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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園舊夢

梨園舊夢

文三木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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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09-10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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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北平第一名旦

梨園舊夢 文三木 3225 2019-09-08 18:16:46

  都說呀,這梨園里頭的事兒最是秘辛,古有唐明皇教于梨園,子弟三百春北院,譜一曲《大唐貴妃》;后有湯顯祖嘔心瀝血,成就千古《牡丹亭》;再后來的《長生殿》、《紅樓夢》,哪一段都能扯出一段千古往事來。

  今兒,咱們不說貴妃,也不唱牡丹,只說一說這京胡二黃,談一談這北平梨園;

  看一看那梨園魁首卓南溪的故事,瞧一瞧呀……那亂世里的生離死別、傲骨錚錚:

  1935年的北平真是熱鬧極了,紙醉金迷,魚龍混雜,上三派下九流,沒個停歇的。

  都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北平就更是是非里的天堂,天堂里的是非,不管男女老少,任你那廂鬧翻了天也好,他這廂喝酒聽?wèi)蛘諛诱諛託g騰自在。

  唯有一樣,北平的人不比其他,打小就是在戲窩子里頭長大的,什么樣的戲打他們耳朵里一過,立馬就有了高下立見是非功過。

  是以,大伙兒都偏愛一個地方——那便是春滿樓。

  那時候的戲真真是紅透了,遍地也都是戲,有錢的沒錢的,人人也都愛戲,卓南溪就是趕上了,學(xué)了十年的戲,再加上他的天資好,功夫又下的足。

  于是,他十九歲那年,一登臺就贏了個滿堂彩,自此一炮而紅,整個北平就沒有不知道他卓南溪卓老板的,便是春滿樓在同行里頭更是成了拔尖的戲園子。

  這晚,月明星稀,剛下過小雨的街上還是濕漉漉的,不利于行走,商鋪店子里頭便顯得有些慘淡,唯有一處,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擠了好大一群人,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的一派鑼鼓喧天。

  這便是北平第一戲園子春滿樓了。

  堂中,一束光打在四四方方的戲臺上,只見婀娜多姿的貴妃踩著緊密有序的鑼鼓聲蓮步輕移,眉眼間皆是說不出萬種風(fēng)情,襯的百花都失了顏色。

  而臺下則黑壓壓的一片,人雖多,卻沒一個發(fā)出半點不合時宜的聲音來,生怕驚擾了這位風(fēng)華絕代的大唐貴妃。

  今夜的貴妃是哀愁的貴妃,一雙如畫的眉目滿是憂思,舉手投足皆是愁悶,滿腔心思只得對著一輪皓月紓解,緩緩唱罷:

  海島冰輪初轉(zhuǎn)騰,見玉兔,見玉兔又早東升……

  哀怨愁悶的貴妃聲聲如訴,話里話外皆是拋不開的愁苦,此時此刻,她那恩愛如漆的情郎在別人身邊成雙恩愛,怎教她不摧心肝、痛斷腸,縱使對著這滿園風(fēng)光亦無法排解半分,分外月色亦不過是增添愁苦罷了。

  再看臺下,已有不少人為之落淚。

  都是戲迷,雖說也看了十來遍了,但每回都要哭一場,你也別問為什么,情到深處半點不由人,說到底就也兩個字——“戲好”。

  誰的戲好?

  卓南溪卓老板的戲好唄。

  卓南溪,北平最大最紅的角兒,用北平人的話來說就是“他卓南溪是紅透了的角兒”,整個北平城里的戲迷有一半都是他卓老板的,走到哪兒都有人為他肝腸寸斷,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守著留聲機(jī)一口一口的叫著“卓郎”,虎背熊腰的老漢三天不聽他的戲就沒精神,可不就是紅透了么。

  今兒演的是《貴妃醉酒》,本來就是一出名戲,加上又是他卓老板的楊貴妃,就更是難得,票三天前發(fā)出去就搶完了,就是到現(xiàn)在還有人在戲院外頭擠著不肯走,就為了聽一聽卓老板的聲音。

  您也別問值不值得,趕明兒您去聽一回,也就明白了。

  那個年代的戲啊,真是紅透了;那時候聽?wèi)虻娜税?,也都是真聽的?p>  直到雷鳴般的掌聲響起來,還有人方才緩過神來,也趕緊跟著拍,使勁的拍,手都拍紅了都不覺得疼,好像拍不響就沒法體現(xiàn)出對卓老板的喜歡。

  這廂,卓南溪謝場回到后臺,掌聲仍然持續(xù)不停,于是只得返場再謝了一次,臺下觀眾這才作罷。

  您要是覺得這就是盛況了,那您可是錯了,只要是卓老板的戲,哪回不是這樣,臺下不要命的叫好,臺上可著勁的唱。

  樓上樓下皆是一片沸騰,你要是想喊個熟人,估計喊破喉嚨也沒人搭理你,比過年還熱鬧。

  熱鬧至極的戲樓里,唯有一處一反常態(tài),出奇的安靜,那便是二樓的第四間包廂里。

  窗門半敞,只見一個面容姣好溫婉嫻靜的小姐輕拭兩行清淚,目光卻還落在早已沒了人的戲臺上,一身碧色衣衫顯得更加楚楚動人。

  直到臺下的觀眾們鬧哄哄的開始散場,這才收回目光,言語哀婉的感嘆道:“曉穗,你說,楊貴妃都傾國傾城了,怎么還是留不住唐明皇的心呢?”

  旁邊的丫鬟看了一眼戲臺子,隨即關(guān)上敞開的半扇窗戶,隔絕了外面一切,開口勸道:“小姐,那是戲,做不了數(shù)的。”

  誰知這位小姐卻笑了笑沒說話。

  丫鬟自知勸不住,便岔開話題,“小姐,卓老板這會兒該卸完妝了,要不咱們?nèi)タ纯此???p>  李宓,榮錦布莊的當(dāng)家人,說的直白些,也就是擔(dān)了個名頭。

  他爹死的早,拼搏了半輩子沒享上一天的福就撒手人寰了,留下孤兒寡母兩個無依無靠,臨終前只得將妻女托付給自己的唯一親兄弟,也就是李宓他二叔,讓他幫忙打理店鋪,辛辛苦苦掙了半輩子的家產(chǎn)都是在為他人作嫁衣裳。

  若是他兄弟是個端正的人,兩家又都是血緣關(guān)系,打斷骨頭還連著筋,自也不會虧待了母女倆,可他二叔偏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早年間的時候,德性就不怎么好,何況這么些年過去了,只會愈演愈烈,李宓母女倆得了他的照拂,也就僅僅只是照拂而已,至于家里頭鋪子的事,那就另說了。

  本就是旁人家的的事,別人除了桌子上發(fā)句牢騷,誰還能去為那母女兩個打抱不平過,說半句半句不是?

  到底是別人家的事,飯后談資也就罷了,惹禍上身可就不美了,何況他李二又非人人都能拿捏的軟柿子。

  沒了父親的管束,母親又軟弱無能,所以,她自成年后就開始逛戲園子,當(dāng)時也算是一樁“美談”了,世人只知曉男人逛戲園子,沒見過女人也逛,不僅逛,還隔三差五的戲園子里跑,就連大老爺們也沒這么勤的。

  但咱們這位李小姐更厲害,要是逛戲園子也就也罷,竟然還和當(dāng)紅花旦卓南溪傳出了緋聞,弄的是滿城風(fēng)雨人人皆知。

  整個北平都知道,榮錦布莊的大小姐李宓和春滿樓的卓老板走得近,兩人的關(guān)系就如同霧里看花一樣讓人摸不著實際,卻也不見得干凈到哪里去。

  如今的北平,關(guān)于兩人的流言蜚語可謂是鋪天蓋地席卷而來,任憑外面鬧得滿城風(fēng)雨,可這兩位當(dāng)事人反倒淡定得很,什么也沒說,既不解釋也不否定,旁人愛怎么說就怎么說,照樣郎情妾意你來我往。

  聽了丫鬟的話,李宓垂眼搖頭道:“不必了,你去給他帶個話就行了,就說我這兒等著他?!?p>  戲班子的后臺平常是不許外人去的,當(dāng)然也不是完全不許的,只要是關(guān)系到位了,自然就能暢通無阻,卓南溪就帶李宓進(jìn)去過,但也就去過一次。

  倒不是卓南溪不讓她去,而是自打去了以后,李宓就再也不愿進(jìn)后臺了,她喜歡看的是妝扮的一絲不茍站在臺上的卓南溪,而不是后臺那個凌亂無章毫無美感的卓南溪。

  其實,這也就是為什么戲園子里不讓人進(jìn)后臺的緣故,也不排除這個緣由。

  曉穗在人群里擠了許久才挪到后臺,其實,她是不大喜歡卓南溪的,明明是個男人,在戲臺子上扮起女人來比女人還女人,就是卸了妝也沒有尋常男兒的陽剛之氣,反倒透著一股子柔弱清秀。

  又加上,最近又和自家小姐傳出了這等流言,心里就越發(fā)的不喜歡,可自個兒再不喜歡也只是個丫鬟,哪有輪到你說話的的份兒,還不是主子說什么就是什么。

  曉穗在人群里擠了好一會兒,才尋的一個勉強(qiáng)落腳的地方,不禁松口氣。

  若問后臺門口為何還這么多人,那都是因為卓南溪,這些都是戲迷,都說來送禮的。

  說白了,就想見見卓老板,可他們畢竟不是李宓,也見不著卓南溪,縱然如此也不影響他們每天削尖了腦袋往里頭擠,今天見不到,興許,明兒就能見著了不是。

  只可惜曉穗也不是李宓,即便是為了給李宓傳話她也進(jìn)不去,不過她運氣好,剛抬頭就看到卓南溪的丫頭林臨往外走,于是趕緊從人群里往那邊擠,其間還招來好幾記白眼和咒罵,好在,總算讓她攔住了人。

  雖說同是丫鬟,林臨卻不像曉穗那樣把自己整理的一絲不茍,她喜歡穿著隨意,不喜歡把自己整理的一股子丫鬟味,可見是個有幾分傲骨的女子。

  不像曉穗一樣,雖然方才在人群里的一陣擠動,已經(jīng)使她衣服頭發(fā)凌亂了許多,但整體看起來還是比林臨整齊的多。

  林臨不喜歡曉穗,也不喜歡她的主子李宓,也沒什么緣由,就是不喜歡罷了,討厭起來,也是不加掩飾的討厭,雖說是個丫頭,卻也是個有脾性的丫頭。

  因她年紀(jì)比曉穗大兩歲,又比她高出半個頭的緣故,便使得曉穗怕她怕的厲害,雖然只是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拉著自己胳膊的曉穗一眼,就已經(jīng)嚇的她趕緊松了手。

  “什么事?”林臨語氣有些惡劣,并且?guī)е敛谎陲椀牟荒蜔?p>  “林……林臨姐,我家小姐說,她在二樓的包廂里等卓老板,還請麻煩你給帶句話?!睍运肟s著脖子畏畏縮縮的開口,她知道林臨不喜歡她們主仆,按理說都是丫鬟,誰也沒比誰高貴到哪里去,可她就是怕她,一見到就怕。

  “知道了?!卑朦c也不拖泥帶水,似乎對這樣類似的話已經(jīng)麻木了,也不理會曉穗,直接轉(zhuǎn)身就走了,反倒留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頗為尷尬。

  看著林臨遠(yuǎn)去的背影,方才一直壓著的無名之火一下子就竄起來了,對著她遠(yuǎn)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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