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臨近南郊馬場,便聽得亂哄哄的叫罵聲,還有哐哐撞擊護欄的聲音。
那些瘟疫患者臉上身上長滿了豆大的水泡,奇癢無比,被抓爛了,流出黃色粘稠的汁液.
有一股惡臭從里面?zhèn)鱽?,還有死去的尸體推在稻草上,因為搬運不及時,腐爛在那里。
有的患者很虛弱地躺著或躺靠在稻草上,眼神空洞而迷茫,生無可戀,只等著死亡帶走這人世的痛苦。
另外一些年輕力壯的,可不這么想,他們還想活下去,他們還沒有活夠。
天天跟尸體和重病患呆在一起,只會離死亡越來越近,所以他們輪流使出渾身的力氣要把柵欄搖爛,逃出去。
士兵遠遠地站著,個個帶著白色的面巾,眼看著那些已經(jīng)窮途末路,又渴望生存的患者要破欄而出。
士兵們沒人敢近前,只是用長長的矛對著他們,威脅著。
畢竟他們也不想死。
一邊是無計可施的士兵,一邊是求生欲極強的患者。
患者沖出馬場也只是分分鐘的事兒。
有一個患者順著木頭的柵欄,往上爬,眼看著就要爬到柵欄頂上。
其他人一看這個方法可行,也跟著向上爬。
北堂赫亦向身后穿著錦衣衛(wèi)黑色玄服的尉遲風(fēng)使了個眼色。
尉遲風(fēng)踢起腳下的幾個小石子,那幾個人發(fā)出幾聲難聽的慘叫。
個個被小石子擊落,重重摔在地上。
“哪個腌臜東西?!”
劉三從地上爬起來摸著屁股大聲叫罵。
“大膽!大將軍在此!還不見過將軍!”
尉遲風(fēng)義正言辭。
劉三定睛一看正是前天來馬場巡視的官員,穿著錦衣衛(wèi)服侍,以為是錦衣衛(wèi)首領(lǐng),不以為意。
自發(fā)生瘟疫以來,來視察的大大小小官員比比皆是。
但沒想到竟然是大名鼎鼎、雷厲風(fēng)行、戰(zhàn)功無數(shù)的大將軍北堂赫亦。
這下是有救了,他一個腿軟跪了下來。
劉三生得虎背熊腰,在東市殺豬為生,雖詭計多端、飛揚跋扈,但為人仗義。
大家對他很是信服,儼然把他當(dāng)做領(lǐng)導(dǎo)看。
眾人見劉三都跪下了,也都跟著跪了下來,哀求聲不斷。
“求求大將軍救我等性命?!?p> “求求大將軍救我等性命?!?p> 尉遲風(fēng)兩手鋪開下壓,做了個安靜的手勢,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本將此次前來,自是救爾等性命,我特意請到了周小先生,有周小先生出馬,相信很快大家就能痊愈?!?p> “但是事先我先說明幾點:第一不得尋釁滋事;第二要服從分配,不能因一己之私起爭端;第三要好好配合周小先生的工作。
“在此期間,如果誰違反這三條,你們可能對我不太了解,但是對北堂軍并不陌生。如若違反,按軍法處置,我北堂赫亦絕不手軟!”
北堂赫亦這席話鏗鏘有力,恩威并施,一眾患者皆大聲不敢出。
他們怎會不知道北堂軍軍法嚴明,賞必信,罰必果,步調(diào)統(tǒng)一。
正因如此,北堂軍才在多次殘酷的戰(zhàn)爭中脫穎而出,所向披靡。
他們又怎會不知北堂赫亦雖然驍勇善戰(zhàn)、雷厲風(fēng)行,但是卻是有名的說到做到。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們又怎能不畏懼?
吳子睿受北堂赫亦的命令,嚴查了粥棚,并且組織士兵將周圍幾個州縣送來的糧食搬運到倉庫。
朝廷的救濟糧已經(jīng)過了半個月,仍然沒有到。
眼看著徽州官庫里的糧食,已然見底。難民們每天只能靠一頓稀粥過日。
北堂赫亦給周圍的汝南、華陽、螺洲、巫溪等幾個州縣各派去了一個錦衣衛(wèi),知會那里的知州。
每個知州很快便送來五十擔(dān)糧食,而且僅僅是一天兩天的功夫,便送到了。
各個州縣都上趕著把糧食送來,火急火燎的,生怕路上有所耽擱。
此前,吳子睿不是沒有找他們借糧。
他還是親自去,可是他們皆推三阻四,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搪塞,儼然一副自掃門前雪的姿態(tài)。
把他氣得不行,明知他們的惡劣,卻也無計可施。
現(xiàn)在北堂赫亦只是稍稍知會了一下,他們就喊爹告娘地,上趕著過來了。
果然都是勢利小人,只想自己得失,根本不把百姓的生死放在心間,怎么配做父母官?
北堂赫亦已經(jīng)命得力干將尉遲風(fēng)主持疫情事宜。
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
尉遲風(fēng)根據(jù)北堂赫亦的指示,很快便將徽州城中的士兵聚集起來,進行了統(tǒng)一分配,分成了若干小組。
每一組都有各自的任務(wù),相互之間不干擾。
如若有沖突,便直接找尉遲風(fēng),不用找相關(guān)領(lǐng)導(dǎo)。
以防遇到突發(fā)事情,層層上報,耽誤事情。
只是半天的功夫,重病患者便被分為三六九等。
剛?cè)疽卟?,不是特別嚴重的患者,關(guān)在在一個地方。稍微嚴重的在另外一個地方,特別嚴重的關(guān)在一個地方。
這種方法便是為了避免疫情交叉?zhèn)魅?,而且治療起來也可以更好地對癥下藥。
周青蘿一來到南郊馬場,便開始接診病人。
她帶了面紗,但是惡臭依然如滾滾江水奔涌而來,濃烈刺鼻。
有病人已經(jīng)處于彌留之際,口吐白沫,雙腳亂蹬,雙手亂舞。
她不顧疫病,也不顧男女有別,和士兵將病人死死按住。
待病人被控制住,便摸患者的脈搏。
不忌諱病人滿臉黃水,仍舊伸出纖纖玉手,用大拇指掐病人的人中。
北堂赫亦此時正在檢查尉遲風(fēng)的的分配情況,對不妥當(dāng)?shù)牡胤教岢隽苏拇胧?,尉遲風(fēng)一一記了下來。
北堂赫亦轉(zhuǎn)過臉來,恰好看到周青蘿正在施救病人的這一幕。
心中某根弦被人撥動了一下。
他和周青蘿相識于六年前。
本是起源于對她一個小小的幫助。六年間,他也幫助她收拾了幾個歹毒的小人。
沒想到她卻不顧個人安危來這里治疫病。
她遠在巫溪,到這兒即使快馬加鞭也要三日路程。
而他到達徽州才給周青蘿送去書信,沒想到她僅僅一日她便到了。
北堂赫亦從汝南回來的時候,恰巧看到周青蘿的馬車停在知府門口,據(jù)說已經(jīng)停靠多時。
也就是說這個女子在得知朝廷派他來徽州時,便已然動身了。
如此仗義的女子怎能不讓他這個八尺男兒感動呢?
“尉遲風(fēng),給我來一個紗巾?!?p> 尉遲風(fēng)急忙阻攔。
“將軍,萬萬不可呀,您要以大局為重。如果您染上疫病,那徽州這些百姓真的是沒救了。”
“給我。”
北堂赫亦已然做了決定,沒有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