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偽!無聊!”
這王鴻其實(shí)根本看不上此詩,他既然有才子之名,怎么會不通詩文,正要謙虛一番后再出言成詩,一展才華,卻不想被人毫不顧忌地打斷了言語。扭頭一看,竟然是同姓本家的王之然,扔了酒杯面露不屑之色看著自己,好在他城府頗深,不動神色微笑以對。
王之然卻懶得看他,從侍女懷里坐起,取過侍女手中吃過的瓊果,也不見他嫌上面還殘留著侍女的唇印,大口咬下去,含糊不清地說:“一個求道不念清凈,心中好名卻滿口委蛇;一個學(xué)儒不修正氣,一副市儈虛偽嘴臉。某羞于為伍!”
望向亭臺,大聲說道:“湘嵐丫頭,好歹我吃了你許多酒菜,就送你一首詩當(dāng)作酒錢吧!”
周湘嵐面露喜色,欣然應(yīng)諾。眾人也待看這狂生如何收場。
王之然卻想也不想,開口成章:
“青女夢中釀杜康,梨花為曲露為漿。
“一朝雪熟群仙醉,莫如東風(fēng)一夜狂?!?p> 此詩方成,全場俱靜!在場的都不是白丁,自然知道這詩的絕妙之處,思維之飛揚(yáng),想象之瑰麗,尾聯(lián)的明志更是突顯出其瀟灑自如狂放不羈,與其人的個性相得益彰。可說此詩景、詩、人三者渾然天成,眾人皆嘆這王之然狂則狂矣,詩才真不愧其名,隨口一詩,堪比古之絕唱。
周湘嵐?jié)M目崇拜,“湘嵐得此詩,今朝已不枉矣。”
面紗女子亦是動容。
王之然念完詩,卻徑直走到了段虎面前,弄得眾人一陣奇怪,看他對這白相弟子如何。段虎不明白這狂生意欲何為,但是他剛剛開口罵那道人和書生,其真性情卻頗合段虎心意,對此君印象改善不少。
“在場多是虛偽之人,我本要拂袖而去。但白相之名,后學(xué)欽佩已久,恨不得早生千年,與之相交。你即是白相弟子,必通文墨,某不愿再多等待,你可愿讓某瞻仰白相之風(fēng)?也好讓某有個計(jì)較!”王之然毫不掩飾對他人的厭惡之感,弄的眾人臉色都不好看。
段虎直視他焯然的目光,見他心意真誠,卻自知自己雖隨師父學(xué)了幾年師書,但自己一來學(xué)文時日賞短,二則展白的文采之高,舉世無雙,自己實(shí)在是高山仰止,不敢墮師父之名。
剛要推辭,王之然見他面露遲疑之色,仰天長嘆一聲可惜可悲,揮袖轉(zhuǎn)身。
這一來舉動本是王之然性情所致,段虎卻真的被刺激到了。他胸中豪氣頓生,大聲說到,“既然你非要我寫詩,我就一試好了!不過我卻不能代表我?guī)煾??!?p> “廢話少說,詩來!”王之然聞言轉(zhuǎn)身大喝。
眾人也被吸引了目光,凝目此處,想看看展白之徒如何了得。
說起來段虎還真是從未寫過詩,但是詩集卻讀了不少。展白儒道精深,早在教他識字時便已教會他詩文之道,他又在展白身邊耳濡目染。俗話說“讀詩三百首,不會寫詩也會吟”,何況是展白教出來的親傳弟子。
他沉靜心神,遙目看向遠(yuǎn)方廣袤雪景,想起與師父相處的情景,想起自己這幾年成長的記憶。他孤兒出身,最是同情那些生活在底層的苦難民眾,都說瑞雪兆豐年,可是這強(qiáng)者為尊的世界,他見了太多凄慘之事,雖力所能及剿滅了不少為害百姓之人,但他仍然記得那些人看向他的眼神,與此刻他們這群人高高在上的生活形成了強(qiáng)烈對比。心中意動,長吁開口道:
“少年初會凌虛麓,一夜飛霜漫神州。
崖山北,洛川東,億萬王臣慶豐收。
暖衾難見路邊骨,瓊果尚嫌酒太稠。
得閑雅客談坐隱,無病呻吟弄采庸……”
開篇兩句一出,王之然頓覺索然無味,以為是一片少年強(qiáng)說愁的應(yīng)景之作,可是緊接著兩句諷刺富貴者之言讓他頓時開懷,起了興致。
旁人卻聽得有些尷尬,以為又是個狂生之流。
諸人聽他繼續(xù)道:
“又有佛儒與高道,指點(diǎn)江山舞魚龍。
天下寒衫作螻蟻,修行只為長生愁。”
這兩句把天下修者都給罵了,王之然卻眉飛色舞,連連飲盡杯中物。
段虎沒有在意這些,他走出案幾,緩緩踱步,想起了黑石對他所說的天下之變,想起了師父的舍身成仁,想起了那日與雪無痕互相傾吐心中指向的場景。繼續(xù)道:
“求道難,道何求?
直言玄虛又玄妙,舍卻紅塵自不憂!
君不見界域疆場壯士拼白刃,將軍十去九不還?
狼子憑臨萬頃勢,義士鐵衣護(hù)潛龍。
送君振懷寒冬夜,血?dú)庀轮藫羧A由。
沖天紫氣沒玄度,吳鉤何須待建功?
長挽雕弓射牛斗,豈懼金鞭指鐵驄?
身前虛名浮云外,滿腔壯志此杯中。
遙望虜障家門北,劍舞中州太白東。
敬啟英魂莫惆悵,今朝且看寶刀雄?!?p> 接下來,仿佛積壓許久的心中情緒噴涌而出,段虎一氣呵成,直言胸襟。
“好!好!好!”
這回沒有輪到那狂生王之然,卻是那一直默不出聲的凌戰(zhàn)拍案而起,大聲贊嘆!此詩可謂寫盡了他的心意。他本駐守在界域北門疆場,和那所謂的神族侵入者以及其神奴之族常年交戰(zhàn),手下兒郎拋頭顱灑熱血的場面他看了無數(shù)。若非這次駁不了周家面子,他絕對不會來參與這種在他看來毫無意義的聚會,更不喜歡看那些人的嘴臉。段虎的詩中所寫,簡直就是他目中所見,如何能不共鳴!
“罵得好!寫得秒!果不愧為白相之徒,有白相之風(fēng)骨!雨妹子有福!你若做到詩中所言,從此便是我凌戰(zhàn)的至親兄弟!”
蒙面女子怔怔地看著段虎,不知道想些什么。
那王之然被搶了話頭,卻一點(diǎn)不懊惱,大步流星走到段虎面前,恭敬一拜。
“兄臺詩成開天地,洗盡世間濁流,王之然拜服!”
也不等段虎言語,大步走回自己案幾,邊走邊喊:“知書,取筆!知畫,研磨!”
那一直伴著他的兩位美麗女子,當(dāng)即起身準(zhǔn)備,看向段虎的眼神也是滿目仰慕。她們可不是一般女子,本都是儒門修者,一善書,一善畫,同樣是拜于周鴻禮門下的門人,因仰慕王之然,才與其結(jié)為伴侶。文房四寶也是隨身攜帶。
不待兩人準(zhǔn)備妥當(dāng),王之然已搶過大筆,滿沾濃墨,信手就寫了起來。
不一會兒一篇巨幅已經(jīng)寫就,狂草龍飛鳳舞,力透紙背,大氣磅礴,與人一看便知是大家之手筆,所寫正是段虎剛剛所作之詩!
寫完之后,王之然隨手扔了手中大筆,喝道:“酒來!”
知書二人與他心意相通,未取園中之久,二是從身后書箱之中,鄭重地取出了一個異常精美的古樸葫蘆,又取出兩個晶瑩通透的玉杯一起遞給王之然。
亭內(nèi)的周湘嵐見了,大為羨慕,這可是王之然的寶貝,乃是他拜師周鴻禮的見面禮。此酒是已故聞釀酒大師杜曲留下的,天下間再沒有第二份。周鴻禮知道這弟子喜好口腹之物,特意把他珍藏幾百年的絕品美酒送給了他。周湘嵐一直想要討要一杯,可是王之然視若生命,她到現(xiàn)在還未償所愿。
王之然拿著酒壺走到段虎面前,開口道,“王之然自作主張,寫了此詩首書。拿此酒交換如何!
也不等段虎回答,徑自小心地倒了兩杯,一杯送到段虎面前。
段虎也不矯情,接過仰頭一口飲盡!只覺得一股暖流順喉而下,滿口香津,酒入腸肚竟然一股氤氳靈氣散開,讓他渾身舒坦。
“如何?”
王之然迫不及待地問道,看著段虎滿目期待神色。
“還行!”段虎倒是老實(shí),他本不是好酒之人,之前在瘋道人身邊喝過那酒瘋子的珍藏。這酒確實(shí)是極品,但他覺得瘋道人那酒更好。
“好個還行!哈哈……”王之然哈哈大笑,先前他是喜歡段虎的詩,這句句話卻讓他喜歡上了段虎的性情,他本是灑脫之人,心念一動說到,“就沖你這句還行,我倆結(jié)拜為兄弟如何?”
“這……”段虎想不到此君有如此一舉,很是意外。
“怎么,怕我臭名遠(yuǎn)揚(yáng)玷污了你?”王之然頓時生怒,漲紅了臉色。
“王大哥瀟灑不羈,段虎怎么會心中生嫌!說起來大哥與我以為長輩性情極為想象,段虎高興還來不及,只是有些意外罷了!”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如此我們也不必拘那些禮數(shù)了,就在此以天地為證,此酒為憑如何?”
段虎不由心情激蕩,大聲答道:“如此正好!不過小弟還有一請……”
“兄弟直言便是!”
段虎一把拉住身邊的雪無痕,“這位也是我兄弟!曾與我有約,同去界域疆場,結(jié)拜怎么能少了他!”
王之然道:“妙妙妙!哈哈哈,我王之然多有叛逆之舉,有幸認(rèn)識兄弟,無痕之父的性情我也十分仰慕,今日就是與我這師門晚輩結(jié)拜又何妨!”
段虎倒是沒有想到他們的關(guān)系,一時忽視了,不由一怔。不過見王之然不以為意,頓時滿懷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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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使君
段虎所作的詩歌,有幾處相對晦澀難懂,為了照顧部分讀者,這里稍微解釋一下。 坐隱:指圍棋。 采庸:是笙的別稱。 憑臨:指的是敵寇強(qiáng)勢。 送君:就是戰(zhàn)鼓 華由,就是鐘 玄度:月亮的別稱 牛斗:星宿名,牛宿和斗宿。傳說吳滅晉興之際,牛斗間常有紫氣。 這里有個典故,傳說當(dāng)初東吳未滅時,斗星與牛星之間常有紫氣,相信道術(shù)的人都認(rèn)為這是象征吳正強(qiáng)大,不可征伐,只有張華不以為然。 我這里是拿來指代敵人勢力強(qiáng)大。 《晉書·張華傳》 有興趣可以查下“埋劍”之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