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沈鳶從地上爬起來，曹鴻手中的長刀便直指她的頸部。
她就地一滾飛身躍起，抓住曹鴻的手腕反向一轉(zhuǎn)，他吃痛地一抖手腕，長刀掉落在地。
她右手有力地捏住曹鴻的肩，左手的刀片抵在曹鴻的后頸。
曹鴻看著沈鳶眼中的厲色，忽然邪魅一笑：“沈鳶，別在不承認了，我知道我說得沒錯?！?p> 沈鳶看著曹鴻堅定的眼神，心狠狠一顫，她想把刀割下去，卻發(fā)現(xiàn)曹鴻的兩只手指死死的抵住刀鋒，她動彈不得。
“我知道，沈秋念的父親，姓云。十七年前，你遇到了他，他四肢很長，身手很好。。。對吧？”
曹鴻淡淡的笑著，沈鳶看著他那雙冷黑的眼，寒意在心底蔓延。
這一切，曹鴻說得一點不錯，但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曹鴻看著沈鳶的神情便知自己猜對，便繼續(xù)道：“你既然恨云，又何必把他的孩子生下來？你既然不愛這個孩子，又何必讓她來到這世上呢？”
“你是說秋念嗎？我愛秋念，也愛云倚帆，我一點都不恨倚帆，真的，我很愛他，但是，我親手殺了他。。?！毕氲皆埔蟹?，沈鳶凄冷地笑了，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卻一點一點地低下去。
“你既然愛秋念，又何必這樣對她？”
“因為我想她好好的?！?p> 這句話脫口而出，沈鳶和曹鴻都愣住了。
沈秋念這些年，真的好嗎？
她不好，一點都不好。
沈鳶記得，沈秋念剛出生的那會，皮膚粉粉嫩嫩的，抱在懷里才一點點大。她身上還帶著香軟的奶氣，那雙亮晶晶的黑眼睛環(huán)顧四周，看見誰都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現(xiàn)在十七年過去了，當(dāng)初那個皺巴巴的小嬰兒已經(jīng)出落得亭亭玉立，但是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少了。
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后便主動要求調(diào)離了星光城，而沈秋念剛生下來就被沈鳶送往鄉(xiāng)下母親那里避風(fēng)頭，因為那段時間關(guān)于云倚帆的調(diào)查才剛剛開始，她怕孩子留在身邊會被人看出端倪。
她知道，一旦被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和云倚帆有聯(lián)系，定然是格殺勿論。
而在六年后她再見沈秋念時，她已是一個扎著小辮子穿著花裙在院子里自己玩泥巴的小姑娘了，只是見到她這個媽媽，她怯生生的，從不敢直接看她的眼睛。
她也愛秋念心疼秋念啊，但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我這個身份很特別，也很危險，如果有任務(wù)，我可能會幾個月甚至幾年不回家，很多時候，就是在刀尖上行走，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雖然已經(jīng)很久沒有發(fā)現(xiàn)外星生命了，但是我們時刻戒備著，排查在這十七年間從未停止?！?p> “我愛秋念，但是我怕連累到她。我知道，有人綁架了秋念，用秋念來威脅你，我也怕那樣。我的身份一旦暴露，我的愛人和家人將全部暴露在危險之中，我想在這種危險降臨之前盡力把她推開這種危險?！?p> “如果我不愛她，如果沒有人知道我愛她，那她對于我的敵人，就沒有任何利用的價值了。。。我愛她，我真的愛她，我后悔我十七年前殺了倚帆，所以我把我對倚帆所有的愛都傾注在秋念的身上，但是我想她能好好的，所以我就竭盡全力推開她。。?！?p> “我只想她能做一個普通人，真的，就這樣。。?！?p> 沈鳶低著頭，哽咽著幾乎要哭出來。她的眸底一片黯然，這么多年，大家都說她對沈秋念不好，但是她的苦衷又有誰能懂呢？
“沈鳶，你告訴我這些，你就不怕我說出去嗎？我說出去，那你的身份就暴露了?！?p> “其實你早就猜到了，我不說，你都已經(jīng)猜到了。”
“沈鳶，我和你坦白，對不起，我不知道沈秋念在那里?！辈茗櫟椭^，竟不敢去看沈鳶的眼睛。
“你騙我？！”沈鳶驚叫出聲。
“對不起，我是騙了你。”
“曹鴻！你知不知道剛才我說的每句話對我和沈秋念來說意味著什么？！每一句都可以要了我和她的命！”沈鳶怒目圓睜，一把揪起了曹鴻的衣領(lǐng)。
曹鴻任由她抓著，唇角噙著一抹歉疚的苦笑。
盯著曹鴻看了好一會，沈鳶才開口：“曹鴻，其實，你和秋念一樣吧，也不是這個星球上的人，對吧？”
曹鴻愣了一會，卻也沒有否認：“你說的對，我的確不是這個星球上的人?！?p> “我來自一個一光年外的星系，大家都叫她，天原。很久很久以前我們的祖先來到了天原星系，他們開山墾荒，建造了文明。在那里，所有的人都姓云，據(jù)說那是我們祖先的姓氏。”
“我叫云意恣，我的父親叫云凝澤，我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是天原的最高首領(lǐng)，統(tǒng)領(lǐng)著這個星系所有的生命。我不知道我的母親是誰，只記得她很美，一身白衣，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在天原，所有的孩子長大了都要進行格斗訓(xùn)練，我們并不需要學(xué)習(xí)多少技巧，因為戰(zhàn)斗已經(jīng)溶于骨血，我們只需要用日復(fù)一日的戰(zhàn)斗訓(xùn)練自己對危險的敏銳察覺和對身體的掌控，我們需要時刻保持在最適合戰(zhàn)斗的狀態(tài)?！?p> “我們并不需要學(xué)習(xí)，因為在歲月的長河中我們已經(jīng)進化出了記憶遺傳，我們可以回憶起幾百年前發(fā)生的事情，就像親歷者一樣。不過，這種遺傳在我身上已經(jīng)很淡了，我很少能想起以前發(fā)生的事情，那些事情偶爾回憶起，更像是在做夢。”
云意恣說這突然歪著頭輕笑了一下，他低著頭兀自說著，癡癡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有一個場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是一片藍天，上面漂浮著悠悠的白云，幾個孩子放著風(fēng)箏嬉戲打鬧，被露水打濕的小草青翠嫩綠。那時候，太陽很暖，風(fēng)很軟。。。一切，一切都很美好，仿佛是這個世界最美麗的樣子了。但是在天原，天是黑的，土地也是黑的，沒有一點生命的亮色，沒有一點其它鮮活的顏色。到處都是深埋地下的工廠和飛船，那種銀色的，金屬的冷酷光澤?！?p> “而那藍天白云，那是一個夢，是深埋心底的最柔軟的眷戀。所有人，都有兩個信仰，是從生下來便扎根心底的信仰，一個是那片藍天，另一個就是，戰(zhàn)斗與征服。所有人都必須戰(zhàn)斗，因為不戰(zhàn)斗就意味著死亡。大多數(shù)人與我不同，我知道我的父親是誰，但是他們連父母的名字都不知道，陪在他們身邊的只有一把長刀，是他們唯一的武器，也是要跟隨他們一生知道死亡的武器?！?p> “每一個天原年，都會舉行比武大賽，所有人都要參加。比賽前會抽簽決定對戰(zhàn)雙方的名字，在一個高臺上，兩個人拿著長刀決斗，直到一方把另一方殺死。我經(jīng)歷了十幾次這樣的戰(zhàn)斗，每次都是九死一生，每次拿著刀站在高臺上的時候我都知道，我不能輸，不僅僅是因為輸了意味著死亡，更是因為，我云意恣代表著父親，我輸了，便讓天原的權(quán)威受到了挑釁和冒犯，我的對手殺了我，便接下來可以去殺了父親。”
云意恣輕輕地說著，淡淡的，卻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惆悵。
“為了確保不輸，在天原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練習(xí)刀法和格斗技巧，我不知道我在訓(xùn)練中受了多少傷流了多少血，我只知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要戰(zhàn)斗，戰(zhàn)斗到底。我的天賦并不比其他任何人更高，但是最后我成了一個真正的強者，或者說。。。是一臺最純粹的殺戮機器，沒有任何人可以與我匹敵，甚至連父親也不敢輕易與我對陣?！?p> “只是在戰(zhàn)斗中，我感受不到父親所說的那種快樂，我只能感受到空虛與迷茫，我不知道我為了什么而戰(zhàn)斗，戰(zhàn)斗成了習(xí)慣，成了信仰，但是我卻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但是我還是不斷地戰(zhàn)斗著，因為我不戰(zhàn)斗便會死，因為我不知道我的生命中除了戰(zhàn)斗剩下了些什么。”
云意恣說著說著又笑了，但是笑容卻難掩他眼中的落寞，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沙啞無比。
“父親也需要戰(zhàn)斗，但是和我不同，他接受挑戰(zhàn)，整個星系里所有人都可以向他發(fā)起挑戰(zhàn)，而且他不能拒絕。與他對戰(zhàn)，輸了的代價是死，而贏了便可以代替父親成為天原星系的最高首領(lǐng)，也正是因此，每個天原年都有很多很多人向父親發(fā)起挑戰(zhàn)，最后被一一擊敗，命喪黃泉?！?p> “或許這就是天原吧，天原是強大的，需要最強大的天原戰(zhàn)士領(lǐng)導(dǎo)。在天原，規(guī)則是至高無上的，它是冷酷的，但是也確保了天原文明的延續(xù)和發(fā)展?！?p> “天原有這樣的一個規(guī)定，所有的孩子成年之后都要進行遠征。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是一對，他們帶著補給乘坐光飛船離開母星飛向茫茫宇宙，再也不會回來?！?p> “他們?yōu)槭裁丛僖膊粫貋砹耍慷遥挥袃蓚€人，是不是太少了？”一直靜靜聽著云意恣敘述的沈鳶第一次出聲打斷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