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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十四

第三十一章 探烏江河【十】

堯十四 無葉先生 2713 2020-01-14 19:06:51

  日子一天天過,慢慢地起了霜,在某個打霜的早晨,霧氣籠罩在清溪所在的群山之巔,抬頭望去是看不到山頂?shù)?,只得撥開路邊的草,抖落枝葉上的露水,否則只怕是一路走下來回退都要濕透的。

  唐堯跟著爺爺以及唐建德順著山路往下,正是打早的時候,出奇地是,唐堯見著個意料之外的人,倘若是在一月之前,倒是沒什么,只是如今王強尚未痊愈,便在江邊,倒是有些奇怪。

  如今的王強身上看不出什么疲態(tài),只是略有些病態(tài)的蒼白,總的來說起色倒還不錯。人嘛,只要精神頭看上去還可以,那大問題應當是沒有的。王強見著唐山震,笑著喊了聲大叔。

  唐山震為人老成持重,頗有威信,加之兩家私交審時不錯,王強對唐山震敬重幾分。

  “強兒今天這么早?這是要推船出去不是?!碧粕秸鹆晳T性背著手,旱煙一口一口地抽,這季節(jié)沒法穿草鞋,倒是前些年留下來的一雙棉布鞋都磨花了底,如今還在唐山震腳底下穿著。

  唐建德今日可是高興,痛痛快快喊了聲強哥,唐堯也在身后喊一聲強叔,一家三老少出行,隊伍看起來不小。

  王強笑著點頭,這些日子對失去了一只手似乎并不是很在乎了,只要還能掙錢,苦一些沒什么的。然后王強說:“是嘞,是嘞。定國喊我?guī)退拼?,他打魚,事后和我三七分,我看覺得還行,救答應了?!?p>  王定國是王強叔叔家的獨子,長得極為壯碩,那塊頭兩三個成年男人是不在話下的。兩家交流其實不多,雖說只是隔了一條溝,走幾步路的距離。上一次王強去王定國家還是前年王定國結婚,說起王定國家那媳婦,可真是個厲害人物。兩人結婚不到三年,打過的架數(shù)都數(shù)不清,那女子個頭小,卻是個狠辣性子,哪怕是被王定國揪著頭發(fā)也咬著王定國的胳膊不撒口。

  想起一些關于王定國的事,唐山震只是點點頭,說:“炸魚的時候注意點哈?!?p>  王強抿嘴一笑,注視著唐山震老少三人離去。

  順江而下,坐在木筏上對唐堯老說還是頭一遭,一路上興致勃勃,東看西看。奇怪的是,這小小年紀倒是不害怕,坐在筏子中央與唐建德玩得開心。唐建德便不停地說起那個名叫張蒹葭的姐姐,說那姐姐生得如何好看,唐堯對此不屑一顧,再好看能有李老師好看?

  臨到思南,已是下午時分,估摸著是今晚回不去了,便直接背著木炭去了馬老頭家。馬老頭獨身,平日里起居都靠自己,好在后頭來了個遠房的侄女,馬老頭也要輕松了許多。見著唐山震,馬老頭露出一個久違的微笑,幫著把木炭卸下來,帶著三人回屋去,燒了爐子圍在一起說說笑笑。

  唐山震說先將自己喜愛的孫子唐堯介紹給馬老頭,又得意地說起幾年前老道士那件事,說起這個名字更是門道極深,弄得馬老提艷羨不已。

  不知時間流逝已是許久,思南已是夜色盎然,江邊微風起見得那江水悠悠,江邊蘆葦隨風飄蕩,有白鷺貼著江面低飛。橋洞的東邊是早收攤的集市。賣紙的少年看著人人都收攤走了,有些不舍地望了眼身后的老頭子,只見得老頭子只是自顧著抽煙,也不說話,嘿嘿一笑看向別處。

  “今天中秋,張姑娘估計是不會再來了。”少年撐著下巴,遠山的圓月掛著一半的銀白,銀白下有白鷺往遠方去,遠方有什么呢?有房有高樓大廈,還有美妙的詩歌,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張姑娘,少年的心思是活絡的,各種各樣的想法,亂七八糟,實在是數(shù)不清楚,實在是說不清楚。

  寂靜的街,少年的紙攤顯得突兀,秋的夜,秋的月,慢慢地都浸潤到黃紙中央,少年籠著袖子,轉頭望過去,說:“老頭,老不我們回去吧?!?p>  心善的少年實在是不忍看著疼惜自己的老頭跟著自己受凍,老頭兒裂開一口黃牙,一雙眼睛瞇起來就只看得到一條直線,搖了搖頭。少年抿著唇,自顧收起了攤。少年是知道的,逢年過節(jié)那個姑娘都會來給死去的親人買上黃紙以祭奠故去亡魂。

  實在是個善良的姑娘啊。

  少年與那姑娘說的話不多,但是只要過節(jié),少年都會特地留質地頂好的黃紙。今夜少年有些失望,將放在一邊的黃紙疊在背篼里,招乎起老頭準備走了。

  “欸,白家娃兒,你的紙還賣不賣?”

  少年轉頭,是個熟悉的老人家,平日里待自己也是極好的,猶豫一會,少年咧嘴一笑,“宋爺爺,賣的?!?p>  少年將最后的一捆黃紙遞給老人,接過老人手中的錢,整理好事物,抖了抖肩上的背篼,“嘿,老頭,走啦!”

  老頭兒差異一愣,“不等啦?”

  “不等啦?!鄙倌瓯硨χ拢Φ锰故?,掩不住失望。

  少年心中有日月,那日月如雙眼,長在姑娘眉間。

  走著,走著,少年還是故意拖慢了腳步,或許是老頭近幾年身子骨實在是不好,或許既是想多等一會兒。

  一步一回頭,難的是不舍,等不到那姑娘,月上東山,那姑娘就在街頭小攤下,望著那布衣少年郎。

  “嘿~張姑娘!”

  少年的聲音穿過了街,小攤牛肉粉的香味啊,一點點撲紅了姑娘的臉頰。

  顧念穿過小攤的霧氣,裙子被風遺落在身后一步,頭發(fā)貼著耳際,慢慢地,又很輕,張合著嘴唇,卻又撲哧一聲笑出來,少年放下背篼,又想起給姑娘留的黃紙賣出去了,便紅著臉,“張姑娘,今天最后一份紙,賣了。宋大爺中秋的時候都會燒給亡妻,宋大娘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待我也很好?!?p>  少年沒好意思說是特意給張蒹葭留的。

  “那意思是我想買的話就沒有咯?”張蒹葭眨著眼,少年只是覺得眼前像是有光,那光,燦若星辰。

  “是……是……”少年抓耳撓腮,不知如何說。

  身后的老頭子狠狠地一煙桿敲在少年后腦勺,然后對張蒹葭笑著說:“不不,有的,只是放家里的,每次趕集都只能帶一部分,張姑娘要是想要,讓白小子打你去就行,不遠的,很快就會回來的?;仡^還可以讓白小子送你回來?!?p>  “這樣……好嗎?”張蒹葭有些不好意思,少年耶爾時紅著臉不敢說話。倒還是女兒家先開口,“那就……走吧?!?p>  中秋夜,張蒹葭與少年同行,身后叼著煙干的老頭甚是欣慰,回頭望著圓月,猝然間淚如雨下,嘴唇輕顫,說不出話來。

  張蒹葭與少年時不時肩碰著肩,兩人誰也不敢先開口。

  許久,山路陡峭了幾分,少年這才開口提醒張蒹葭小心些,張蒹葭趁這機會問道:“剛剛那老爺爺說你姓白,你叫什么???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那個老爺爺跟你什么關系啊,是你爺爺嗎?”

  少年愣了一下,偷偷瞄了眼張蒹葭的臉,只是覺得好看。

  然后少年才悠悠說:“我叫白鷺,老頭是我三爺爺,我們白家世世代代都是抄紙匠,那幾年饑荒,親族子弟都出去了,音訊全無,爹媽餓死了,就只有三爺爺拉扯我長大,我也跟著三爺爺學了一手抄紙的手藝。”

  聽了少年的身世,張蒹葭忽想起遙遠的彩云之南,餓殍遍野的山村,不禁黯然神傷,對眼前的少年越發(fā)覺得親近,看著少年臉上的哀傷,她真想伸出手去撫平,給他換上一些歡笑。

  張蒹葭仰起臉,看著踩著石階上一步的白鷺,說:“我叫張蒹葭,你聽過一句詩嘛?”

  少年白鷺搖頭。

  張蒹葭笑著,聲音像是晚風里的精靈,“蒹葭蒼蒼,白露為霜?!?p>  她搖著頭,像是個教書的先生,她本就是個女先生,白鷺這樣想。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真好……”白鷺重復著張蒹葭的話,他沒聽過這句詩,卻覺得這詩極好,究竟哪里好?大概是有張姑娘的名字,也有自己的名字。

無葉先生

明天還會有,今晚我會寫一章出來。   這個情節(jié)是我一直想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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