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老宅,老頭聽說了陳平安的要求后,眉頭擰成了一團疙瘩。
老太太氣得蒼眉倒豎,張嘴就罵:
“這小畜生,狗雜種,當(dāng)初我就不樂意老二娶她??纯催@賤貨帶來的野崽子,那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這些年來,算是白養(yǎng)活他了,忘恩負(fù)義,吃里爬外,連條狗都不如?!?p> 老太太的嘴角往下狠狠撇拉著,八字法令紋上蓄滿了刻薄,叨叨個不停。
老頭蹲在門檻上,沉著臉,“吧嗒吧嗒”抽著旱煙袋。
“叫老四過來,他知識深,見識廣,問問老二這情況,警察會怎么說?”
陳有福按了按眉角,心有不甘的建議道。
當(dāng)時,聽到那野崽子要聯(lián)合工頭找老二重新算錢,他就知道之前的想法行不通了。
院子里圍了那么多人,再加上陳滿囤阻擾,人很難帶走。
同時,他也確定陳滿囤倆口子為啥死死護著他了?
別聽陳滿囤滿口胡扯說什么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是狗屁!
這倆口子要是沒收錢,他把頭擰下來當(dāng)夜壺。
就算按最低的算,那崽子也能劃拉到手八千塊錢,只要拿出一部分許諾給那貪財?shù)膫z口子就行了。
這野崽子,還真是長大了。
“我去叫?!?p> 老三陳有軍黑著臉,站起來就往外走。
“他媽的,這小畜生肯定是受了陳滿囤那狗日的挑撥,要不然就他那豬腦子,哪里想得出這些主意?還有那個殺豬婆,倆口子蛇鼠一窩都不是好東西,老子不會放過他們?!?p> 陳有財越想越氣,暗自后悔沒能早一點下手,要是詐尸的當(dāng)晚就弄死那野崽子,那還有這么多破事。
陳有福聽了回憶一番,那崽子變化有些大,陳滿囤倆口子到是一如既往,看著情緒化嚴(yán)重的老二,他搖搖頭道:
“不會,陳滿囤也沒那個腦子,現(xiàn)在不管是那小崽子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受了別人點撥。還是先聽聽老四怎么說?”
他心里有些擔(dān)心,要是真等警察來了,那崽子再聯(lián)合工頭一起,搞不好錢真的得退回去。
這樣一來,老二會不會跟自己要錢?
想都不用想,他肯定會要,可這錢已經(jīng)給了媳婦,肯定不能再還回去。
這么一會功夫,天已經(jīng)蒙蒙見亮。
老四陳有文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趕來,一腳跨進門檻,張嘴就問:
“二哥,你,你真的用枕頭悶殺那孩子?”
陳有文一路上聽了三哥的敘述,可謂瞠目結(jié)舌。
雖然早前村里就有流言,說那孩子原本出事之后還活著,是二哥為了貪圖賠償款,活活給悶死的。
他曾當(dāng)面問過此事,二哥暴跳如雷,指著他鼻子罵了他一通,說哪個缺德冒煙的造他的謠?
他信了,可沒想到今兒從三哥口里又聽到他悶死平安不成,反被傷了臉。現(xiàn)在平安逃到隔壁,還威脅要報警。
他真是一臉難以置信,又覺得義憤填膺。
二嫂多好的人呀!活生生折磨瘋了。
平安多老實的孩子呀!今后還能靠他養(yǎng)老,你居然為了十萬塊錢就要殺他。
這是人干得事嗎?簡直畜生都不如。
“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老四,我就問你警察真的會管這事嗎?真的會要我把錢退回去嗎?”
陳有財急赤白臉的站起來,沖著陳有文叫起來。
“會,而且不但退錢,二哥,你還涉嫌敲詐勒索,搞不好還得坐牢。”
陳有文皺著眉頭,謹(jǐn)慎的說道。
“啥?坐牢!怎么可能?老四你唬我的吧?”
陳有財?shù)蓤A了眼珠子,一臉不能置信的喊起來。
“就是,多大點事,政府還講不講法律了。”
老太太也是一臉不信,邁著小腳從椅子上站起來。
陳有文聽了老太太的話,氣得有些想笑,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慢條斯理的說道:
“二哥,你有沒有領(lǐng)著人去工地鬧事?有沒有威脅工地上的人?”
“那也叫鬧事?我不鬧一鬧,那鐵公雞能痛快的給錢,屁!”
陳有財一臉不服氣的叫起來。
“呵!警察只要認(rèn)定你是以威脅的手段勒索財物,就可以抓你,到了法院也會判你三年以下有期徒刑,還得罰錢。數(shù)額特別巨大的,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二哥,你拿了十萬塊錢,自己掂量掂量,能判幾年?”
陳有文不虧是師范畢業(yè)的教師,說起來頭頭是道。
他有一個同學(xué)是警察學(xué)校畢業(yè)后,分配到了縣公安局。
去縣城辦事,他就去同學(xué)那坐一坐,飯桌上聽到過這些案列。
“???真判刑,有財,算了,你把錢退回去吧?!”
老太太一聽急眼了,急忙拽住二兒子的手勸道。
“我不信,我不信,這是我應(yīng)得的,當(dāng)時那崽子的確是沒氣了,那工頭只給了三萬塊錢,剩下他想私吞,我要不鬧,他能給?哼!警察來了又咋滴?警察也得講理…..”
陳有財一把甩掉老太太的手,跳著腳在院子里指天對地的發(fā)泄不滿。
陳有文不理他,雙眼朝著院子里人一個一個看去。
“還有,要是再把電視臺的記者找來,那咱們在村里咋抬得起頭???!”
臉都丟盡了,以后咋出門呀!
一陣雞飛狗跳,艱難討論之后,老大陳有福皺著眉道:
“要不就同意那崽子的提議吧?好歹能落點,要不然…..”
要不然雞飛蛋打,一毛不落。
陳有財心里憋屈呀!難受的他捂著胸口,眼珠子發(fā)紅。
他的錢呀!都是他的錢,憑啥要分給那信逑五萬?
老子養(yǎng)了他這么多年,他理應(yīng)孝敬老子。
“分個屁!老子不給。一分錢也不給。警察來能把老子咋滴?我還不信了?!?p> 陳有財臉紅脖子粗,手指向天空,一副豁出去的架勢。
“老二,別犯倔。這事你抗不過去?!?p> 陳有福拽著他的胳膊,一個勁的勸說道。
“我難受呀!大哥,我憋屈我,這都是我的錢,我費了多大力氣….”
陳有財哭喪著臉,一臉憤懣的表情。
“我知道,我知道…”
陳有福拍了拍老二的肩膀,一臉感同身受的安慰道。
陳有財抓著大哥的手,一臉期盼的說道:
“大哥,那錢你是不是先還給我?還有老三,你那錢也先還給我吧?”
“不是,二哥,咱不說好了嗎?等我有錢了還你。你急什么,你又不是沒錢,你手上不還有七八萬嗎?”
“是呀!老二,那錢我一拿回去,你嫂子就去鎮(zhèn)上給人家賣磚頭,賣水泥的交了定錢,這過兩天就準(zhǔn)備蓋房子了,哪還有錢。”
老三,老大一聽眼瞪大了,一臉不痛快的埋怨道。
那意思你怎么能要錢?怎么張得了這個口?還是不是親兄弟了?
陳有財跟吃了一個蒼蠅似得,憋得臉發(fā)紫。
兄弟幾個一通扯皮之后,陳有財同意給錢,只是不是五萬,而是一萬。
陳有財想的是,你就是聯(lián)合工頭,最后也不過八千塊錢,老子給你一萬,還多出來兩千,你就感恩戴德吧!
趁著天將亮未亮,村里大多數(shù)人沒起床的功夫,幾人帶著錢又來到了陳滿囤的院子里。
這么一會,院子里已經(jīng)坐了不下十個人,門檻上也坐著人,抽煙的抽煙,喝茶的喝茶,都在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剛才的事。
“給!”
陳有財氣勢洶洶的走將來,信手將一沓人民幣扔到陳平安面前的桌子上。
扔出后,他心里猶在發(fā)疼,他是一分都不想給野崽子。
陳平安一看就知道數(shù)目不對,他要的是五萬,這才多少,頂多一萬。他可是提前說了不討價還價,差一分都不行。
看來,陳有財是沒把他的話當(dāng)回事呀!
陳平安隨手撩了一下這一沓人民幣,發(fā)出一聲嗤笑道:
“人吶!不吃教訓(xùn),總是不知道疼?!?p> 他轉(zhuǎn)頭沖著陳滿囤道:“叔,還是按我們說好的干?!?p> 他全程理都沒有理陳有財,連一個眼風(fēng)都沒丟過去。
說完話之后,自顧自的端起茶碗來,慢慢品茶。
陪坐在一旁的陳滿囤微微一笑,答應(yīng)了一聲:“好!”
“馬勒戈壁,你個小雜種,知足吧?用你的信逑腦子想想,你就是聯(lián)合工頭來整我,最后也不過拿八千塊錢,老子現(xiàn)在給你一萬,還多出來兩千,你有什么不滿意的,你個傻逼信逑,腦子就不知道轉(zhuǎn)個彎想想.....”
陳有財猙獰著一張可怖的臉,吐沫星子飛濺的噴道。
陳平安眼皮子直跳,一把抄起茶碗,就朝陳有財臉上潑去。
“清醒沒?能聽得懂人話不?我再跟你說最后一次,五萬塊一分也甭想少,要不然你就等著坐牢吧。!”
“我草泥馬,你個狗娘養(yǎng)的賤貨,老子打死你個畜生.....”
陳有財一抹臉上的茶水,繞過桌子就要打陳平安。
陳滿囤立刻站起來,擋在他前面。
陳有福,陳有軍以及旁邊喝茶的人急忙站起來勸架。
這個說:“沒必要,沒必要,好好商量嘛....”
那個說:“有財,你再加點,這的確是少,剛才你沒在,平安都說了要帶他媽去市里看病....”
有和陳家人關(guān)系好的就說:“這娃也是,腦筋太死,把你爹逼急了,一毛不給,那工頭真那么好說話,別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見好就收吧....”
陳平安瞇起眼來,冷冷看著說這話的人。
那人臉色訕訕,一低頭將臉別過去。
“說什么狗屁話....”
陳滿囤張嘴就要罵,陳平安手按住了他,抬頭看著天空說:
“天快亮了?!?p> 然后看著陳家人,似笑非笑的說道:
“我不急,時間有的是,我也等得起?!?p> 這是咬死了不松口。
院里的人都看懂了。
陳家?guī)讉€兄弟也看明白了,想嚇唬,耍賴都不管用。
這崽子油潑不進,針插不進,死要錢。
“你個王八羔子,貪得無厭的畜牲,還要五萬,你也不怕?lián)嗡?。?p> 陳有財憤懣盈胸,情緒失控的罵起來。
不僅僅是舍不得錢,更是覺得在人面前栽了面子。
陳平安云淡風(fēng)輕的端起重新沏好的茶碗,吹了吹,輕輕呷了一口。
他橫任他橫,清風(fēng)過山崗。
陳平安這幅姿態(tài),落在眾人眼里就覺得別有一番味道。
農(nóng)村人見慣了一言不合,抄起家伙就干仗的火爆陣勢。
再不濟,也是潑婦罵街,上薅頭發(fā),下扒褲子的婦女打法,何曾見過這種,輕描淡寫一句話就將人氣得半死,自己沒事人一樣淡定的喝茶。
圍觀的人交頭接耳,沉默的人也在心里思量道。
這娃當(dāng)真是不一樣了。
不僅跟從前不一樣,跟咱村里的娃也都不一樣。
我就沒見這種做派,感覺很那個啥,對了,以前地主家的少爺不就是這個味嗎?
陳家?guī)讉€兄弟拉拉扯扯走到外面巷子口,商量了半天,陳有財不滿不忿的回去又起了四萬塊錢回來。
回來時,臉黑的跟鍋底似得,看著陳平安的眼神跟淬了毒似得。
“嘭”的一聲,報紙包裹的一沓紙幣落在桌子上。
陳平安毫不在意,抿著嘴笑著打開報紙,挨個檢查一下,確定數(shù)額都對,里面也沒有摻假之后,滿意的點點頭。
“為了避免后續(xù)麻煩,我們還是簽一個協(xié)議,今天我就會帶著我媽離開這里,以后也不會再回來。剩下的五萬算是我報答這十幾年的收留之恩,今后你生老病死都和我無關(guān),還有等我媽病好轉(zhuǎn)之后,你抽空去鎮(zhèn)上,把你和我媽的婚離了?!?p> 陳平安要斷個干凈,絕不給自己留后患。
“離什么離?老子當(dāng)初壓根就沒和你媽辦結(jié)婚證,現(xiàn)在錢也給你了,趕緊領(lǐng)著那瘋婆子滾蛋!”
陳平安一聽心頭一松,這樣更省事了,他轉(zhuǎn)頭看向陳有文,說道:
“四叔,你學(xué)問最好,你幫我寫這個協(xié)議吧?”
老四陳有文點點頭,略帶愧疚的看著他,想說什么也無從開口。
從隔壁會計那借了紙筆,趴在桌上就寫起來。
寫完了,雙方簽字畫押。
陳有財也沒有不樂意,他素來瞧不起陳平安,看一眼就覺得礙眼。
也不認(rèn)為自己會有靠他的那一天,他現(xiàn)在發(fā)愁怎么把借出去的錢要回來。
陳平安為了避免工頭知道后找他的麻煩,他好心的提議道:
“等我?guī)е覌岆x開陳家村后,你們就當(dāng)我死了,一早把棺材抬到山上埋了吧!”
陳有財兄弟幾個聽了這話一撇嘴角,一副難以言喻的表情。
陳平安眉梢一挑,看來人家早就準(zhǔn)備這么干了,自己到時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