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江面，撥浪而進，山影憧憧；江面如鏡，暗流涌動，漣漪層層，頓顯嬌婉；漁火點點，暖意重重，酒意正濃，暢懷抒情；驟雨初歇，夜闌靜怡，江水輕吟，燈火依稀，共敘佳話——
村婦緊跟姑娘身后，側(cè)身出門，向艙內(nèi)人等，會心且欣慰地一笑，向張吉和表哥含腰施禮道：船家，收拾妥當，民婦告退！兩人點頭應(yīng)答，聽著村婦的腳步聲走遠，張吉抬手示意姑娘落座，笑意相迎道：姑娘，依你口音，莫非——襄國同鄉(xiāng)？姑娘喜笑顏開，揖禮而道：船家，方才——聽你口音，亦有同感！張吉看向表哥，會心一笑，說道：正是，鄉(xiāng)音難改，鄙人——姓張名吉，家住灃水縣璞玉鄉(xiāng)，璞玉河上游人！表哥打著哈欠，疲憊地伸著懶腰——張吉見狀，識趣地施禮而道：表哥，日夜兼程，甚是疲乏，早些歇息吧——我與姑娘，閑聊片刻！姑娘聽罷，也點頭附和，含腰施禮送別。
姑娘起身，深跪于地，說道：卑女白葭，俯身謝恩！張吉見狀，忙走上前扶起姑娘，說道：姑娘請起，切莫掛心，同為鄉(xiāng)里——白葭姑娘，但問襄國——何地故人？白葭起身，跪坐案后，施禮而道：璞玉河中游，與灃水縣相鄰！張吉安心穩(wěn)坐，說道：姑娘喚作——白葭，執(zhí)意投江，定是——生逢難事，果決赴死，可否詳解——既然共飲一江水，如蒙不棄，助你脫身！白葭感動不已，俯身磕頭行禮，說道：張吉哥哥，再受我一拜！張吉忙抬手示意；白葭起身，端起張吉案上酒觴，遲疑地看看，繼而斷然飲下而道：他鄉(xiāng)遇舊，舍命救我——豈可隱瞞，一并說與哥哥，以圖安慰，得以開解！張吉欣然點頭；白葭復飲一觴，自言自語道：投江都不怕，何懼之有？張吉見聞，倒顯拘謹，又取一尊酒觴，放在自己近前，為兩人斟滿，小心翼翼地說道：姑娘，但說無妨，鼎力相助！
白葭端坐案前，態(tài)若男丁，毫無遲疑，凜然再飲一觴，雙頰紅暈泛起，眼睛也紅起來，漾著晶亮，說道：實不相瞞，卑女自幼，父母雙亡，被夫家收養(yǎng)，與夫成婚后，只因我夫，少年入伍，聚少離多，膝下無子；婚后便受到——公婆嫌棄，欲將我——驅(qū)離夫家，奈何夫婿，恩愛有加，從中斡旋，得以委身；夫婿——不日入伍，又遭公婆侮辱；夫婿于行伍間，雖未拜將封侯，依憑勇猛善戰(zhàn)，宅心仁厚，受到將領(lǐng)的賞識，知我境況后，便將我?guī)胲姞I，易裝男身，長期帶在身側(cè)；雍襄大戰(zhàn)兵敗后，我夫依令率殘部，散居商山，更姓改名，扮作老夫、傷殘，躲避兵役，靠打魚、拉纖、當?shù)钁魹樯０肽曛?，有同鄉(xiāng)之人，違背承諾，告發(fā)眾人，言稱欲意舉事，意圖反叛，圖謀作亂，而借此邀功；郡守率軍進谷，挨家挨戶，進行盤查，將我等新入籍者，聚集在河道內(nèi)，不容分說，欲意屠殺；我夫身為亭長，同為殘部首領(lǐng)，便向郡守承諾，若謀反作亂，眾人愿連坐處死，才得以保命；郡守同意，留我等性命，但所有男丁，除過孩童，全部服役，才算了事；時隔月余，不知郡守，從何得知，商山丹水間，藏匿有萬千襄軍殘余，相互傳遞信息，便又將我夫抓去，嚴刑拷打，我夫信守諾言，誓死未說，坦言僅此千百余人；郡守豈能信，我夫豈能說，夫婿便在河道內(nèi)，當著眾人面，被雍軍五牛分尸——
白葭的眼里閃動著淚光，端起酒觴，痛飲一杯道：我夫喪命，尸骨送回，欲報養(yǎng)育之恩，公婆——見此情景，愈加生恨，將我——趕出家門——無路可走，再回此地，憤懣難解，無依無靠，一時糊涂，投江求死，以得解脫——方才于水中，恍惚之際，我夫叮嚀再三，勸我好生活著，才可安心——欲求生之時，幸得張吉哥哥，舍命相救——說著白葭拜伏于地，說道：如蒙不棄，愿為義妹！張吉忙上前，扶起白葭，嘆氣而道：也罷——也罷——甚好——甚好——我便認下——妹妹！
再次跪坐后，張吉思忖片刻，說道：白葭妹妹，既然如此，恰好——家有老母，懷中嬌兒，內(nèi)人——顧及不周，若白葭姑娘愿意，可回璞玉河畔，替義兄照料！白葭聽完，直起身子，滿含熱淚，俯腰施禮道：哥哥，愿意——愿意——有了義兄，更有了——母親和嫂嫂，當然愿意！張吉聽罷，會心一笑，透過窗子，見天色已晚，打了個哈欠，說道：葭妹，早早歇息，他日哥哥——定為你再覓，如意郎君——白葭點了點頭，沒再言語；張吉看了看白葭，恍然而道：艙房已無——多余住處，隨我前去，暫住客舍，待明日復歸，我修書一封，協(xié)同歸鄉(xiāng)，如何？白葭點頭應(yīng)允，躬腰施禮道：妹妹——謹遵安排，愿歸故里，侍奉母親！張吉伸伸懶腰，起身說道：葭妹，隨同前往！白葭站起身，兩人走出艙外，濕漉漉的空氣，在深邃的夜空里流淌，白葭緊跟其后，走上碼頭，機警地看看四周，欲言又止道：哥哥，我夫已亡，毫無牽掛，此地同鄉(xiāng)，就勞哥哥，多多照顧！張吉駐足，點頭應(yīng)允道：同鄉(xiāng)找我，定會——竭盡所能，處置妥當！
江風幽幽，緩行的船頭，把江面劈開，逐浪而行，拂動相對而坐與船頭的張吉和王凌，王凌執(zhí)酒慨嘆道：雍國一統(tǒng)，世道安危，然我襄人，寄人籬下，仍會受戮于其！張吉附和道：天下凝一，若如江面，看似平靜，仍有暗流——正說著，白葭再一次走出艙房，含腰施禮道：公子——哥哥——夜深天涼，艙內(nèi)——布置妥當，移步室內(nèi)吧！王凌再次舉目看向白葭，微光輝映下，更覺清新雅致，宛如身處——春花新綠中，夏夜涼風里，秋日高云下，冬日雪原上，癡癡不能自抑——張吉看到，戲謔而言道：王凌兄，賞花何須月圓時，心中芳菲自然起！說罷，張吉便起身走進艙房，白葭微笑迎向王凌，俯身收拾案桌，輕聲說道：公子，先行一步，待我收拾完備，便與二位哥哥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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