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盛端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緊緊盯著面前的人。他很少有這樣鄭重的樣子,謝七跪在下頭,帽圍遮住了他的眼睛,以及他的半張臉。
謝七臉上的汗不斷下滴,他卻還堅持著半跪著,脊背挺直,一言不發(fā)。
“謝七,你說說我父親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沐盛聲音有些憤怒,到底是孩子,不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
謝七想了想,“容王爺,是一個好人,救了屬下全家……還讓屬下陪在公子身邊。”
沐盛應(yīng)是怒極了,聲音里帶著哭腔,“那你倒是說我父親?。课沂遣皇亲屗??”
“沒有,王爺說,只要您良善,健康,快樂,仁慈……就足夠了?!?p> “容王爺是屬下心里的一座山,而您生來便站在山上?!?p> 謝七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真實(shí)想法,山上與山下,風(fēng)景怎會一樣?更何況,沐盛是被容王爺圈養(yǎng)在山上的。
沐盛的手握成拳,他想起了每次謝七看到容王爺時仰慕的眼神。之前,他總以為自己的父親是最好的,旁人應(yīng)當(dāng)仰慕,敬畏。
“你下去吧。”沐盛沉著聲說完這句話,便機(jī)械的往床榻走去。
“公子,要不要屬下伺候您梳洗?”謝七看見沐盛這個樣子,沒有不心疼的,只是他還是知道了。
“不用,我會想想的,我會好好念書的,你下去吧……”
沐盛說完這句話,便重重摔到床榻上,發(fā)出重重的一聲“砰!”
謝七不忍心看到沐盛這個樣子,明明只要開心快樂,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就好了。一旦他知道了這件事,便會卷入淮國的權(quán)力中心。
謝七走時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里面仍然沒有任何動靜之后,他才離開了。
謝七隨著奴仆進(jìn)去的時候,便看坐在院子長廊下的燕溆,她的臉色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她的婢女寒珠也坐在地上。
這兩個人,極為不雅觀,在謝七發(fā)現(xiàn)他們之后,這兩個人還沒起來。
“南境以南,是蠻子,有人說他們?nèi)忝嬔x侍衛(wèi)來了,我和我的丫鬟在這里看雪呢,謝侍衛(wèi)是有什么事嘛?”燕溆看著謝七,右邊膝蓋有灰,臉上有點(diǎn)黑,不知道以后自己還能不能看的這么清楚。
謝七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在下就是想問問……”
“你想問問我為什么告訴燕溆,讓他開開心心的不好嗎?對不對?”
謝七遲疑,“是……”
“這很簡單啊,沐盛要長大了啊,他要知道自己真正的人生了,雖然以后的路沒有以前走的那么舒服了?!?p> “但是,他要長大了??!”
燕溆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里帶著期盼,語氣有些溫柔,不像她。
“淮國王庭的人,已經(jīng)盯上他了,他不能永遠(yuǎn)都在容王爺?shù)挠鹨碇?,這也是容王爺?shù)囊馑??!?p> “沐盛以后的日子里,可能沒有燕溆了,所以這個壞人,就讓燕溆來做吧!”
“謝侍衛(wèi)請放心,沐盛會成為像他父親一樣的人,會是淮國最鋒利的箭矢,會是北境的城墻,他會成為南北境的神話?!?p> 燕溆訴說著自己給沐盛的期盼,即使身處黑夜,她的眼里也飄著日光雪。
“他是這世上最純粹的人,你替我看好他了,不要讓他被這世間污染了?!?p> “要像梅花,像雪……”
燕溆喃喃著,謝七已經(jīng)聽不清燕溆在說什么了??珊槿滩蛔×?,今天燕溆太反常了。
寒珠捂著嘴,輕聲喚她,“小姐,小姐……”
燕溆回過神,“是寒珠啊,我們回去吧,夜深了?!?p> “好。”
寒珠攙扶起燕溆,慢慢的站起來,謝七想要幫忙,卻被寒珠給擋住了。
謝七只好跟著奴仆一起離開,一路上他都在思考燕溆說的話。
踩著地上厚厚的積雪,一束束的梅花路過他,燕溆的話猶在耳畔。
——要像梅花,像雪……
她還說了什么?
沐盛房間里的燈還亮著,平日里他睡的早,要不就在院子里練劍,少有這樣的時刻。
謝七想起來了,她還說——
“像這北境的寒冬,衛(wèi)我淮國疆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