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趣梅園。
紀巺的書房，風(fēng)信齋。
書架后的密室。
密室較小。密室墻壁上一只雕刻精美的青鳥頭頂一只發(fā)光珠子，照亮了這個僅可容納三四個人的空間。小小的密室盡頭，有一段臺階通往下面，順著臺階往下，再轉(zhuǎn)過身就到了地下一層。
紀恕睜大眼睛看著這里。這地下一層空間很大，低矮的鏤空屏風(fēng)把這寬敞之地隔開了好幾間。每個隔間里面都擺放了一張大桌子，桌子旁邊是一根豎桿，豎桿的同一側(cè)伸出三個放置燈具的凹槽，燃著燈。此外，四周墻壁上鑲嵌著好幾顆明亮的寶石，寶石發(fā)出暖白的柔和光芒——毋庸置疑這里是亮堂的。
“這里是我的工作間，也是你們學(xué)習(xí)和練習(xí)的地方。”紀巺道，“我們紀家的易容術(shù)之所以冠絕天下，在于每一代人不懈的努力，簡單說靠的是眼力，心力和手力。眼力是要有敏銳的觀察力，洞察力；心力是要心有七竅：看人是人，看人不是人，看人還是人；手力，講究手指靈活、力度適當(dāng)，指端感覺靈敏。你們要從最基本的訓(xùn)練開始，練好了才有資格進行下一步。幾代以來我們紀家人丁單薄，收徒也少。祖訓(xùn)：除了父傳子之外，一生只許再親傳一徒，寧缺毋濫！”
紀默聽完父親的話默然。他五歲開始接觸這些，除了每日做常規(guī)練習(xí)之外父親并沒有讓他更進一步。
今日這些話主要是說給紀恕聽。
紀恕對義父的話似懂非懂，雖心懷迷茫，卻記在了心里，尤其后面幾句。
紀巺把他們領(lǐng)到桌子旁，桌子上擺放了一男一女兩個人體模型和幾瓶顏料。
“桌子上的模型是你們平時練習(xí)的道具——要清楚人體每一塊肌肉的分部和肌肉之間的牽引互動，尤其是面部。此外，你們二人需每日觀察對方臉上不同的情緒所表現(xiàn)出來的表情，畫下來，直到養(yǎng)成習(xí)慣；而桌子上的這些顏料，紅色，黃色、黑色、藍色、白色，每日把這些顏料兩兩混合，看看會出現(xiàn)什么結(jié)果，以后再逐日增加難度，三三混合，深淺混合……將結(jié)果分別畫出系列圖譜，保存，作為日常訓(xùn)練和作業(yè)?！奔o巺帶他們到桌子跟前，吩咐道，“以后沒有特別狀況，每日的未時和申時兩個時辰你們都要在這里學(xué)習(xí)和訓(xùn)練，直到得到我的滿意?！?p> 紀巺說完，湊近了一些，笑瞇瞇對兩個孩子道：“加油哦，我看看好你們！——默兒，你知道怎么做，這幾天你師弟就交給你啦，不許偷懶，我每天都考察。還有，把豆子給你小師弟準備一包?！?p> 說完他擺擺手，頭也不回揚長去了。
留下紀默無力嘆氣，紀恕懵然吃驚。
義父就這樣走了？師傅就這樣，走了？
紀默嘆完氣，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淡定對紀恕說：“開始吧，你先拿起模型?！?p> 紀恕聽話地拿起桌上的模型，模型既精致又逼真，觸感就像是真人的皮膚，不由得讓他很是嘆服。
“真是神奇，摸起來跟真人一樣，用什么做的呢？”紀恕小聲嘀咕一句。
“一種樹膠，提煉出了雜質(zhì)之后做成的皮膚，這種膠需要從外地購來，我們這里沒有的?！奔o默解釋。
“那一定很貴嘍！”紀恕嘖嘖稱奇，“摸起來好像帶著溫度？”
“是。模型內(nèi)部置有一塊暖玉。這種膠需要一定溫度才能塑形，太冷會凝成一團，而太熱就會化掉?！?p> “哎呀，真是嬌貴。”
“這算什么？爹爹有更好的，到時候你自然就會見到?！?p> 顯然，紀默對模型已經(jīng)熟悉到不能再熟，他一塊塊取下人體模型上的肌肉告訴紀恕它們的名稱和用途，表情發(fā)生變化時肌肉之間的聯(lián)動，受損了該怎么彌補……
紀恕學(xué)得認真，第一次接觸也沒感覺無趣。不覺兩個時辰過去了，紀默帶紀恕走出去，到花廳和父母妹妹一起用晚膳。
阿寧見到他們兩個很是高興，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紀默習(xí)以為常，淡定以對，紀恕對這個活力十足的小丫頭很喜歡，莫名覺得熟悉和親切，好像自己的生活里原本就有這么一個聒噪的小人兒。
“爹爹，我們只顧著了模型，顏料還沒來得及……”紀默對紀巺說。
“沒關(guān)系，今天能這樣很不錯了?！奔o巺打斷紀默的話，“你母親怕你們學(xué)習(xí)辛苦親自煲了菌絲雪蓮湯，阿卓，你手藝越來越好啦！”
“恕兒快嘗嘗！”陳夫人笑盈盈盛了湯遞給紀恕一碗。
紀恕喝了一口，只覺香甜可口，滿腹生暖，不由贊了一口：“真好喝啊，謝謝母親！”他真誠的樣子讓阿卓心中一酸，她擺了擺手，“那就多喝一點，正長個呢?！?p> “娘親我也要喝！”阿寧也要。
紀默看了阿寧一眼，深覺她行為幼稚，然后不動聲色地自己盛了一碗。
哈啾守著自己的食盆，搖著尾巴吃完就“汪”一聲，向眾人刷存在感，等著紀大堡主親自給它添食。
飯畢，兩人回到敦敏院，紀默回自己房間拿了一小布袋東西丟到紀恕懷里：“接著！”
“這是什么？”紀恕接過布袋問道。
紀默只看著他不說話，一副“打開就知道了”的意思。
紀恕打開布袋，發(fā)現(xiàn)里面是紅的黑的豆子。
“這個做什么？”紀恕不解。
“練眼力、手速和指尖的靈活度?！奔o默道，“以后袋子隨身攜帶，有空就練?！?p> 是的，利用一切空閑時間，倒出袋子里的紅豆與黑豆，再一粒粒撿起來。各種撿法：單手撿，雙手撿，交叉撿，一粒粒撿，兩粒兩粒撿，一只手撿紅豆一只手撿黑豆，拇指與剩下的四指分別配合……
紀恕不由懷疑這樣訓(xùn)練確定手指不會麻木嗎？眼睛真能看的過來？
“熟能生巧，日久自然靈敏。”紀恕看出紀恕臉上的糾結(jié)，從懷里拿出自己的袋子，袋子里裝的居然是白芝麻和黑芝麻。
紀恕……
一股前路漫漫的艱辛之感撲面而來。
默默把布袋抓在手里，突然覺得整個手指都軟綿綿的了。
直到他聽見紀默語氣波瀾不驚地說：“今晚就先背家訓(xùn)前十條，背完再識字，我教你。”
……好吧，這樣消食也行。
就這樣，夜幕籠罩下的敦敏院時不時傳來高一下低一下的誦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