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入夜前,一切早已妥當,他第一次覺得夜晚這樣漫長。
張勇替他選了開闊的海灘,放眼望去一覽無余,若是天明,這里便是第一抹朝陽撒下來的地方。
除此以外,從這里還可以看見他們第一次去等啟明星的半山。
他希望,如果他們之間有遺憾,那就將這些遺憾忘記在身后,擺在他們面前的終將會是這片帶著美好記憶的海。
他獨坐在車中,黑夜里的寂靜,讓他連自己的心跳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樣的寂靜是不是夜夜都陪伴著陳恩生?”一絲絲酸楚襲上心頭。
他默默許下愿望,只愿往后余生,所有黑夜里的凄清孤寂都會有他和她一起度過。
他拿出項鏈,想著為她戴上的那一刻,嘴角不禁然露出微笑。
他才發(fā)覺,原來自己對她的愛已經根深入骨。
四月份,這座有海的城市入夜以后還有些清冷。等待的時間還有很久,他從車上下來抽煙。
海風帶著咸味讓他清醒,也讓他愉悅。
他原本是可以先回家,或者留在車上,可是他不愿意。
黎明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預示著他和她之間的距離一絲一毫的拉近,他要清楚的記得這些時間,要清醒地等到陳恩生到來。
他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彩排著即將到來地告白。
他要提前兩個小時去到樓下等她,掐好時間給她打電話,一定要記得提醒她慢慢來。
等她上車,要親自給她系上安全帶,給她放準備好地CD,最好能讓她先睡上一覺。
等啟明星出來地前一刻,他要小心翼翼地叫醒她,想個像樣地借口讓她去打開后備箱,那樣她就會發(fā)現后備箱里面地驚喜。
當然,下車后要記得給她披上自己地外衣,然后緩緩地、深情地告訴她,他愛她這件事,為她戴上項鏈,溫暖地擁她入懷。
煙花應該是在這時候點燃,他希望他們會相擁在一起,帶著幸福欣賞這場專屬于兩個人地煙花秀。
想到這里,他臉上的笑容難以掩飾!
只是什么樣地借口,聽起來會天衣無縫?
正左思右想都覺得生硬時,他一眼瞥見了放在后座的體檢報告,隨手拿過來拆開看了。
他們公司給員工的福利還是不錯的,其中一項便是一年兩次體檢。
現代人工作壓力大,尤其他們這一行加班熬夜就跟吃飯喝水一樣正常。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一年兩次體檢,沒病皆大歡喜,有病早發(fā)現早治療,算是他作為公司老板能給員工最好的關心了。
而他自己卻是不怎么在意這件事,對自己的身體信心十足,上一次體檢還是被張曉晨硬拉過去的。
要不是小周提醒他還有體檢報告這件事,他估計早把體檢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拿起報告心不在焉地看著,卻仍舊在想如何才能想到一個完美的借口。
“腦部CT陰影面積大,疑似腫瘤,懷疑惡性,情況未明,建議盡快來院復檢?!眻蟾嫔线@樣寫到。
他看見了,卻是入眼不如心,匆匆?guī)н^。
翻到下一頁,就像是反射弧那端的信息姍姍來遲,他又翻回來,他輕聲念那行字:“腦部CT陰影面積大,疑似腫瘤,懷疑惡性,情況未明,建議盡快來院復檢?!?p> 他愣了一愣,沒能懂這些字是什么意思。
他又重復念了一邊,還是不能確信。
他把報告封面上的姓名翻出來重更看了一邊,確實寫著“徐格”兩個字。
他又翻出剛才那一頁再次確認上面的檢查結果。
那些字毫無人性地躺在原地,沒有任何溫度。
就像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走在路上突然卻被雷劈中的感覺!
他始終很難確信報告上面那些字是想表達什么意思。
他把報告合上,像丟炸彈一樣,將它丟回后座,懊惱不已——他只是要借這份報告打發(fā)時間,沒想要給自己制造麻煩。
一瞬間,他忘記了自己是誰,現在在哪里,要做什么事情。
他心跳快的出奇,慌亂讓眼前一陣黑,思緒也不分明,注意力更不能集中。
他又俯過身去拿起報告,看見上面依舊寫著“腦部CT陰影面積大,疑似腫瘤,懷疑惡性,情況未明,建議盡快來院復檢。”
他像個賭氣地孩子拿出手機,撥通了報告上面留下的醫(yī)院號碼。
“您好,這里是人民醫(yī)院......”
電話里不知道是醫(yī)生還是護士接的電話,語氣溫柔。
他卻像觸電一樣,不等對方話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他覺得自己很好笑,竟然在害怕。
他看了眼時間,現在是凌晨三點半,按照計劃他應該出發(fā)去陳恩生家樓下。
他下意識地發(fā)動汽車,車身抖動起來,身體也跟著一起顫抖,遲遲沒能將車開起來。
他又給醫(yī)院打去電話,電話那頭還是那個溫柔的聲音問他有什么可以幫忙。
“我是想問問,就只是問問,一般體檢報告準確么?”他很沒有底氣地開口,甚至忘記了要先說您好。
“哦,您之前是在我們院做過體檢了是么,還是需要預約體檢項目?”
“不預約,體檢過了,就想問問準不準?”他語氣變得急切。
“是這樣的,我們醫(yī)院所有體檢項目采用的技術都是國內最先進的技術,準確率一般情況下是不需要懷疑的。
但也請您諒解,對于一些疑難雜癥,一次體檢是不能完全確診的,需要您按照體檢報告給出的建議,進一步檢查?!?p> “我就想問問準不準?”
“您先別著急,這樣您可以來我們醫(yī)院做詳細檢查,需要我?guī)湍A約掛號么?”
“你可不可以先回答......算了,對不起,不用了!”他毫無理由地對著電話發(fā)脾氣,卻又很快道歉,掛斷了電話。
他把報告放在眼前,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幾行刺眼的字,一動不動。
良久,他拿出手機,搜索“惡性腦瘤”幾個字,彈出來的內容差點讓他陷入窒息。
他不敢再看,把手機扔在一邊。
心底一個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催促他是時候去陳恩生家了,他甚至是將手已經搭在擋位上,可那根桿子仿佛有了千斤重,他始終沒能拉下來。
電話響起來了,是她。
他把電話撿起來,盯著來電顯示上面她的名字,僵住在那里。
他想接起電話,告訴她他現在就去接她,讓她選一件厚實一點、漂亮一點的衣服換上。
但他沒有,沒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