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郁卿看過的劇本中,女主角許幼其實是有想幫顧崇籌措治腿的資金,但是顧崇性格死倔,靠她剃頭挑子一頭熱完全沒用。
畢竟顧崇聲名狼藉,靠募捐簡直是天方夜譚,而且他也斷然不會接受別人的施舍。
相比起來,許家父母至少勤勉踏實,日子是越過越好,而顧家收入微薄,顧崇就算想要掙錢養(yǎng)家,奈何廢了一條腿,實在有心無力。
郁卿一直考慮著這個問題,腦子里有些恍惚。
下節(jié)課是體育課,同學們都上操場自由活動了,郁卿特地請了一節(jié)課的假去收拾新搬的寢室。
然而回來的時候,又只有顧崇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教室里看書。
他文化課成績其實不錯,聰明到過目不忘。可是在這種條件下,顧崇選擇了藏拙。劇本后面估計是有逆襲的,可惜郁卿還沒看到那里就睡了。
不過,他那腿確實是耽誤不得。
這般過了兩三天,一直捱到周五,梁濤沒有來學校,所以也算是相安無事。
周末的時候,郁卿把許家明給她的那筆錢存到了一張銀行卡上,而后走到街角處,用剩下的零散現(xiàn)金買了兩杯熱氣騰騰的棗茶,而后慢慢挪到不遠處的公交站。
已經(jīng)十二月中旬,這一年圣誕節(jié)在國內(nèi)剛剛流行起來,各大店家也紛紛開始用那些可愛的圣誕毛絨元素布置店面,用來吸引顧客,雖然這些東西,在來自二十多年之后的郁卿看來實乃尋常,不過她盯著那些櫥窗,不自覺地嘴角勾起笑容。
外面真得很冷,站久了誰都扛不住。
郁卿穿著一件白色的絨襖,裹得像只胖熊,整個人都快僵直了。又咬牙堅持了好久,終于有輛公交車緩緩停下。
少年手上的拐杖戳擊著鐵皮,有些無端的沉悶。
“顧崇?!庇羟溆悬c兒開心,噔噔得跑上前,把手上的棗茶遞過去,“我就知道你會來的?!?p> 星期五放學的時候,她悄悄遞給他一張紙條,約了他在這邊的街區(qū)見面。雖然當時少年皺了眉頭,面色也不大好看,不過她在末尾加了句“我會等著你的,你別不來哦。”
后面還畫了一只張牙舞爪生悶氣的小兔子。
顧崇忽然就有些沒轍。
約好的時間是上午九點,顧崇行動遲緩,所以特意起得更早一些。
他倒也沒有遲到,可是她已經(jīng)凍得臉頰泛紅,說話帶著鼻音了。
顧崇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你等了多久了?”
郁卿笑著掩飾:“我也剛到?!?p> 人說謊就會眼神飄忽,喜歡摸鼻子。
顧崇目光黯了黯,他應該更早一點過來的。
“你找我做什么?”已經(jīng)是嚴冬了,少年身上卻還穿著有點薄的夾克,郁卿取下自己的那條灰色毛巾,沒等他出言拒絕,就給他纏上。
少女的體溫與香氣都彌留在上面,他驀地臉頰通紅,郁卿卻裝作沒看到似的,只抿唇笑了笑:“陪我去買點東西吧?!?p> 像是為了照顧他,少女特意放慢了步伐。不過她也能借此欣賞一下九十年代的樸素街景。
顧崇一路悶悶的,一路上好幾次想要將圍巾還給她,亦或是跟她道一聲謝,然而剛準備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們真得不熟,他也并不了解這個少女,但他也并不討厭。
人很難拒絕那種溫暖漂亮的東西,即便他一直以來都試圖冷硬起心腸。
“終于到了?!?p> 少女終于駐步,拉著他的手,推開了玻璃門。
這是一間畫室,門口柜臺上擺放著很多用來售賣的顏料、畫架等用品。
店家生意不景氣,說門可羅雀也不為過。所以看兩個學生打扮的少年少女進來,店員便立刻圍了上去。
小姑娘倒是漂亮又活絡,直接奔往顏料區(qū),而那少年拄著拐杖在柜臺前站著,身上衣服破舊單薄,脖子上卻圍著有些女式的嶄新圍巾,劉海兒沒打理,完全遮住了眼睛,但那女店員仔細看了看,那少年的鼻梁薄唇倒是有幾分精致,下頜角更像是大師的線雕藝術(shù),無端端生出一種與打扮不相符合的貴氣。
“你在做什么?”少年似乎是有些不耐煩,甚至隱隱有些氣惱地發(fā)問。
店員被嚇了一跳,可正忙著的小姑娘仍舊笑嘻嘻的,捧著兩個淘到的顏料盒,噠噠噠獻寶似的給他看:“顧崇,你喜歡畫畫嗎?”
少年看了她一眼,目光陰鷙:“誰告訴你的?”
郁卿笑容一窒。
這些自然是她從劇本上看來的。
顧崇的母親段蘭容其實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然而嫁給顧漢生之后婚姻不幸福,約摸是生活的重擔和藝術(shù)家天生的爛漫心性,段蘭容婚內(nèi)出軌了另一位畫家……那件事鬧得挺大,段蘭容凈身出戶之后,連十二歲大的兒子都懶得搭理,直接和那畫家雙雙去往國外,截斷了與國內(nèi)的一切聯(lián)系,重新以藝名LOTUS段出道,甚至還在巴黎盧浮宮辦過畫展。
誰能想到,旁人都看不起的小瘸子,母親是一位稱得上偉大的藝術(shù)家呢?
藝術(shù)天分與靈感,似乎是鐫刻在他的血脈和基因里??墒潜藭r的顧崇,最憎恨的莫過于私德有虧,又對他冷血無情的段蘭容。
現(xiàn)在是高二的上學期,已經(jīng)臨近期末,而按照劇本里的時間線,顧崇是在幾個月后的下學期才重新拾回畫筆。
那個時候,他正是為了在背后一直默默支持他的許幼而努力,他的第一幅畫貼在學校的展示櫥窗上,寥寥幾筆的人像剪影,外行人自然覺得太過簡單,但恰巧就有一名畫商經(jīng)過,成為了顧崇的伯樂。
現(xiàn)在,郁卿想著這事宜早不宜遲,所以硬生生提前了幾個月。
顧崇的那句質(zhì)問她其實也料想到了,只是沒多做考慮。
一時生出急智,她摸了摸鼻子:“……我,我問秦老師的,他之前不是家訪過嘛,說你家里擺了一些很漂亮的畫?!?p> 說謊。
秦老師作為班主任確實家訪過,不過段蘭容的畫早就被顧漢生賣得一幅不剩,怎么可能擺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