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垠的大紅宮燈,在同一瞬點燃,以瀲滟的河水相映下,那倒掛的一個個紅影連在一起,宛如火龍一般巍峨。
洛水池西岸的高曠之地,擺上無數(shù)的食案,飲宴的公卿百官、皇族貴戚一眼望不到邊際,場面浩大,盡顯大溏威嚴。
北狄、靺羯、南詔、回鶻、南詔、大食,占城、真臘,西域、交趾、渤海,五十七國及十姓突厥,皆來給大溏的圣人賀壽。
李怡設百戲及盛宴接待,各自贈寶器、樂器、字畫……
渤海王弟虔晃權,回鶻宰相掘羅勿薦公、龐勒,獻上方物后,緩緩走下紅毯。
輪到壓軸的吐蕃使臣上前。
“吐蕃達磨贊普長子赤南德約松、乞離胡、吐蕃宰相尚婢婢、大將軍厖結心、莽羅薛呂,拜見漢家阿舅大官家!”
赤南德約松恭敬道“這是我們吐蕃獻給天可汗的壽禮,都是能工巧匠做得極為精美的金銀玉器,還請漢家阿舅大官家笑納?!?p> 隨即,吐蕃的侍衛(wèi)們上前,將車隊上的紅綢子一把撩開,露出里面華美的金銀玉器。
李怡掃了眼那一車車的金器,眉眼含笑,道“吐蕃使臣有禮,朕很歡喜,希望我大溏與吐蕃,年年有今日,快快入席吧!”
臺下,工部侍郎榮慎由的食案旁,一個瘦弱單薄的身影悄然入席,此女不是榮小九,又是誰?
榮小九被自己的父親安排親自烤野豬王,這會剛弄完入席,沒見到前面各國來使賀壽的情景。
雖然御廚們都很聽話,但是要按照她的方法,待弄好那么一個龐然大物,著實要費些功夫,遂為了節(jié)省時間,榮小九同御廚一起操刀,此時累得是手軟腿酸。
“怎么這會兒才入席,真是不懂規(guī)矩!”邊嫵兒雖被送回榮府,但她的兩個女兒是死活不肯回府,且早就入席,見榮小九遲到,榮燕逮著個機會就呵斥榮小九,擺出一副高高在上長姐的架勢。
眼下榮小九哪有心思搭理這種無知者無畏的人,她烤的野豬王才烤了半熟,她真怕圣人讓上菜上早了,或者又被這些各國使臣挑出什么差錯。
隨后,榮小九佯裝不經(jīng)意的往龍案旁邊瞧去。
哎呀,泫哥哥也看看小九呢!這算不算心意想通?
再一細瞅,莫泫卿投來的目光中透著心疼,當下,榮小九混身的疲憊一掃而空,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她也是有人心疼的人了!
咦,那個穿紫色圓領窄袖袍衫的男子是誰,怎么和自家的泫哥哥挨得這般近,勾肩搭背的?
莫泫卿見榮小九入席,心中的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他雖然對小姑娘有信心,但也擔心她做的不好會被皇舅怪罪,就算皇舅不怪罪,那些公卿百官的口誅筆伐,可不是那么好受的,估計不死也要脫層皮。
李渼英眉輕挑,手臂放到莫泫卿肩部,順勢抬眸看向那俊美的側臉,莫泫卿肩膀微微一動,將其手臂甩下。
被莫泫卿無視,李渼絲毫沒又難堪,又挽著他的手臂,親昵的給他家表哥添酒,道“表哥聽說你被父皇賜婚了?父皇這不是亂點鴛鴦譜嘛,吾家表哥冰清玉潔,無心下凡。
還是個什么花的縣主,這封號也太俗了,也不知父皇如何想的,還有那榮侍郎家的閨女,出身也太低些,就算配給渼兒都差遠了,又如何配表哥?武威郡王妃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做的……”
“縣主不是什么阿貓阿狗,是你的準表嫂,芙蓉的封號也是吾給定下的,以后不準這么說表嫂,否則猶如此杯!”莫泫卿收回投向榮小九的視線,溫柔的神色一變,戾氣四溢,手指輕輕一捻,便將手中的酒杯捏碎了。
李渼趕緊用帕子給他家表哥擦手,生怕劃破了那雙玉手,口中驚嘆不已,道“天啊,表哥真是動凡心了,吾還以為那幫死太監(jiān)訛傳呢!”
莫泫卿沒有搭理李渼,臉色重新變得和煦宛如春風化雨,燭光灑在他含笑的薄唇上,灼灼生華,將他本就昳麗的氣質(zhì),映襯的宛如謫仙下凡。
這時只聽,乞離胡哀怨道“漢家阿舅大官家,這些戲曲咿咿呀呀的,咱們又聽不懂,能不能換成歌舞,小王早就聽說天朝的女子,各個是天生麗質(zhì),小王也想開開眼界啊,還請漢家阿舅大官家成全!”
“吐蕃使臣欲要欣賞何種?”李怡連眼皮都未抬,一副清月濯然的模樣。
乞離胡佯裝看不懂臉色,笑道“小王官話不大好,不知如何形容,不如就讓咱吐蕃的貴女們舞上一曲,漢家阿舅大官家看看可好?”
李怡微微頷首,腹誹著:哼,就知道你們要出幺蛾子。
當下,崔總管昂首對下方喊話,道“準奏!”
不過轉眼間,戲子們就盡數(shù)退下,數(shù)十位身穿青色薄紗的吐蕃貴女上臺。
站在最首的女子,行禮上前,道“小女子金珠為諸位大人,為各國使臣獻藝?!?p> 金珠公主身穿一身滿金線刺繡的露臍裝,頭巾拖尾拽地隨風搖擺,露出纖細的小蠻腰,更顯得身材欣長,凹凸有致。
媚眼如絲、美目流盼的瞧著眾人。被這一眼瞧上,臺下的諸位勛貴們被驚艷得是心跳不已,不約而同想到金珠公主是瞧上自己了。
有些定力不足的,更是熱血沸騰,忍不住連喝了幾杯涼茶降火,全力抑制那沸騰起來的心。
隨即,喈喈有節(jié)奏的鼓聲,緩緩而起。
金珠輕輕拋袖,緊接著又一揚披帛,飛身而起,落在紅鼓之上,身姿極為輕盈。
諸吐蕃貴女也配合著披帛漫舞,配合十分巧妙。那一抹金黃的身影穿梭其中,如同雛燕般輕盈,由慢轉快的幾次變化,飛躍在腳下的鼓面之上,腳踝上的金玲也隨時而動。
速度從散板到慢板再逐漸加快到急拍,結束時轉慢,那九名吐蕃貴女若綻開的花瓣,金珠如花蕾在中間清影翩翩起舞。
隨后金珠舉足旋身,眼睛似睜未睜,神態(tài)撫媚,身姿宛若游龍驚鳳,纖腰搖曳生姿,項飾臂釧則在飛動中叮當作響,別饒清韻。
伴隨著咚咚的鼓聲,九大吐蕃貴女一齊舞了起來。
金珠纖纖玉手抽出劍鞘里的寶劍,手腕輕輕旋轉,劍也如同閃電般快速游動,劍光閃閃,卻與那另一位吐蕃貴女柔弱的身影相融合。
銀色的劍光在空中畫成一弧,金珠的腰肢立時順著劍光倒去,卻又在著地那一刻隨機扯出披帛,繞纏著劍柄,舞了起來,上下翻飛。
金珠軟腰倒立在另一吐蕃貴女身上,舞優(yōu)美婉柔,節(jié)奏舒緩,猶如敦煌的壁畫那般。
“喈喈……喈喈……咚咚……喈喈!”鼓聲漸急,仿佛將眾人的心,也敲了起來。
隨即,金珠將手中的寶劍猛然甩出,直奔著李怡的龍案而去。
崔總官正要喊護駕,只是被李怡迅速用眼神阻止,他斷定,一個小小的吐蕃公主,絕不會在諸國使臣前,謀殺大溏帝王。
所以李怡不閃不避,就安然坐在龍椅之上,連神色都未變一下。
那金珠公主嫵媚一笑,手腕一轉,將寶劍調(diào)轉方向,對著龍案左下方莫泫卿而去。
莫泫卿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臺上吐蕃貴女的舞蹈上,在他眼里這些如同嘩眾取寵,不過是幾個異域女子在搔首弄姿,仗著有點三腳貓的功夫,魅惑眾人罷了!
莫泫卿雖自幼體弱多病,但他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這點小把戲在他眼里根本入不了眼,跟自家小姑娘簡直沒法比。
倏忽,他偷瞄小姑娘的視線,被一道寒光擾亂,再一抬眸子,那個勞什子公主,竟將寶劍對他射來。
哼,誰給的臉面,擾了自己與小姑娘的柔情蜜意!
除了榮小九,莫泫卿向來是不會顧及他人顏面的,就算是吐蕃公主也不例外。
那寶劍好似只想嚇他一嚇,搶奪一下莫泫卿的注意力,待到其眼前,就要往回收。
銀色的劍光,打在莫泫卿的赤金面具上,映照在那漆黑的瞳孔上,硬氣霸道,讓人瞬間便能腦補出鐵血郡王馳騁沙場的畫面,不自覺得令女子怦然心動。
莫泫卿陡然開口,薄唇輕啟,道“來而不往,非禮也!”
嗓音幽涼,凍得人直起雞皮疙瘩。英眸如一潭凈水,幽幽的瞧著吐蕃使臣,直到將他們看的毛骨悚然了。
須臾間,莫泫卿兩指夾劍往前一扯,寶劍另一頭用披帛繞袖纏著劍柄的金珠公主,被拽得腳下就是一個趔趄。
隨后,莫泫卿保持兩指夾劍的動作,將內(nèi)力凝聚在指尖,手腕猛旋轉。
“咔!”寶劍豁然斷成兩節(jié),夾著斷劍尖部的兩根手指同時彎曲,運著內(nèi)力將劍尖彈出。
彈出的那一瞬間,斷劍的劍柄,被甩回。
那劍柄竟精準的回到劍鞘內(nèi)。
而斷劍的尖部,則對著金珠的雙眸而去。
被莫泫卿這么一扯,金珠錯過了收劍的機會,只能眼睜睜看著,莫泫卿徒手接住劍尖,紅唇大開,驚呼一聲。
面對殺意,金珠公主嚇得身體本能的打了一個機靈,暗道不好,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流。
躲閃不及,被那劍尖插在頭發(fā)上,青絲隨之散落開來,精致的妝容也因為汗水花掉,姿態(tài)狼狽不堪,哪里還見方才一國公主的貴氣。
“好功夫!”
“此乃真英雄!”
緊接著,席位上傳來喝彩聲。
程溁
貞觀十五年(641年),江夏郡王、禮部尚書李道宗護送女兒文成公主入吐蕃,以釋迦牟尼像、珍寶、經(jīng)書、經(jīng)典360卷等作為嫁妝。 松贊干布從邏些趕到柏海迎接。唐封他為駙馬都尉、西??ね?。所以吐蕃若是示好的時候,便稱圣人為漢家阿舅大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