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盈持這邊,上了馬車之后,林憬還聽小素學(xué)了前因后果,半晌不做聲,只將隨國公府傳謠的事情告知。
“這么說,那日事出緊急,夏卯將消息遞到國子監(jiān)時,你被先生叫去脫不開身,所以人是司徒二爺安排的、主意也是他定的?”
盈持不免陷入沉思,這個司徒蘭夜,瞧著文弱,可心計委實深沉。
“所以我讓夏卯仍留在那附近,隨國公府這回搬石頭砸了腳,吃了這么大一個悶虧,反撲怕是不小。”林憬還眼眸清冷地道,“狗急了還跳墻呢?!?p> “這兩天就沒什么動靜?”
“聽說隨國公夫人氣得吐血了,病得不輕?!?p> 盈持低頭輕蔑地一笑,吐血算什么?還差得遠(yuǎn)呢!
好在……
盈持交握著雙手,晶瑩的指甲深深嵌進(jìn)細(xì)嫩的皮肉里,也不覺著痛,眼底幽幽冒出一股森冷的寒氣來:“她不會就這么算了的。”
所以,我有的是機會,玩死她!
林憬還靜靜地審視著盈持,心下的疑惑更濃了。
為什么她對隨國公夫人那么了解?還對隨國公府的仇恨那么大?
小小年紀(jì),照理她與隨國公府從來不曾有過交集。
眼瞧著馬車停了,盈持遂向小素交代道:“眼下晚了,我們就不回家去,這是我們自家開的繡坊,今兒便在這里歇宿了?!?p> 馬車停在深閨的后門,品紅事先得了消息,已在后門迎候。
“請二爺安,請姑娘安,喲,這是二姑娘吧!還是頭一回見,奴家是這里的掌柜,品紅叩請二姑娘萬福金安。”
盈盈拜倒。
小素仰臉看著盈持,盈持笑道:“這是大掌柜呢,你喚她品紅姐姐?!?p> 小素將手中匣子往盈持手中一擱,小模小樣地上前扶起品紅:“品紅姐姐不必多禮。”
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張二十兩的銀票,是進(jìn)城前盈持給的零花錢,輕柔地塞到品紅手中:“匆忙間未曾備下見面禮,這是一點小心意,品紅姐姐請勿要見怪。”
“奴家謝二姑娘美意。”
品紅眸中閃過油然的敬意與驚喜,忙雙手接了收下,含笑將三人引至后院正房。
彼時天近薄暮,繡坊也已經(jīng)掌燈。
林憬還先往染房去,他得去和林師傅道個歉,并加以安撫。
品紅使人擺晚飯,又將方氏等人來擾清凈之事細(xì)細(xì)回與盈持聽過。
笑道:“這都是小事,原本過去了就不必再擾姑娘清聽,只是事關(guān)二爺,奴家細(xì)細(xì)思之還是回稟了姑娘為好?!?p> 盈持遂笑道:“這樣的事從來就有,卻還難不倒二爺,也難不倒你們!”
把話說到品紅的心坎兒里,品紅當(dāng)下不無得瑟。
“姑娘圣明!這些年咱們被盯得還少么?外頭那些人瞧著咱們繡坊的生意紅火,如今更成了這上京城的獨一份了,一個個眼紅嫉妒地??上О。麄儗W(xué)不來!奴家每每回想起來,真正是啼笑皆非,挖空心思打契咱們生意上的事,挖墻腳,他們有那個能耐么?!”
盈持點點頭,卻很有深意地直視品紅的眼,含笑道:“是英明!”
卻見品紅是個精明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便明白過來,當(dāng)下抬手拍了下自己的嘴,忙屈膝認(rèn)錯道:“姑娘恕罪,奴家省得了?!?p> 盈持卻不著急讓她起身,端起茶盞啜了兩口香茶,方悠悠道來:“生意做得越大,越不能飄?!?p> “是,奴家一定謹(jǐn)記分寸?!?p> 明白輕重就好。
盈持這才上前親自扶起品紅:“快快起來,你可是繡坊的大掌柜,教人瞧見,倒像是我在審你一般,往后該如何治下?”
品紅脊背發(fā)燙如同火燒,頭腦卻因方才的敲打而仍保有冷靜的清明,心下對盈持是又敬又畏又愛。
“這些日子上京可有什么新聞沒有?”
見盈持岔開話題,品紅忙道:“這兩日劉貴妃家遞了帖子來問,說要定制顏色素凈的大毛斗篷,且著急趕在十一月底之前要,太太奶奶姑娘們挨個兒都要定,死活跟我磨了六身衣裳叫答應(yīng)下來,價錢上翻了倍竟都不惜了。
“您說奇不奇?后來又有幾家官眷遞帖子來問,還都是一二品的大官兒家,也是一樣的要求,我礙著情面又接下兩套衣裳,其他的都拒了?!?p> 盈持聞言思忖半晌,陡然想起前世的時候,在大皇子死后的沒幾年,就在慈覺寺旁的長生臺,她父皇又為大皇子做過一場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陸法事。
原因是:貴妃病了,說是想念大皇子。
可自那之后,貴妃卻沒能好起來,依舊纏綿病榻,且在兩年之后竟然薨歿了。
然而更麻煩的事情還在后頭……
揉了揉額頭,盈持有些心灰意冷地哀吟了一聲。
品紅正等盈持示下,卻聽外頭有女侍回話:“姑娘、品紅姐姐,晚飯已經(jīng)備下了。”
待用過晚飯,讓品紅在前頭引路,盈持帶小素在繡坊里逛了一圈。
回房洗漱之后,一回頭只見小素坐在床沿上,手中竟仍抱著墨匣。
于是玩笑道:“你是不是想留著這墨?”
“姐姐,這墨太貴重了!”
盈持支頤,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崔先生配得起這李墨。此墨既有魁星又有鯉魚,口彩很是稱他。你想呀,崔先生才華過人,這一點毋庸置疑,他今歲秋闈既已中舉,明年便能金榜題名。且又是你的老師,你該送份厚禮給他才是?!?p> 小素低頭不坑聲,盈持便拿手指戳了下她的額頭,含笑嗔道:“小氣。”
卻也只得由她,有些放大招的話當(dāng)下也不便說。
然而盈持不說,卻不代表小素不問:“姐姐,我們家已經(jīng)有這么多銀子了?我們從來沒有買過這么貴的東西,一錠墨就要五千兩!還有,這座繡坊真是我們家的嗎?”
從買下這錠李墨起,小素心底就懷著深深的好奇。
之后又領(lǐng)略了繡坊規(guī)模,顯然比懷因縣自家的宅子要大很多很多。
一個庭院連著一個庭院,里面那么多不同分工的女侍和幫工在忙碌著。
更有那些美得令人屏息的刺繡,滿倉滿柜子地擺著,華貴的料子、衣裳、屏風(fēng)、帷幔,都是從來沒有見過的,摸起來只有輕微的凹凸感,溫柔細(xì)膩,像玉,又像牛乳,美得跟夢幻似地。
小素的心情忽高忽低,既開心又有點不敢相信,不免心事重重。
盈持見小素湊過臉來輕聲地問,而且發(fā)問前還左右看顧了一下,怕被人聽見。
這是在憂慮啥呢?
“就是我們家的,銀子與學(xué)識一樣,都會長的,”盈持撲哧笑了起來,“財能通天,勢能壓人,從來沒銀子才是問題,有銀子什么都不是問題!多少擔(dān)心都是犯不著的?!?p> 說著,微笑著將買墨剩下的銀票拿出來,遞給小素。
小素看著比方才更厚的一沓銀票,不由得睜大了烏溜溜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接過。
接著一張一張攤開在床上,很快鋪滿了整張大床。
“姐姐,這里有一萬五千兩,”小素伸出小手?jǐn)?shù)了兩遍,驚嘆著,撲過來抱著盈持,歡喜得兩頰紅撲撲地,“太好了!我真開心!”
高興了一會兒,松開盈持,又雀躍奔至床邊,忽拉拉摟過一堆銀票,再往上拋去:“姐姐,你看,銀子在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