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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園舊夢

第二十九章:各自散場

梨園舊夢 文三木 3374 2019-10-08 08:30:00

  林臨緊張不安的盯著陳放鳴,生怕他回絕,要知道,這可是她最后能想出的法子了。

  陳放鳴聽罷后,手指敲打著桌面,發(fā)出“咚咚”的沉悶聲,聽的林臨心里也跟著一上一下的,也許是看到了林臨的過分緊張,才道:“陳某是個商人,這輩子除了卓老板,還沒做過無利不討好的事?!?p>  林臨聞言幾乎是哭著說的:“我知道自己不是溪哥兒,不敢求三爺,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求三爺?shù)摹!闭f到最后已經(jīng)是跪在了陳放鳴腳下。

  陳放鳴面色如常的把人扶起來,道:“你有功夫來求我,不如帶著你的人去求卓老板,按理說,出了這等事他不出頭反倒是你一個姑娘家到處跑,莫說卓老板,就算是換了誰也不放心把人交給他,你說是不是,林小姐?”林臨抹了一把眼淚楞楞的看著陳放鳴,只聽得他繼續(xù)道。

  “說到底,卓老板是看重你們之間的情分,他把你當姐姐看待,又怎么不希望你幸福,在他眼里,只怕是這世上沒幾個能配的上你,自是看不上你那個裁縫,何況你還一直瞞著他,到了眼下的境地,那人要真的在意你,就該拉著你自己去同卓老板說清楚,你要是鐵了心的跟他,他也不能把你拴著?!?p>  聽完陳放鳴的一席話,林臨當即也反應(yīng)過來了,謝過之后便回去了。

  看著林臨遠去的背影,陳歷忍不住開口問:“三爺,你幫了他,卓老板那邊……”他不明白,三爺怎么會跟著外人一起來坑卓老板。

  “心都不在了,還留著人干什么,就算是勉強留下了,只怕也要怨他一輩子,小戲子不懂這些,我要是不看著點,哪天,他不得把自個兒埋了?!?p>  是啊,心都不在了,還留著人干什么?陳放鳴懂,但卓南溪不懂。

  那天晚上,卓南溪有場戲,是金玉堂的場子,張坤不在后,梅容繼承了他的遺愿,在京劇紅火的世道里依然唱著不溫不火的昆曲,卓南溪也照舊去撐場子,也知道他是看在故去師傅的面子上,故而,梅容對他也極為客氣。

  因為晚上有戲,卓南溪早上便起的很早,他擅長京劇,對昆曲卻沒這么熟練,所以,每回去金玉堂唱,他都要提前準備許久,今日亦是如此。

  卓南溪原本的計劃在看到林臨拉著裁縫小哥,站在門口的時候就行不通了。

  秋天到了,雨水也多了起來,淅淅瀝瀝的一下就是好幾天,將盡未盡的纏綿悱惻,脾氣再好的人都被磨得不耐煩了。

  卓南溪站在屋子里,林臨和裁縫小哥就站在他跟前,只是撇了一眼裁縫小哥,卓南溪的目光便再沒在他身上停留過,任誰也看的出來他不加掩飾的排斥。

  裁縫小哥一時有些尷尬,往日他和林臨在一起,聽的最多的就是這個卓老板,雖然心中難免嫉妒,但也是存了敬仰之心的,但今日這番赤裸裸的嫌棄排斥,別說他是個有火性的男兒,就是個溫良的姑娘也有兩份土性了,心中正覺的窩火,又想起來的路上林臨的叮囑,便壓下了心中的怒氣。

  “你帶他來干什么?”卓南溪開門見山的道。

  林臨聞言,滿目哀求的看著他:“溪哥兒,求你成全我們吧。”說完又是兩行熱淚潸然而下。

  卓南溪本來還是滿腔怒火,一聽她的話,心頓時就涼了半截,原來,她只當他是故意刁難他的,寒涼至極不由得也犯了倔:“我要是不成全呢?”

  林臨聞言更是絕望,只差給他跪下了,卓南溪見狀本欲去扶,豈料裁縫小哥先他一步,阻止了她,一直沒開口的裁縫小哥仰頭看著卓南溪,無比堅定道:“卓老板,阿臨常說你是個好人,她說你們雖背了主仆的名義,卻親如姐弟,卓老板,您在戲臺上成全了那么多的人,為什么就能成全我們呢?”

  他這一番話問的卓南溪啞口無言,是啊,為什么非得到走這一步呢,明明是比誰都希望她好的,恍惚之際,就想到了從前的事兒,直到看到裁縫小哥的臉時,才清明過來,他不是不想成全她,只是覺得這個男人配不上他,怕他以后對她不好,可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他成全了那么多的人,誰又來成全他,親如姐弟的你尚且要來逼他,何況外人呢?”正是僵持不下的時候,不知何時到了門外的陳放鳴收了雨傘進了門。

  雖然是他出的主意,讓林臨拉著他的情郎來找卓南溪,可一進門就聽到這么句無情無義的話,何況,他陳放鳴又是個護短的,免不了要開口偏幫。

  看到突然出現(xiàn)的陳放鳴,卓南溪心里松了一口氣。

  只見陳放鳴笑吟吟的走過來,拉著卓南溪坐下道:“這雨下的夠久的。”卓南溪疑慮的看著他,心道:來的可真是時候。

  陳放鳴對著他燦然一笑,轉(zhuǎn)而對著林臨二人道:“二位先去喝口熱水吧,,我和卓老板有幾句話要說。”林臨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便和裁縫小哥一道出去了。

  直到看不見二人的背影,陳放鳴才轉(zhuǎn)頭拉著卓南溪坐下,道:“都到這份兒上了,你是怎么想的?”

  卓南溪知道他問的什么,看了他一眼,斂目道:“我就是覺得那人配不上她?!?p>  “你心里看重她,自然覺得她該配天底下最好的人?!?p>  卓南溪看著他沒說話,但也沒有反駁。只聽得陳放鳴繼續(xù)道:“但她就是喜歡那個裁縫,鐵了心的要跟他走,卓老板,你打算怎么辦?”

  “我……”其實卓南溪自己也不知道,雖然林臨找他坦白的時候,他拒絕的斬釘截鐵,其實,他是除了拒絕之外,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淅淅瀝瀝的秋雨帶著秋日特有的清涼,裁縫小哥牽著林臨的手,兩人站在屋檐下,吹著秋風(fēng)卻不覺得有多冷。

  最后,卓南溪終究還是妥協(xié)了,他把賣身契還給了林臨,滿腹叮囑的話,到底是一句也沒說出口。

  陳放鳴笑盈盈的坐在一旁,卻在兩人臨走之際,開口向她討了兩倍的賣身銀子,卓南溪想開口卻被陳放鳴攔住了。

  其實,也不多,就五十塊大洋,對陳放鳴而言,不過是隨手的事兒。只是林臨的臉色有些難看,裁縫小哥倒沒有說什么,拉著人走了。

  直到半月后,裁縫小哥再次攜了林臨而來,隨身的還有破舊不堪五十塊錢,一看就是東拼西湊來的,到底是多年的情分,卓南溪又怎么忍心把她逼到絕境上,留了兩人吃了午飯,隨后又把破破舊舊的五十塊錢原原本本的還給了她,說,就當是給她的嫁妝。

  聽到這句話,林臨的眼淚當即就落了下來,這一次,不為別的,只為了卓南溪,為了那十幾年的情分。

  卓南溪倚著門楣,看著兩人挽著手在煙雨蒙蒙里漸行漸遠,陳放鳴給他披上披風(fēng)系上帶子,道:“知道我為什么一定要她還贖身的錢嗎?”

  卓南溪搖了搖頭,目光散落在煙雨里。

  “我要讓她一輩子都記得你的情,承你的恩?!?p>  卓南溪楞楞的看著給自己整理衣冠的人,道:“謝謝你,三爺?!?p>  陳放鳴笑了笑,心里那句“我也要你一輩子都記得我對你的好”到底還是沒說出來,把人揉進心里太深了,便愈發(fā)舍不得了。

  陳放鳴為卓南溪種下了善因,多年后,他也因今日的因收獲了余生的果,如陳放鳴所想,卓南溪也用一生記住了他對他的好。

  張坤走了,方次羨不唱了,袁元也去了美國,就連林臨也離開了,經(jīng)歷了這么多的事,當初天不怕地不怕的卓南溪,突然之間就長大了,不會任性妄為的胡鬧,受了委屈也能忍著不發(fā)瘋了。

  林臨剛走那會兒,卓南溪每次回到家里就只有孤孤單單的一人,沒人說話,也不知道該干什么,后來,索性就待在戲班子不回去了。

  除了有時候陳放鳴過來他才會回去,兩人就在小院里做做飯聊聊天,做飯時候給他打下手,吃完了飯就搬來椅子坐在院子里聊天,秋日里天冷,便蓋一床薄薄的毯子,這頭是你,那頭是我,也很溫暖。

  陳放鳴是卓南溪身邊最為親近的人,也是最早發(fā)現(xiàn)他那些細微變化的人,每每看著那個突然安靜下來的小戲子,他的心便忍不住難受,想起從前那個無知無畏的小戲子,陳放鳴便忍不住去恨那些把小戲子催熟的人,殊不知,他自己便是其中一個。

  后來,陳放鳴一得空便去陪著卓南溪,因為他發(fā)現(xiàn),只有他在的時候,小戲子才會回家,他還記得有一回去他家的時候,老遠就看見小戲子一個人在屋子坐著,就這么一直坐了許久,也沒個說話的人,那時候,他想,他的小戲子怎么一下子就長大了呢?

  今年冬天第一場雪的時候,陳放鳴被卓南溪興奮的拉到雪地里滾了一身的雪。北平的冬天,每年天都會下雪,在卓南溪的記憶里也都是從來都不缺少雪,但今年卻覺得莫名的興奮,就像是第一次見到下雪一樣。

  一個人若是失去的多了,便越發(fā)珍惜身邊的一切。

  陳放鳴看著在雪地里奔跑的小戲子,從來不信神佛的他竟也在心底里暗暗祈禱:希望這場雪能下的久一些!

  果然,不消片刻,點點雪花已是鵝毛大雪,落在身上許久才融化,陳放鳴把異常興奮的小戲子拉到屋檐下,捏了捏他的手,發(fā)現(xiàn)竟然不是那么冷,甚至還有些溫?zé)?,對著漫天大雪,他道:“卓老板,跟我回去吧?!彼幌朐倏吹剿粋€人受著偌大的空房子寂寂無語了。

  卓南溪笑吟吟的看著他,也許是被初雪的喜悅所感染,只聽得一聲干脆利落的“好”,便震撼的陳三爺久久無言。

  謠言就是在這個冬天越傳越多,就像北平的雪一樣越下越大,有人說卓老板攀上了陳三爺,也有人說陳三爺包養(yǎng)了卓老板,而事實如何,卻沒人去在意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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