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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江湖那把劍

第三章 九思

那座江湖那把劍 東皋 4159 2019-09-09 18:51:08

  趙暄自然看出了韓生泉的拘謹(jǐn),正待開口,只聽得遠(yuǎn)處傳來一聲巨響,山峰之后突有滾滾濃煙冒出,趙暄見狀,也不與韓生泉過多糾纏,提著腰間古劍便疾馳而出。

  韓生泉看著遠(yuǎn)方的異狀,臉色難看,低聲對妹妹交代了幾句,便追隨趙暄而去。趙靖見狀,也急忙跟上。一路狂奔,韓生泉擔(dān)心劍爐長者安危,不敢有絲毫懈怠,胸中氣機自然激蕩不已。再看身后的趙靖,呼吸悠長,緊緊跟上自己的腳步不說,氣機還不曾有絲毫外泄,似乎游刃有余,韓生泉大感震驚,心中懷疑若不是趙靖需要自己帶路,恐怕早就將自己遠(yuǎn)遠(yuǎn)甩開了。心下便又對趙暄師徒二人存了幾分敬畏。

  半晌之后,兩人來到山峰后崖處,趙靖望山下看去,只見此處有一巨大山洞,洞內(nèi)巖漿沸騰,濃煙滾滾,如同一座巨大的爐子一般。在洞口之外,有五名老者赤裸著上身,圍成一圈,周身氣勢大漲,死死的壓制住洞內(nèi)的巖漿。

  借著火光,趙靖隱隱看到洞內(nèi)峭壁之上插滿了密密麻麻的劍胚,一些質(zhì)地稍差的在巖漿沖刷之下已經(jīng)化為鐵水,唯有居中一柄劍胚,被燒的通紅,卻是沒有半點融化的跡象。

  五名老者鎖在洞口,使巖漿不能外泄,這相當(dāng)于給洞口加了一個塞子,一次次的沖擊之下,反而造成洞內(nèi)的力量越來越大,終于,巖漿咆哮著沖天而起。五名老者見此,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喜色,居中一名高大老者道:“趁現(xiàn)在,快!”

  話音剛落,幾名老者同時放松氣機,灼熱的巖漿頓時沖刷在那柄劍胚之上,一起破洞而出,那名高大老者手持一柄巨大鐵錘,騰空而起,一連三錘,拍打在劍胚之上,噴薄而出的巖漿頓時為之一滯,天空中也傳出刺耳的摩擦聲,這些巖漿倒垂下去又被之后源源不斷的巖漿沖擊而起,就這樣,兩股強大的力量形成了一個短暫的平衡。

  但趙靖知道,人力終究力有未逮,怎么能對抗天地之力?只怕再如此下去,那高大老者絕沒有活路可言。

  事實上,這幾位劍爐老者如今心中也是苦澀無比,眼看劍爐一天天沉寂下去,祖宗基業(yè)消亡恐怕只是時間問題,他們又豈會好受?不得已之下,他們只能將祖師爺留下的隕鐵劍胚請了出來,日日放入這地火之中灼燒,又以劍爐無數(shù)名劍做祭,待契機一到,引出地火,再行鍛劍,期望鍛造出一把能令天下萬劍臣服的名劍。

  這是破釜沉舟之策,若能成,則劍爐當(dāng)興,若事敗,則祖宗基業(yè)毀于一旦!

  如今看來,劍爐還是托大了,只怕今日事敗在所難免,只是可惜待這巖漿完全爆發(fā),劍爐頃刻間就會葬身火海之中,化為烏有,無一幸免。我們幾個老頭為劍爐而死算不得什么,無辜牽連那些小輩,這又算什么。

  一想到這,幾人眼中都閃過決然之色!

  終于,巖漿洞內(nèi)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整座山峰都跟著震動起來,洞內(nèi)巖漿終于被壓迫到一個極點,紛紛向四周爆射開來。余下四名老者要以氣機牽引劍胚,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只能相互依靠,借力壓制。這樣一來,那手持巨錘的老者只能獨自面對沖天而起的巖漿。

  更為可怕的,洞口之內(nèi)還不斷的用出灼熱的火山灰,向著四方蔓延,整個天空已經(jīng)變得烏蒙蒙一片。此刻老者有兩個選擇:棄劍而走,劍爐百年大計毀于一旦,但劍爐可保;繼續(xù)鑄劍,賭上劍爐存亡,爭取那十一幾率!

  高大老者嘆息一聲,就要準(zhǔn)備放棄。劍沒了還可以再鑄,劍爐沒了,可就什么都沒了。

  這時,在一旁觀望的趙暄出聲了:“韓五子,且去鑄劍,劍爐安危交予老夫?!闭f著便大笑著沖天而起,手中古劍錚錚自鳴,眼看著那席卷而來的火山灰,趙暄大喝道:“視思明!”

  一劍斬出,劍氣呼嘯,磅礴的火山灰頓時倒卷回去,天空為之一清,看得圍觀眾人目瞪口呆。

  那名叫韓五子的高大老者看著趙暄手中的古劍,眼神微微一凝,點點頭后,便不再多說什么。猛的深吸一口氣后,韓五子體內(nèi)氣機瘋狂流轉(zhuǎn),渾身氣勢暴漲,雙手托舉大錘,不斷敲擊著劍胚,甚至于無暇分心去管沖天而來的巖漿。余下幾名老者見狀,紛紛以氣機牽引洞內(nèi)殘劍之靈,祭養(yǎng)劍胚。

  趙暄見此,手中古劍一翻,直面呼嘯而來的巖漿,他輕聲道:“忿思難!”于是,古劍開始顫抖起來。趙暄以神御劍,古劍疾馳而出,與巖漿相遇之后,牽引著巖漿往山下倒泄而去,灌入大海之中,激起陣陣海浪。

  洞內(nèi)的巖漿得以宣泄,壓力頓時為之一空,劍爐的幾位老者心中卻依舊不敢放松,因為鑄劍已經(jīng)到了最后一步。而今劍已成型,但尚未聚靈,劍若無半點靈氣,與殺豬刀何異?

  四周的殘劍之靈紛紛匯聚于劍胚之上,趙五子手中的巨錘不斷拍打而下,一遍又一遍的凝練著劍靈,在某一時刻,劍胚終于顫抖起來,待劍胚將余下劍靈吸收之后,竟是沖天而起。趙暄一聲輕笑,心神一動,沉入海中的古劍疾馳而來,與新劍相撞之后回到趙暄手中。而那柄新劍,亦是倒插回巖漿池中,再無之前的霸道凌厲。趙暄負(fù)手而立,臉上卻是浮現(xiàn)出滿意之色,劍氣內(nèi)斂,此劍已成。

  劍爐五名老者對視一眼,紛紛來到趙暄面前,為首的韓五子道:“多謝三曹先生出手相助,不知三曹先生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趙暄卻是不答,道:“韓老哥識得趙暄?”

  韓五子道:“老鐵匠自是無緣得見三曹先生,但三曹先生手中的九思劍,老夫還是認(rèn)識的?!?p>  趙暄聽聞,微微點頭,他手中之劍正是九思。此劍乃當(dāng)年大魏皇叔魏云官之佩劍,大魏覆滅之后,此劍便被收錄于百巧閣之中,蒙塵三百年,直至趙暄的出現(xiàn),九思才得以重現(xiàn)世間。也正因為有此劍,趙暄才有一人一劍守樊城,仗劍過蠻荒的神話。

  無趙暄,便無今日之九思;無九思,亦無今日之趙暄。韓五子作為煉器大家,即便沒有見過趙暄,但也知道那把名叫九思的劍,故而猜到趙暄的身份并不足為奇。

  只聽韓五子又道:“當(dāng)年大周滅七國,是命數(shù);我大韓欲復(fù)國,事敗,也是命數(shù)。是命數(shù),自當(dāng)遵從,故而我劍爐一直龜縮于水火山上。只是今日,我劍爐已經(jīng)衰弱至此,大周一定要斬盡殺絕才肯罷休嗎?”話語間說不出的悲涼,余下幾名老者也是憤憤不平,若非實力不及趙暄,恐怕幾人早已動手了。

  趙暄知曉幾人這是誤會自己了,微微笑道:“趙暄今日只是趙九思!”

  “哦?”眾人聽聞,臉色立即和善了許多。眾所周知,大周建國之后,設(shè)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也稱六曹。趙暄為官三十年,歷任三部尚書,故而在朝,趙暄被敬稱為“趙三曹”;在野,趙暄曾一人一劍守樊城,仗劍過南荒,故因九思之名得“趙九思”之稱。

  “趙九思”與“趙三曹”,還是有區(qū)別的,前者是名震江湖的武道大宗師,后者是曾權(quán)傾朝野,一只腳踏入內(nèi)閣的部堂高官,這分量還是不一樣的。

  既然只是“趙九思”,那劍爐就以江湖之道接客。

  念及此,韓五子便道:“趙先生今日前來,恐怕不是算準(zhǔn)了我劍爐近日有要事發(fā)生而特來相助吧?實不相瞞,我劍爐如今已無當(dāng)年鼎盛之勢,為求生計,老夫幾人合計之后,派遣族中青壯年子弟下山經(jīng)營些店鋪,如今在這水火山上,除了我們幾個老鐵匠之外,便只剩下些婦孺了,趙先生來此,有何貴干?”

  趙暄心中了然,難怪偌大個劍爐竟顯得死氣沉沉,只怕韓五子遣散族中子弟,不僅僅是為了生計這么簡單,怕的是將來劍爐覆滅之后,劍爐好歹能留個火種吧!

  趙暄也不點破,招手把趙靖叫了過來道:“此乃劣徒趙靖,隨趙暄習(xí)劍已有八年,如今已得見光精髓,只是手中尚缺一把趁手的好劍,趙暄此次帶劣徒而來,不為其他,只求一劍。若有叨擾之處,還望韓老哥原諒則個。”說著,便讓趙靖給各位長者行了個晚輩禮。

  韓五子聽聞,心下大為震動,卻也知道趙暄所言非虛,趙靖體內(nèi)氣機浩然悠長,他怎會不知?越是如此,韓五子眼看著趙靖那張年輕的面孔,眼中更是浮現(xiàn)出不可思議之色,這才幾歲,便得見光精髓?趙庭光于廟堂,與江湖都闖下了偌大名堂,未想調(diào)教了個徒弟,也是如此的出彩。再想我劍爐,何以衰敗至此!

  良久之后,韓五子說道:“尋常寶劍,怕是配不上趙先生高足,趙先生看此劍如何?”說著,便指了指巖漿池中那柄新鑄成的寶劍。

  慢說趙暄,便是余下幾名劍爐老者亦是大驚失色,當(dāng)下便有人道:“大哥,此劍乃我劍爐歷代祖師之心血,即便趙先生對我劍爐有大恩,劍爐贈與搖光便已足夠償還恩情,我劍爐如今勢弱不假,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睅兹艘彩羌娂姵鲅韵鄤?,希望韓五子能收回成命。

  不曾想韓五子卻是極為固執(zhí)道:“趙先生以為如何?”

  趙暄也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最好不過!”

  韓五子直白道:“好,不過老夫有幾個條件。”

  “韓老哥請講!”

  “令高足只能憑自己之力帶走此劍!”

  “理應(yīng)如此。”

  “還有一事?!表n五子接著道:“趙先生可知此劍劍胚來歷?”

  趙暄道:“聽聞三百年前,天降隕石,墜落于韓國,當(dāng)時劍池將隕石提煉成隕鐵,鑄成兩柄劍胎,舉國之力,將其中一柄鑄成天下第一的獬豸,另一柄本想待周韓之戰(zhàn)結(jié)束后,再行鍛造,不曾想……”有關(guān)劍爐痛處,趙暄說到此處便停了下來。

  韓五子卻是不以為意,道:“不曾想我大韓在大周鐵騎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兵敗如山倒,韓國就此隨煙飄逝,劍池亦是一分為二,一成今日之漢州劍池,一成今日之劍爐,當(dāng)年誓言,就成了笑話。我劍池祖先攜獬豸至此,無顏再用劍池之名,故而創(chuàng)建了劍爐。百年前,大韓有復(fù)國之意,我劍爐自然鼎力相助,只可惜造化弄人啊?!?p>  百年前,執(zhí)金吾陳寒山篡位,致使天下大亂,七國遺民自認(rèn)為這是復(fù)國契機,便紛紛率兵起事,可惜大周皇子天命所歸,而后平叛四方,問鼎天下。自此之后,劍爐勢力大打折扣,韓國亦無復(fù)國之望。

  大周滅偽韓前夕,韓國派遣大司寇韓非至安慶府求和,被漢州劍池韓青所阻。此戰(zhàn)天下矚目,被視為劍池正統(tǒng)之爭,韓青以劍道問之,不敵韓非,便以大周劍首的身份號令劍士,誅殺韓非,因此而得獬豸。此后,韓青因重傷不治而死,獬豸劍卻永遠(yuǎn)留在了漢州劍池。

  而韓非,便是韓五子的祖父,那一代的劍爐之主。

  趙暄道:“如此說來,韓老哥是想讓趙暄奪回獬豸?”

  “不錯,韓青已死于家祖之手,至于那所謂的漢州劍池,一群逆賊而已,而今勢大,老夫也不強人所難,若是后輩爭氣,自會去證明誰是劍池正統(tǒng)。而今我韓五子唯有一愿,奪回獬豸!只是老夫力有未逮,只能請趙先生出手相助,若是趙先生答應(yīng),便請令高足——取劍!”說到此處,韓五子臉上皆是狠厲之色。便是之前出言相勸的幾人,也是極為贊成。那獬豸劍,代表的可是劍爐的臉面,他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隨意踐踏。

  趙暄點頭道:“此事,趙暄答應(yīng)了!”

  “嗯?”韓五子沒想到趙暄答應(yīng)的卻是如此干脆。

  趙暄接著道:“實不相瞞,對于漢州劍池,老夫也是深惡痛絕。莫說是奪回獬豸劍,便是毀去那劍池,又有何妨?”

  劍爐眾人萬萬沒想到,趙暄對于漢州劍池,竟是有如此大的怨念,心中疑惑,當(dāng)下便暗暗猜測:“莫不是那群逆賊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趙暄嘆息一聲,思慮飄回到了十余年前。

  那是老夫一生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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