?!?p> 楊弋既像對著眾人說的,又像只在回應(yīng)宋式微,十分微妙。
這時只見周南立馬喊道:“那行!大家滿足小逗號一次唄,我們約好了,等找個時間一起去看日落??!”
葉楚不勝酒力,只一瓶燒酒就把她的臉燒得通紅,眼神也呆呆的,但是很一如既往地安靜。宋式微附在她耳邊輕聲問她是否要喝不帶酒精的飲料,但是葉楚已在興頭上,不想顯得跟大家不一樣、格格不入,于是乎,便拒絕了。
“我聽你們一直叫她小逗號小逗號的,挺可愛的,”突然間,聽到葉楚平白無故插話,身體搖搖晃晃地轉(zhuǎn)向宋式微,仿佛下一刻就要墜落,“往后我也要叫你小逗號!”
宋式微把她扶了扶,只當(dāng)她酒氣上頭,依著她說:“好好好,你想叫小逗號就叫嘛?!?p> 大家覺得好玩,都是笑一笑。
這一群可愛又熟悉的人,一旦放松下來,就愛你一句我一句說一些毫無邏輯的話。
只聽見宋式微平白無故地說:“真好啊,這個世界有日出與日落,有朝夕和四季,還有理想與遠(yuǎn)方!”
許曉曉說:“有烤串和燒酒!”
歐陽望緊接著說:“還有你和我!”
周南最愛插一腳:“什么叫你和我,是你和我們!我和你們也是可以的!哎呀干嘛這么拗口,直接說大家一起!”
楊弋也說:“最平凡的快樂莫不過今夜蹲路邊攤,擼八十元的深夜串?!?p> 宋式微立刻反應(yīng)過來,說:“還要喝少量的酒,聊很多的天!”
楊弋又說:“以及,一直笑?!?p> ……
我們現(xiàn)在的人類啊,相對悶騷,會留心的往往不是我們特意去做了什么事情,而是我們像揮霍時間一樣,無所事事地圍坐在一起,對面有燈光微弱的塔樓,腳下蚊蟲叮咬,我們有一言沒一語地搭著,好像這個世界與我們無關(guān),我們不用趕著時間去完成什么任務(wù),就這么坐著,坐著,吹著習(xí)習(xí)涼風(fēng),夜被按了暫停鍵。
這一夜他們講了,也聽了很多故事,接近零點(diǎn)的路邊攤還在忙碌營業(yè),看著大家吃完喝完、杯盤狼藉的桌面,宋式微隱隱覺得有一個脫離了時空的夏天,在這一天開始了,又在這一天結(jié)束了。
夜深了,他們要趕在門禁之前回宿舍。
起身走了沒幾步,葉楚一個踉蹌,身旁的宋式微一個機(jī)敏反應(yīng),趕緊拉住,可是因重心不穩(wěn),被連帶得往旁邊一家小店鋪新砌的水泥地上一踩,留下了一個深凹下去的腳印。
楊弋看見了連忙上前攙扶了一下宋式微,問:“沒事吧?”
宋式微抽回腳,抱歉地說:“噢,踩壞人家的水泥地了?!?p> 楊弋:“噢,留下記號了,證明你來過?!?p> 深夜喝的暈乎乎的,從小吃街走到宿舍樓下,深夜的林蔭校道真美啊。
宋式微抱著手,慢悠悠的走,也不覺得冷,默默地回想著她一句“我們?nèi)ズ葻瓢伞?、下一秒全員到齊的可愛的朋友啊,想著前腳剛結(jié)束的考試、后腳就如期而至的項目論文,想著白天聽的歌兒,路邊攤吃的烤肉串,喝的其清如水、味極濃烈燒酒,想著似乎半醉半醒之際約定了有一天要去看日落之類的小事情。
恍惚中覺得自己在別的城市,在別的時空,恍惚中覺得這不過是一個幻夢,恍惚中覺得自己到底是誰呢?
這一夜結(jié)束了,總該留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