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風(fēng)雨已至
閃電劃過長空，雷聲轟隆，這場傾盆大雨終究是避不過去了。
煙如織不得不撕扯著手里的碎布來減輕自己煩躁的心緒，十天了，整整十天，他們還沒有找到徐耕舟的半點消息。
現(xiàn)在外面大雨傾盆，她和王赦只好在客棧呆著避雨，屋里很暗，只有隨風(fēng)晃來晃去的簾幔和王赦均勻的呼吸聲。
煙如織真是恨死王赦了，他明明知道她有多焦急，她的徐大哥生死未卜，可他一句安慰的話也不肯講，還一副毫不關(guān)心的樣子，在哪里都能睡著。
忽然，煙如織拿起樟木案上的短劍，她想，只要一劍刺中他的百匯穴，他就會死去，她想試試，他是不是真的睡得這么安心。煙如織拿起劍，緩緩走向長椅上的王赦，這時，閃電劃破長空，她一驚，短劍從手里滑落，王赦卻睜開了眼睛，接住了劍。
“天快黑了?！薄澳?..你終于舍得醒了?！睙熑缈椉涌斓恼Z速企圖隱藏住她的不安，前一刻，她是不是真的想殺了他？
王赦走到窗前，呆了一會兒，“雨半個時辰就會停，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而且明日之前就能趕到洛陽?！薄澳惘偭?！這么大的雨，而且天要黑了?！薄叭绻覀冊偈裁炊疾蛔?，我怕你真的會殺了我。”王赦把劍還給煙如織，渾似無意地笑道。
煙如織被看穿了，不敢多說話，只得乖乖聽著。“那我們?nèi)ヂ尻柛墒裁?？”“這個季節(jié)，當然是去看洛陽牡丹啊?！蓖跎庖或T揚塵，已鉆入風(fēng)雨之中，在王赦嘴里，哪里有幾句真話？
城墻，古寺，白馬；姹紫，嫣紅，人家。盛唐的繁華不再，宋元的詞曲不再，但是任憑哪個時代的江湖里，總有流浪而不知歸途的人。
一整夜，王赦沒有停下馬喘一口氣，煙如織也只能死死抓住颯沓的韁繩，緊緊跟在王赦身后，她疲憊不堪，奔波時的泥漿賤的滿身都是，但她都堅持下來，一步也不肯認輸。天知道她有多后悔，能夠休息的時候只顧著煩躁，她決心下次再有機會，就管他的，先睡上一個飽覺，哪怕被王赦在夢中殺死，她也認了。
當洛陽城溫暖的陽光灑在煙如織身上的時候，她終于再也堅持不住，身子一斜摔下馬去，便人事不省了...
煙如織做了夢，這個夢她做過很多次。夢里是那年的韓江，徐耕舟在最為危險的時候奮力地游向她，她知道只差一點點，只要他的手抓住她了，她就會安全。
就差一點點，只差這么一點點，這時，她在吵鬧聲中醒了過來。煙如織的頭還有點疼，她揉揉眼睛，掙扎著直起身來，定睛瞧去，不遠處有幾個醉酒的陌生男子，在手舞足蹈，他們與她只隔了一襲半掩的疏簾。
煙如織大詫，低頭看自己光著腳，衣襟也被拉得很開，臉很燙，周圍都是酒味，她尖叫一聲，王赦一定把她賣到了那些可恥的地方，她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這時候一個穿青皮小襖的女童跑了進來，見煙如織呆呆坐在榻上也不意外，見慣了一般也不與她說話，只翻箱倒柜找出一個小盒子，便開開心心地要離開了。
煙如織忽然出手攻向她，想抓住她問個究竟，沒想到小童身法靈巧，被她一抓之下，只扯掉了小襖上的絨花。她撅著嘴，說了一口河南話，“怎么這般兇狠，發(fā)酒瘋咧！”因為簡秋蘿的緣故，煙如織會說幾句河南話，“你是什么鬼東西，這是什么鬼地方？”她怒氣沖沖地問道。
“看來這屠蘇酒，酒勁很大，這個南邊來的小妮子還沒有緩過勁來呢！”一個爽朗笑著的女子掀簾進來，透窗午后陽光也被她帶了進來，照得她鬢邊的金鳳花熠熠生輝?！澳阌质鞘裁慈耍∧銈兘o我喝了酒，你們還對我做了什么不要臉的事情！”煙如織說著說著，便哭了出來。
“哎喲，我們流觴館幾百年來都是飲酒不飲茶，迎笑不迎淚。姑娘怎么哭了，是酒不喝脾胃嗎？”爽朗女子見煙如織沒有止住眼淚，“看來只能讓王公子來跟你解釋了?！?p> 王赦竟然還在這里，煙如織一定要去跟他算賬！于是她跟著那爽朗的女子走出內(nèi)閣，回廊之上盡是些說話談笑的男女。長廊之外是浩淼煙波，湖上終年有不散的霧氣，酒香四溢，原來這里是一個船坊，在水中卓然而立。
日已西斜，看來煙如織睡了一天了。金流蘇圍合的水閣里時時傳來笑聲，煙如織認得，那是王赦的聲音，他把她帶到這種地方，他竟然還在這里笑！
“王公子，你帶來的姑娘醒了。”爽朗女子一邊掀簾進去，一邊說道。王赦剛剛一回頭，一個巴掌就重重落在他臉上，王赦竟然沒有生氣，“你醒啦？”話音剛落，煙如織反手又是一巴掌。
這回，連陪王赦飲酒的女子都有些不忿，“噫”一聲叫出來，“你這個女子好不刁蠻，你受了風(fēng)寒暈死過去，王公子帶你來流觴館，用上等的屠蘇酒救醒你，你反而恩將仇報，我們把她趕出去！”一個黃衫女子拍桌而起?！八贿^是被自己想象出來的東西嚇到了，她常常這樣，你們不要怪她?！蓖跎馕⑽⒁恍Α?p> 煙如織卻更是生氣，“你們把我?guī)磉@個不三不四的地方，一群人衣冠不整地飲酒，你們還要我心存感激嗎！”“流觴館從來都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而且，這里誰也沒有你衣冠不整啊?！秉S衫女子冷道。
煙如織頓時羞得滿面通紅，她看見自己的衣衫凌亂，鬢發(fā)亂飛，狼狽不堪，戈馬幫的大小姐雖是江湖女子卻也從來都是端莊守禮的，今日這般情景，也是受到極大的侮辱，煙如織心一橫便要從投湖自盡。
王赦顯然沒有料到會這樣，奮身去攔?！澳銤L開，我不會原諒你，永遠不原諒你！”煙如織掙開他的阻攔，已爬到船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