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尚順著他手指伸出的方向看去,赫然是這條羊腸小道的盡頭,草木叢生的垃圾堆,也是這人來的方向。
“怎么來這兒了?”江尚自言自語。
那人木訥地搖了搖頭,走了。
而直到此時,借著昏暗的路燈,江尚才看清,他不止手上、頭上受了傷,
還有腿,
腿被截肢了?。。?p> 但,更奇怪的是,
缺了一條左小腿,
他走路既不跛,也不抖,
一步一步,
就好像,
那條被截掉的腿,還在……
江尚猛然想起,
剛剛在電梯里,
看到的,
那個躺著的,
白布蒙頭的,
下肢左邊的腿,
也是沒有的。
難道,
他就是,那個,剛剛,
死在手術(shù)臺上的嗎?
他,
剛剛,
送自己,
去太平間了嗎?
“啊——?。。。?!”
暴雨中,江尚不由自主地大吼了一聲。
隨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那個草木叢生的垃圾場,一位無頭女士正站在一個長長的垃圾桶后面,隱藏在黑暗里,“注視”著,江尚。
她剛剛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出來的,最終還是沒有操之過急……
……
“醫(yī)生,醫(yī)生,我兒子到底怎么樣了?”
“你兒子突發(fā)心肌梗塞,目前在全力搶救了,家屬請在外面等候?!?p> “你們一定要救救我兒子,一定要救救他啊……”
“知道了,家屬請在外面等候?!?p> ……
“他非要回去拿那個破戒指,我就在車里等他,他說很快就到的,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
“他怎么跑那兒去了,他怎么跑那兒去了呀,我的天吶,我還怎么活啊……”
……
“媽,有鬼,這世上,真有鬼……”
“我好怕啊……”
……
“大師,醫(yī)生說我兒子沒事兒了,但就是睡不醒,您給幫忙看看。”
“他這兩天嘴里一直喊著鬼啊鬼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兒?!?p> ……
“就是那天晚上,下大雨,他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跑到一賊晦氣的鬼地方……哎,然后被人發(fā)現(xiàn)昏迷,又淋了大半宿的雨,差點沒給我急死……”
“后面就是高燒不退、肺炎……但是現(xiàn)在醫(yī)生說病都好了呀,這人就是醒不來,麻煩您給看看……”
“真被鬼纏上啦?大師,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兒子……”
……
江尚恍恍惚惚的,似睡非醒,有時能感覺到老媽在給自己擦身子,在自己身邊哭哭啼啼絮絮叨叨……有時,又似乎飄到了一片紅樹林里……
天空昏暗,大霧彌漫。
他一個人,劃著小船,水深不見底,下面密布著水草,似在張牙舞爪。
水上遍布參天大樹,重點是那粗壯嶙峋的樹根在水上交錯盤亙,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這是哪兒啊?
地獄么?
模模糊糊的,出現(xiàn)了幾個人影。
他們似乎在水里、在樹上、在樹根下,又像是在,另一個時空里……
“不要殺我女兒,求求你們,放過我女兒……”
“我們不殺你女兒,但你丈夫欠我們的債,總得你來還,聽明白了么?”
……
這是哪里?
光天化日的,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情?
他們要對那些老人、女人和孩子做什么?
……
“?。?!不要讓我女兒看這些,不要,不要讓她看??!”
“你不是說我陪你們就放過我女兒么?為什么,為什么……”
“王八蛋?。∧銈冞@幫死王八蛋??!她只是個孩子,你們?yōu)槭裁匆@么對她!!”
“放開她,沖我來??!你們都沖我來,不要碰她??!”
“我草你們祖宗??!我草你們祖宗!!”
……
江尚突然有點反胃,他想阻止,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這一切就像不是在這個時空發(fā)生的。
要怎么做?要怎么做?要怎么做?
……
“咔擦——”
“咔擦——”
“咔擦——”
“咔擦——”
四個人頭滾落在地。
“老大,然后怎么辦?”
“扔到密羅灣去……”
……
“嘔——”
江尚趴在船沿兒上,嘔得天翻地覆,胃里的黑膽汁都要被吐出來了。
水上照著他那張皮包骨的臉,宛若骷髏一般。
老天爺,誰來救救我啊?
我不要再待在這鬼地方了。
救命??!
……
一束金光破霧而出,直直照在江尚身上。
江尚抬起那張疲憊至極、比死人沒白多少的臉,仰望這道金光。
這是從極樂來的佛光嗎?
我是死了嗎?
江尚迷迷糊糊地想著,空洞的眼神望著那光芒,
逐漸地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后大到一個極限時,一切又變成了一片白。
最后腳下一空。
“啊——?。。。 ?p> ……
“啊——?。。?!”
“尚子,尚子,你可算醒了我的孩子,媽都讓你嚇死了!”
“尚子,你說句話啊尚子,不會傻了吧?”
“你看著媽,兒啊,看著媽?媽是誰?”
“媽?”江尚從喉嚨里擠出個字來,嗓子眼兒里還是酸澀酸澀的,似乎還殘留著胃酸。
“誒——”連尚簫抹了把淚,捧著他的臉,“兒子,再不要嚇唬媽了好不?媽就你這一個兒子,以后你讓媽怎么活啊……”
江尚緊緊抱住母親的身體,腦子還在回想剛剛夢境里看到的一切,身體止不住哆嗦。
“媽,大舅呢?”
“?。俊边B尚簫抬起頭,“你大舅來看了你,剛走,他最近太忙,你還偏在這節(jié)骨眼兒上出事兒……”
不等她說完,江尚拔了手上的點滴,掀了被子就往床下奔,連鞋都來不及穿。
那個夢境……
那個無頭女人……
“老舅——??!”
到底讓他趕上了,連尚宗剛等來電梯準備進去的,聽到他的呼聲,邁進去的那條腳又邁了出來。
江尚猛地又想起那天碰到的截肢鬼,渾身一哆嗦……
“尚子?”
連尚宗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寫滿了疲憊,看到外甥好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又瞬間溢滿了驚喜。
“你醒了尚子,你總算醒了!哎喲,你這孩子,又把人嚇得夠嗆,你……”
“老舅!”江尚打斷他,“那天那個斬首案,抓到兇手了么?”
連尚宗瞪大眼、驚愕了一瞬,隨即,眼睛里又寫滿了疲憊和挫敗,還有,心煩意亂。
“你這孩子,怎么突然問起這個,這是公事,本不該讓你知道的,你還在這兒給我大聲嚷嚷……”
“我知道了!”
“恩?”
“我知道,為什么所有烈士都能立碑,哪怕連警犬都能立碑,卻唯獨緝毒警察不能……”
“……”
江尚一字一頓,“因為立了碑,就有人去拜,拜了的人,就會被那幫嗑藥的狗雜種記住,就會被報復,對不對??”
連尚宗低下了頭,眼淚奪眶而出,臉上是扭曲的痛苦。
江尚抓著他的肩膀,臉上是同樣扭曲的憤怒,“老舅,一定要抓住那幫王八蛋,一定要把他們送上刑場,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