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去,幽靜宅院里的古色石桌旁,是一道清瘦淡雅的背影。
他回頭一笑,醉人的酒窩立現(xiàn):“你竟然還愿意來見我?!?p> 我也回以淺笑:“衛(wèi)先生,別來無恙。想不到,你到這大都市里躲清靜來了?!?p> “都說‘大隱隱于市’。你這么心靈通透,應(yīng)該能明白?!?p> “我還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如實問道,“比如,你那么多年來是怎么隱藏真身的?又比如,你這次為什么突然就露出原形了?”
“林疏,你也覺得出生為妖便是原罪嗎?”他輕嘆一聲,“可這世間,本就是先有神、仙、精、靈,最后才有凡人。為什么,以神、仙為尊了,卻將精、靈視作妖物,要么惶恐畏懼,要么趕盡殺絕呢?”
我沉思了片刻,也嘆道:“或許,人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吧。對那些無法超越的,就敬畏崇拜;對那些無法掌控的,就害怕厭惡……”
“呵,是啊。凡人就是如此奇妙,讓妖族們又愛又恨!”他釋然一笑。
“你應(yīng)該是愛多于恨吧?”不然,他怎么會不顧一切地要和凡人共結(jié)連理呢?
“林疏,”他收回笑容,轉(zhuǎn)而正色道,“我本是三千年鹿精修煉而成的山神,因為放不下一段舊世情緣而來到這凡間。我以為我有足夠的時間,還能夠和箴言再續(xù)前緣,還能夠再維護這方土地的安寧;可惜,還是算不過天數(shù)改不了天命?!?p> 原來,他竟然是這一方的山神??!這就是為什么有他在時,那些妖魔邪祟才不敢明目張膽地出來作亂嗎?
“如今,我的劫數(shù)將到,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假如這一次沒法順利渡劫,這守護的重擔便交給你們了?!?p> “……”別??!干嘛動不動就讓我當什么救世主,或者守護者啊?我只是個小小的修道者!
“林疏,隨緣、隨心!愿來日還能再見……”話落,他變化為虛影,消失在這片靜謐宅院里。
從小巷里慢慢低頭踱步出來,我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們都在勸誡我要隨緣隨心,可從來都不言明,到底怎么做才算是隨緣隨心……
“嗯?”倏地被一道頎長身影擋住去路,抬眼便看到那條久違的云紋領(lǐng)帶。
仰頭望向他略帶柔情的目光,聽到他說:“我找了你好久?!?p> “我見到衛(wèi)無遙了?!蔽译y掩失落,“他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原以為神仙便不需要歷劫,不會舍不下情癡,卻想不到他們也仍然有堪不破的時候。那么,羿穹羨呢?
“林疏……”
黎璽丞的輕喚,讓我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伸著一只手指,正沿著他的云紋領(lǐng)帶徐徐描繪。
我是……怎么了?
我有些難堪地收回手,咬唇不語。這時候說什么都太尷尬了!
他低笑一聲,說道:“今晚陪我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宴會?!?p> “宴會?”我最討厭去參加宴會了,這也算是工作之一嗎?
雖然不情愿,但還是跟過去了。只是,為什么要穿漢服?
后來一進那個古香古色的日式宅院,見到四周都是身穿唐裝、旗袍、漢服,還有和服的賓客,才明白這算是一個中日的文化交流宴會。
怪不得黎璽丞今天又盛裝打扮了,然后免不了又要招蜂引蝶……額,他就算不打扮也一樣惹人注目。
我想和上次躲角落里安靜地打發(fā)時間,他卻徑直牽著我走向二樓一拐角處,手指著底下的一個被多人簇擁的身穿島國和服的女人,說道:“她叫香取櫻枝,是島國一名古玉收藏家的夫人。那枚古玉指環(huán),就是蕭影影從她手上買下?!?p> “你未婚妻么?”我隨口一問。
他頓了一下,表情有些遲疑:“我……對她沒什么印象?!?p> “嗯?”他的未婚妻他沒印象?
“上次受傷后,有些事情記不清楚了。你會在意?”
“……”我在意什么?受傷失憶又不是他控制得了。
“那曾是我父親以前和朋友定下婚約,你如果在意,以后不提她?!?p> “……”原來他是說的這個?那我更在意不著了??!
“黎先生,許久不見?!?p> 才那么一會兒的功夫,那位香取櫻枝就到了樓上,端著優(yōu)雅倩麗的笑容,對我們彬彬有禮地招呼道:“您今日難得還帶了女伴,怎么不為我引薦,反而躲在這里,是小姑娘太羞澀了么?”
“鶴田夫人?!崩璀t丞也向她點頭回禮。
“呵呵,黎先生,我如今已不是鶴田夫人?!彼谧燧p笑,“就猶如,黎先生身邊也換了佳人。還將那古玉指環(huán)舍棄,換了一支古玉笛!”
“……”黎璽丞沉吟不語。
“不知這位小姐可否愿意賞臉,將那古玉笛借我觀賞一下?!?p> 香取櫻枝把矛頭轉(zhuǎn)向了我,自然不能退怯。我不卑不亢地回道:“不好意思,香取小姐,那玉笛是定情信物,怎能隨意借人觀賞?!?p> 話一出,香取櫻枝臉色略變,扯著微僵的唇角說道:“抱歉,我一時唐突了。”
很快她又恢復(fù)剛才的自信:“黎先生今日來莫不是為了想買回那枚古玉指環(huán)?”
原來,她又將古玉指環(huán)收購回去了?
“香取小姐愿意割愛?”
“我并非收藏家,而是生意人,自然是有利可圖便能相讓?!毕闳阎ρ劾镩W著狡黠的光芒,“只是,舊人已換新人,黎先生又何必惦記舊物呢?莫非又是為博佳人傾心?”
“……”這女人實在太精明,和她做生意不得被她生吞活剝了?
“黎先生若是肯答應(yīng)我一事,我也可直接拱手相送?!彼藭r的笑臉變得尤為詭異。
“什么事?”黎璽丞漠然問道。
香取櫻枝突然把一方絲帕放到黎璽丞的肩上,隨后又媚眼如絲地輕瞥他一眼,款款離去。
我不禁愕然,這個暗示也太明顯了吧?而黎璽丞的反應(yīng)讓我更驚詫,他細看了一下絲帕,隨即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