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韓家如今的主人是韓風年的父親,名韓槊,是一位身材矮小但精于算計的商人,年輕時經(jīng)常奔波在外,風霜鋪面,老來面像更顯滄桑,但那一雙眼睛,犀利有神,似乎能將一切看穿。
韓風年親自給昱兒熬藥,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剛端到昱兒房間門口,韓槊沖上前去,不由分說的將湯藥打翻在地。
許意箏在室內(nèi)陪著昱兒,聽見動靜打算去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但是躺在床上的昱兒忽然哭了起來,她便打消了出去的念頭。
昱兒攥緊被角,渾身顫栗,蒼白的臉上溢出汗珠,眼淚不曾斷過,許意箏不知道這中間的事由,不敢隨意出言安慰,只是不停的拍打著昱兒的后背聊以撫慰,替她去眼淚和汗水。
忽然,昱兒用被子蒙住頭,在被子里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許意箏仔細聽了許久,才聽清楚她說的是什么。
“阿娘,阿娘....昱兒不該走,昱兒不該走!”
許意箏很是心疼昱兒,慢慢掀開蒙著頭的被子,將她摟在懷里,柔聲道:“昱兒,不怕!”
室內(nèi)昱兒大聲哭著,室外韓槊的罵聲也不曾斷過,霍義行坐在臨近房子的房頂上,皺眉看著底下的一切。
饒是他的父親對他再嚴厲,也從未這樣罵過他,韓槊的話語讓霍義行一度以為他與韓風年只是陌路人,不是父子。
霍義行也大概知道,韓槊為何會那樣不留情面的罵自己的兒子......
韓風年娶了一位妓坊里的風塵女子,且與那女子育有一女,那孩子,就是昱兒,照韓槊的話來講,韓風年娶了她,讓韓家家門蒙了羞,韓槊討厭那風塵女子,連帶著不喜歡昱兒。
霍義行坐在房頂,換個舒服點的姿勢坐好,看著下面對站的父子,心里對韓槊產(chǎn)生了一種鄙夷的情緒:“韓叔叔不過娶了一位風塵女子,這韓老爺子便這么大動干戈的罵人,難道他從不進那風流場所?”
對韓風年的責罵還在繼續(xù),且話語越來越難聽。
“一介娼妓妄想嫁人從良,也不看看她攀附的是誰家,簡直癡心妄想,你一個世家公子,與那種女子廝混,有什么好下場!一幫烏合之眾,鶯鶯燕燕的東西,生下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貨!”
韓風年敢怒不敢言,眼下不是與父親爭論這件事情的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辦,因此無意與父親爭辯。
從霍義行的角度往下看去,周遭的柱子、墻的后面以及廊下,早就聚集了很多人,韓家家仆似乎對這件事情也很感興趣,紛紛扔下手里的活,趴在各處偷聽。
不久房間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昱兒掙脫許意箏,踉蹌的出了門,跪在韓槊面前。
韓槊抬頭閉上了眼,韓風年想扶女兒起來,但被昱兒拒絕,她抬起蒼白的臉,看向韓槊。
“我的母親,可曾害過您?”她質(zhì)問道。
韓槊仰頭不看跪在地上的她,但難掩鄙夷的神情,對昱兒的提問不置一詞。
昱兒繼續(xù)道:“可曾做過損害韓家利益的事情?”
韓槊繼續(xù)沉默。
“既然不曾害過您,也不曾做過損害韓家利益的事情,您又為何三番五次侮辱我母親?!為何!!”
韓槊猛然掙開眼睛,甩手打在了昱兒的臉上,蒼白的臉上瞬間浮起暗紅的手印,嘴角滲出血跡。
韓槊:“問完了沒有!我便告訴你,你那爛貨母親,與我韓家少爺在一起,讓韓家蒙羞,那便是損了我韓家,我韓家乃靈州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世家,一介賤婢,竟敢高攀,簡直癡心妄想!”
韓風年扶起女兒,冷靜又失望的對韓槊說道:“父親,您是韓家一家之主,韓家上下悉數(shù)聽您的指派,但此事,我不會聽您的,待該查的事情查清楚,我便帶著昱兒離開韓家,從此與韓家再無瓜葛!”
此時,坐在房頂?shù)幕袅x行看不下去了。
他環(huán)顧四周,扳下房頂?shù)囊恍K土石,捏碎后扔了出去,將那些躲在背后偷聽的人嚇跑。
韓槊聽見動靜,轉(zhuǎn)頭直接看向房頂。
“何人搗亂?”他大聲問。
霍義行緩緩站起來,伸伸腰,回道:“韓老爺,差不多得了,你家的仆人各個跟聽傳奇話本一樣趴在后面偷聽偷看,那樣子比吃肉還香!”
韓槊那雙能將一切看穿的眼睛,露出了一絲疑惑,心道:“這家伙什么時候上去的?”
但表面依舊是一副嚴厲不容侵犯的威嚴模樣,怒道:“乳臭未干的小子,我韓家的家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霍義行:“是家事這不假,但......”
說到這里,他滿含歉意的對韓風年笑笑,道:“韓叔叔莫見怪,我要說點傷人的話了,但不是針對您的!”
語畢從房頂下來,離他們七八步遠,對韓槊道:“既然是家事,那好好找個法子解決便是了,在這里訓斥后輩,只說后輩的不是,你不覺得有些無趣嘛,還有,你那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未免也太虛假了!”
此事的許意箏也明白了這中間的來龍去脈,奔出房間,站在昱兒身側(cè),對韓槊說道:“韓老爺,妄你說什么韓家是名門世家,難道你韓家便是這樣對待同宗骨肉的!”
韓槊:“哼!韓家不會將娼妓之子計入宗譜!”
許意箏:“口口聲聲說娼妓之子,我倒要問一問韓老爺,為何會有妓坊?為何會有淪為風塵的女子?....想必你也不好回答吧,如同吃飯睡覺一樣,那些無聊好色之人,需要妓坊為他們提供服務,他們有需求,便有了妓坊那些鶯鶯燕燕的人,如今你在這里大罵娼妓如何如何,試問韓老爺,你從商這么多年,難道沒有去過妓坊?若不是對世間人情失去希望,誰愿意去那地方用肉體換得存活的本錢?!”
韓槊臉色鐵青,指著許意箏說不出一句話來。
韓風年扶著昱兒進了門,并提出讓許意箏幫忙煎藥的請求,關(guān)門的時候,他看著韓槊,眼神里看不出實是喜是悲,冷靜的說道:“父親,這兩位是我請來助我調(diào)查家中遭騷擾這件事情的,還望父親以禮待之!”
許意箏走后,霍義行便跟在她身后,似是有什么話要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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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靈州就是現(xiàn)在的寧夏靈武市境內(nèi),當時西夏人稱為西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