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你在那邊好嗎?那邊是個什么樣子的啊?”
藍鯽嘴上絮絮叨叨的說著,手上也把帶來的向日葵花,吃食一起吃力的往前推了推。
“娘親,這是你生前最喜歡的吃食和花兒,你還喜歡吧?告訴你哦,這都是爹爹偷偷準(zhǔn)備的。真的,我說羨慕娘親,不是假話,是我真心實意的?!?p> “娘親,還有一件大事。墨寒哥哥回來了,應(yīng)該快要來娶我了吧?哈哈,還有點期待呢!娘親,你會不會也替我高興?哎,就是遺憾,你都看不到我穿喜服的樣子。你可以偷偷來看我哦,比如在我睡著的時候。”
“誒,說起來,娘親你一次都沒來看過我,托夢都沒有,我都懷疑,你有沒有想過我?”
藍鯽惆悵的噘著嘴,低著頭,表情極為可憐。
“你是不是在怪我啊,娘親......”
藍鯽話鋒一轉(zhuǎn),身子也側(cè)坐在了地上,讓人更無法看到她俊美的臉龐,又何談喜悅或是悲傷的表情。
可是站在老遠地方的藍太醫(yī),卻感到有些異樣。他只看得到一個孤獨的背影,佝僂著背,抱著自己的腿。
有那么一霎那,藍太醫(yī)覺得,現(xiàn)在的十九歲的藍鯽,少了原有的清純,卻多了濃濃的憂傷,就像一個網(wǎng)子一般,將她幽幽的包圍起來。
藍太醫(yī)不由心頭一怔。他開口問道:“喜兒,藍鯽昨天在家里還好嗎?”
“還好。”
藍太醫(yī)聞言,收回目光,略一停頓,繼續(xù)說道:“可我怎么覺得今日的藍鯽卻和真正的十九歲不一樣了呢?”
“許是......太想念藍夫人了吧,況且,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也和五年前不同,不一樣也合理?!?p> 喜兒低眉,用最平靜不過的語調(diào)說著她心里的想法。的確,今日的藍鯽身上的寂寥,她也感知到了。
“嗯,有理?!?p> 想當(dāng)初的十九歲,可沒有現(xiàn)在這么太平。
猜忌,嘲笑,謾罵,打壓,藍鯽都默默忍受了下來。若是她還記得那個時候,沉浸在那樣的緊張里,有這樣的悲傷,也是理解的吧。
藍太醫(yī)想到這,心疼的表情溢于言表。若他知道今日的藍鯽是這樣的地步,他就不會那樣的支持她。
所以,他心里難過,心疼,懊悔,對墨寒的恨,自然也就多了一分。
他心道:“這丫頭,柔軟的心,到底承擔(dān)了多少啊?!?p> 就是這樣,坡下兩人悵惘,坡上一人悲傷。
風(fēng)蕭蕭,樹茫茫,天若有情,何來春秋涼;衣翩翩,目灼灼,人若無情,何故惹懷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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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藍鯽十六歲,正是花季般的年齡。而墨寒二十四歲,也正是第一次當(dāng)主帥,遠赴戰(zhàn)場殺敵。
臨行前,墨寒找了她,做臨行前的告別。
那一日,也是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就像當(dāng)初他們第一次來一樣。香氣飄飄,花瓣飛舞。他拿著圣旨,來歸巢峰等她。
只是這次的藍鯽,沒有像第一次的她一樣,笑眼盈盈,明媚動人。這次的她,眼眶紅彤彤的,就連眼球都帶著顯眼的血絲。
他不解,更多的是憐惜。他遂柔聲問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哭過了?”
“我沒哭,墨寒哥哥,我就是......來的路上,風(fēng)沙迷了眼,”
藍鯽低頭,擋住了墨寒詢問的眼光。
“對了,墨寒哥哥,你就要走了。第一次當(dāng)主帥,一定要當(dāng)心,切不可莽撞,要省時奪勢。喜兒,把東西給我?!?p> 喜兒頷首,遂走上前來。藍鯽從喜兒的肩上,拿下一個包袱。
“這是我給你準(zhǔn)備的干糧,草藥,棉衣,銀兩,路上備用?!?p> “軍隊都有......”
“我知道軍隊都有,也知道這不是你的第一次出征,可是,路漫漫修遠,帶著有備無患嘛?!?p> “好,我收下,那你可否告訴我,你怎么了?”
“我不是都說了么,風(fēng)沙迷了眼?!?p> “藍鯽!你這樣,我怎么能夠安心,你知道的,你騙人的技術(shù)并不高超。”
“我......我真的無事,只是墨寒哥哥要出兵了,藍鯽有點擔(dān)心而已。”
墨寒聞言,緊擰的眉毛倏然解開,握包的手腕倒是緊了不少。好看的眼眸中,瞬間更是柔情滿滿。
墨寒瞬間把包跨在自己的肩上,拉起藍鯽的手,緊握在手中。
“藍鯽,放心吧。你我的約定,我沒有忘。所以這次出征,我一定會建好功勛,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娶你進門。你還是否愿意?愿意等我回來?”
可是,一提到婚約,墨寒明顯感覺到了藍鯽的身子一緊,紅腫的眼眶重新附著上新一層的鮮艷。
他不禁心跳加速,疑惑之意頓生。一時之間,大將該有的沉穩(wěn)之氣都已拋諸腦后。
“怎......怎么了?藍鯽,你是不是不愿意了呀?”
藍鯽趕忙抓緊墨寒的手,輕輕的搖頭,甜甜一笑。
“我愿意,我怎么會不愿意?藍鯽等你回來。”
望著藍鯽眼里的淚眼滂沱,眼淚即將破殼而出的模樣,墨寒無法自抑的抱住了這個心愛的小丫頭。
他用嘴輕輕的問了藍鯽的眼睛,閉眼的剎那,一滴眼淚,劃出眼眶,鉆進了他的嘴里。
那是名叫相思的味道。
兩人久久不言,她只是靜靜的哭,他亦在輕輕的吻。直到淚液干涸,直到難舍難分。
“藍鯽,等我,我既許你一世溫柔,必定回來兌現(xiàn)諾言。”
“好。”藍鯽輕輕閉上又開始發(fā)熱的雙眼,只是已無淚可流。
況且,一個好字,已足以讓彼此心安。
藍鯽雙手圈著墨寒的腰,貪婪的聞著墨寒身上的體香,那種清冽獨一無二的香,她想深深刻在腦海里。然后賜予她可以獨自面對一切的勇氣。
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到他回來。
心在痛,可是她得笑,燦爛的笑。
眼看中午時分快速來臨,分離的時間也已近在咫尺。
墨寒摸了摸藍鯽的頭,寵溺的說道:“丫頭,我得走了。”
藍鯽遂放開了禁錮的雙手,低頭掩蓋上自己難舍的情緒,啞著聲音說道:“你先走,不要回頭?!?p> 墨寒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下頭。他似乎感覺到藍鯽情緒的不同,可是又像是離別的愁苦。
他沒有說話,扭身,大步向前。
殊不知,扭頭的剎那,墨寒的眼睛也紅了。
他并不喜歡這種分離時刻,他不是不懂,藍鯽眼里的隱忍,他又何嘗喜歡分離?可是,肩上的重擔(dān)大過兒女情長。這是他選的路,也是他心甘情愿付出的代價。
只是,當(dāng)他走下山坡的時候,藍鯽急急的叫住了他。
“墨寒哥哥,功名是小,性命為大。我只要你平安的回來!”
這幾日,藍鯽聽到過不少這次戰(zhàn)事的艱苦,所以她心里清楚,這次的仗,兇險萬分,異常難打。否則,也不必讓墨寒前去了。
墨寒瞬間站定,后槽牙緊緊的咬著。手里握著的包帶,再一次狠狠的被捏變了形。
他好想回頭,帶走他的丫頭,好想給她未來,好想伴她左右!
可是他不能!他感嘆于她的聰慧,亦感謝她的一汪深情。
墨寒恍然之間明白,她懂這一次戰(zhàn)事對他的意義。
這是他離飛黃騰達最重要的一仗;這是他送她的嫁妝;也是他為了他們的未來,最關(guān)鍵的時刻!
所以,他不僅要贏,還要贏得漂亮!他要拼了命的去取得這一場的勝利!
我的丫頭啊,感謝你拋棄萬千富貴,只愿選我一人。
可是丫頭啊,我亦心愛的丫頭啊,若我跑了,萬千的百姓該如何?又該有多少悲劇發(fā)生?
所以丫頭啊,原諒我沒有辦法答應(yīng)你,可我,一定會回來的!
因為你,是我必須回來的勇氣!
墨寒沒有回頭,毅然向前走去。他沒有辦法回答,也沒有勇氣回頭。
所以,他沒有回頭,亦沒有看到,已然哭成淚人的藍鯽,和她似有千言萬語的眼眸。
是的,墨寒感覺的沒錯,藍鯽情緒真的不同。
他遠赴戰(zhàn)場,剩下的一切,卻需要她自己面對。沒有墨寒的她,真的害怕。可是,她必須堅持住。靠著一個期許,一個墨寒給她的執(zhí)念!
直到墨寒已經(jīng)看不見,直到已經(jīng)隱隱聽見號角開伐的響聲,藍鯽才收起自己的眼淚,恢復(fù)到一個明媚,仿佛剛不曾經(jīng)歷分離的藍鯽。
“走吧,喜兒,我們該回去了。不能讓客人久等的。”
“是,可是小姐,你還好嗎?”
“我很好。因為這才剛開始,接下來的日子,只能我們自己扛了?!?p> “嗯!”
藍鯽回眸,淺淺一笑。
“喜兒,你說,若是我輸了,怎么辦?”
“啊?我還沒想過?!?p> “可我想好了,若是輸了,我就已死相逼!”
喜兒聞言,瞬間瞪大了雙眼,抱住藍鯽,瘋狂的搖著她。
“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
“啊?。?!喜兒,你都快把我推下去了,快放手,要死了呀!喜兒,趕緊放手,我剛騙你的,我惜命著呢?!?p> “真的?”
“真的!”
喜兒狐疑的放開手,看見藍鯽壞笑的雙眼和那輕起的邪笑,她就知道,她又讓騙了!
“小姐,這個時候開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好嗎?”
“哈哈,那也得你信啊。走啦,快回去了。要不,又有麻煩找上來了?!?p> 喜兒點點頭,便跟在藍鯽的后面一起向前走。
只是喜兒沒有注意到,藍鯽壞笑的雙眼下面,藏著一份認(rèn)真和誓死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