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南海境內(nèi)，蓬萊仙城中——

　　辰時

　　這日慕卿在自己的寢殿玉染苑早早的便醒過來，身上只穿了一件靛青色的長袍，長發(fā)垂于一側(cè)，懶懶的倚坐在紫檀制成的躺椅上，右手握著一本《金匱奇談》細細翻閱著。

　　一個身著鵝黃裙裝的小姑娘服侍在側(cè)，年紀約莫著比慕卿大兩三歲的模樣，個子不高面容清秀，她看著自家姑娘衣著又單薄，急急去箱柜里面取出一件嶄新而純白的狐裘大衣為慕卿披上。

　　慕卿將小姑娘的行為盡收眼底，小姑娘名喚簪云，和簪凝是同一年到這南海蓬萊島上的，從小便照顧著慕卿的飲食起居，日常生活，與慕卿情同姐妹，凡事都以慕卿為先。

　　這么想著，一早去膳房領午膳的簪凝身穿和簪云一樣的裙裝邁步走了進來，將幾碟子午膳點心擺在桌上，“姑娘又在看那些古藥經(jīng)，還是先來用了早膳吧?！?p>　　慕卿一邊回道:“你們竟都開始管起我的事了，到底你們是主子我是主子呀？”一邊乖乖的坐在了桌旁。

　　午后，慕卿又在自己屋后的藥房中調(diào)配一枚藥丸，藥師和練丹總是有著絲絲扯不斷的聯(lián)系的，慕卿覺得丹藥更能凝聚藥草的藥性，所以經(jīng)常將藥草練成藥丸的形狀。她青色的長袍上都沾了好些藥草味，但是慕卿卻絲毫不覺一心只在手中幾株月見草上，近日她正在煉制一枚歸元丹的制法，只是似乎一直缺了一味藥引，慕卿愁了幾日也沒有制好這歸元丹。

　　在門外一直侯著的簪凝邁步走了進來，朝著慕卿微微俯身行禮:“姑娘安好，右護法的執(zhí)夙大人求見，現(xiàn)在門外侯著了。”

　　“執(zhí)夙？”慕卿將藥草放下，雙眉緊簇。這右護法執(zhí)夙和左護法執(zhí)月是一對雙生姊妹，外貌長相完全一樣但性格卻截然不同，本來二人都是慕寒麾下的，后來不知怎么的投在了君長老座下。君長老與慕寒早已是貌合神離的君臣關(guān)系了，及笄之禮快要到了，這時候執(zhí)夙找她是為何事呢。

　　“姑娘？”簪云見慕卿還在愣神連忙提醒。

　　慕卿回了神，從軟榻上站了起來吩咐道:“簪云，快替我更衣梳洗，簪凝去外殿沏茶招待右護法大人，我稍后就到?！?p>　　簪凝領命從寢殿中退了出去，簪云則將慕卿扶到梳妝鏡前坐下，大概一盞茶的功夫慕卿已梳妝完畢立于梳妝鏡前，上身是一件白玉蘭散花紗衣，下面是一條銀紋繡白蝶度花裙，綰了一個簡簡單單的垂鬟分肖髻，別了一對景福長綿簪在鬢角。臉頰上未施粉黛也面若桃花，美目盼兮。

　　簪云見慕卿從一個小小女娃出落的如此絕姿之色，不禁感嘆一句“姑娘可真是長大了呢，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個公子爺呢。”

　　慕卿佯裝生氣著笑罵道:“該是我平日慣壞你們了，倒教你這小蹄子竟來取笑我了，真是愈發(fā)的膽大妄為。

　　“姑娘……”簪云撇嘴扯了扯慕卿的衣角。

　　“好了好了，別再玩鬧了，右護法大人還在外殿中等著呢，可不能叫她等急了，一會兒有生什么事端?！蹦角渑牧伺聂⒃频氖郑D(zhuǎn)身領著她走向外殿。

　　慕卿和簪云趕到外殿時，正碰到執(zhí)夙將手中的熱茶倒在簪凝身上的場景，心底陡然一驚，出聲喝道:“右護法這是到我的地方來耍威風了嗎？”

　　執(zhí)夙一身紅衣，頭上的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甚是惹眼，唇紅欲滴，鳳眸微挑，正端坐于木椅上，見了慕卿也不起身行禮，只是端著笑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慕卿妹妹又何出此言呢？”

　　慕卿急急扶起簪凝“可有燙傷了？”

　　簪凝沖慕卿搖了搖頭，眼眶雖然微微發(fā)紅但還是示意慕卿千萬不要生事，起身退后在一旁。

　　慕卿看著簪凝隱忍的模樣，又看到簪凝她刻意將被燙紅的左手藏在衣袖中，心中很不是滋味?！澳怯易o法為何要為難我房中一個婢女呢？”

　　“姑娘這話又從何說起呢？”執(zhí)夙像是聽到一個十分好笑的話，“奴家只是覺得這茶太燙了，讓這婢子重沏一壺茶罷了……”

　　執(zhí)夙說罷起身扭著水蛇腰來到慕卿面前:“妹妹可不要為了一個低賤的婢子冤了奴家，那奴家可縱有百口也難辨呢?！?p>　　“執(zhí)夙大人可是忘了你口中的低賤的婢子從前與我與你與執(zhí)月同寢而眠了？”慕卿直視著執(zhí)夙的雙眸，卻也絲毫看不出執(zhí)夙的情緒。

　　執(zhí)夙迅速移開了視線，心底一片波瀾面上絲毫不改，還是那副滿眼笑意的開口道:“妹妹是好記性呢，不過奴家這回來可是奉了君大長老的旨意，妹妹隨奴家走一趟吧?！?p>　　慕卿剛要開口拒絕，簪云便扯住怒氣沖沖的慕卿上前開口道:“勞煩右護法大人親自跑一趟了，想必一定是大事要相商，大人可知是何事？”

　　慕卿這才稍稍收斂起脾氣，等著執(zhí)夙的回答。

　　“妹妹去了不就知道了嗎？不過，奴家覺著倒是件喜事，妹妹放寬了心就是。”執(zhí)夙沒有正面回答簪云的話，伸手親昵的拉過慕卿的雙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和慕卿是閨中密友，感情深厚。

　　慕卿不著痕跡的推開執(zhí)夙的手:“喜事？”

　　慕卿還想再問些什么，執(zhí)夙卻不再多說，一路將慕卿和簪云簪凝領到了君長老的長老閣中。

　　長老閣位于蓬萊仙城的中心位置，可見長老地位有多高。離玉染苑相隔四五里地，長老閣中共有兩位長老，分別是大長老君遠道、二長老君遠謙，二人雖是親生兄弟分庭抗禮，卻各執(zhí)一念，各為其主。

　　長老閣大殿中大長老君遠道和二長老君遠謙身坐主位，君遠道身穿褐色長袍，雙鬢微白，因為修煉靈法的緣故全身散發(fā)著威壓，底下的一眾下人都噤聲低頭站立。

　　君遠謙則是一身湖藍色的長袍，山羊胡，鷹鉤鼻，一對吊梢眼眼下發(fā)青，一看就知道是日久沉湎淫逸的人。此刻正用目光打量著慕卿，不由得讓慕卿覺得身上一陣惡寒。

　　“二位長老安好，奴家將慕卿妹妹帶來了。”執(zhí)夙首先向主位者行禮答話。

　　慕卿也是極其不情愿的福身行禮:“二位長老安好?！?p>　　君遠道還沒有開口說什么，只聽君遠謙笑著應到“好好好……”被君遠道一記眼神過去，訕訕一笑化解尷尬。

　　只聽慕卿又問道:“不知長老尋慕卿來有何指教?！?p>　　君遠道這才輕咳了一聲，不緊不慢的開口道:“卿兒今年芳齡幾許了？”

　　慕卿心中暗暗白了一眼君遠道這樣的裝腔作勢，明明自己的及笄禮只有兩月了還這樣問她，心里雖然不耐煩嘴上還是客客氣氣的回答道:“卿兒今年有14了?！?p>　　“嗯……卿兒也是大姑娘了該是考慮終身大事的時候了?！?p>　　慕卿眼底慍色浮起，原來這小老兒是在這里等著她呢，想給她擇門親事攆她出蓬萊島？“卿兒年幼還想多陪陪哥哥，暫時沒有出嫁的心思?！?p>　　“暫時沒有不代表以后不會有，我已做主將于卿兒你的及笄禮上擺上擂臺，為你比武招親。”

　　“恕卿兒難以從命，若長老執(zhí)意于此可與哥哥相商了再做決定。卿兒先告退了?！蹦角湟呀?jīng)不想聽君遠道的話，所幸將事情全都推給了自家哥哥，轉(zhuǎn)身領著簪云簪凝揚長而去，任君遠道在后面氣急敗壞的喊她的名字也不回頭。

　　君遠道氣的將桌上的茶杯擲于地上，上好的青釉蓮花杯瞬間變成碎片，杯中的茶液四濺在地上。“這婚她是不結(jié)也得結(jié)，由不得她?！?p>　　執(zhí)夙在一旁將君遠道的動作看在眼底，她明白，要是不將慕卿攆出蓬萊仙島，她和慕寒兄妹情深，勢必會成為他踏上蓬萊仙島的障礙，也勢必會成為她的障礙，所以慕卿這次只怕是險了。

　　“執(zhí)夙，本座有一事要你速速辦好?！本L老心中暗暗思忖著，慕卿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不過是因為還有慕云澹那個老匹夫為她撐腰，要是那個老匹夫死了，看慕卿如何囂張的起來。

　　慕卿領著簪云簪凝出了長老閣，走在仙城的街道上，心事重重的竟然沒注意迎面駛來一匹快馬，馬上一少年，金冠短袍，模樣也甚是俊朗，俊眉闊目，只是現(xiàn)在面上滿是焦急的神色，胯下的白馬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長鳴嘶吼，在街道上橫沖直撞，已經(jīng)有好幾個小攤被撞飛出去了。

　　簪云見不好連忙出聲提醒慕卿，慕卿急急回過神來，定睛一看，那白馬離自己只剩五六尺的距離，立即將不會靈術(shù)的人族簪云她們推開，然后飛身來到白馬上方，一手扯住白馬的韁繩，一手伸出張開在白馬面前，掌中有點點紅色的靈氣揮出，用靈術(shù)將白馬制服，白馬堪堪停住，又是嘶鳴一聲向后仰去退了一步，將白馬上的少年摔落在馬下，痛的少年“誒呦”了一聲。

　　慕卿這才收掌拍了拍白馬的腦袋，一套動作行云流水一般，看的周圍的老百姓直拍手叫好。

　　這時后面有幾個仆人裝扮的小廝跑了過來，連忙摻起地上的少年，嘴里念叨著“奴才死罪奴才死罪”，為首的小廝幫少年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泥土灰塵，還好主子沒什么事，不然自己只能以死謝罪了，見有一女子救了自家主子忙出聲道謝:“多謝姑娘仗義相救，姑娘想要什么謝禮我家主子必會滿足姑娘的?！?p>　　慕卿打量了一下只見少年的穿著華貴，就連衣領上用金線繡著牡丹花簇，這白馬也是匹汗血良駒，知道他們身份必定不凡，聽口音不像是蓬萊仙城的人倒像是西雲(yún)大陸的。只是聽這小廝言語太過狂妄了一些，自己想要什么都給？慕卿心底暗笑，想逗逗那華衣少年郎，便開口道:“你此話當真嗎？”

　　這下那少年郎將目光看向慕卿，只見眼前女子白衣似雪，明眸皓齒，是他人族那里的女子沒有的風味，格外的嬌俏，往這一站仿佛是畫中仙走了出來，不禁面上緋紅，壯聲囁嚅著開口:“姑娘救了在下，姑娘想要什么都不為過的?！?p>　　“那我要這南海的珍珠百顆，公子你可有啊？”慕卿這一開口倒是逗的簪云三人掩嘴偷笑。

　　只見那小廝臉色僵了僵，似乎是沒想到慕卿真會開口問他要禮，還是要南海珍珠這么珍貴難得的東西，自己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嗎，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也把那公子聽的一愣，眉頭緊鎖了片刻，還是點頭應下了“這南海珍珠難得這一時半會怕是湊不齊百顆，姑娘若不嫌在下唐突，在下尋得后一定將百顆珍珠送于姑娘府中如何？”

　　慕卿一挑眉讓簪云遞給那少年一把上好青玉制成的雕花令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少年握住手中的玉牌，上面用簪花小楷寫著“蓬萊宮玉染苑慕卿”幾字，不自覺的有笑意浮上臉頰，目送著慕卿離去的倩影。

　　身旁的小廝出聲打斷了少年的思緒:“太子殿下，何將軍正到處尋您，請您趕緊回驛館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