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排練
當天晚上,雖然陳思聰一事尚未處理完,后續(xù)還有不少事情要做,不過因為學校方面低年級負責安排晚會的師弟早已聯(lián)絡好了大四這三個聯(lián)絡人,也不好推辭不去,林軒也只能跟宋溫倩告假表示要回學校。
宋溫倩聽完之后擺了擺手,就說了一句話:“這里已經不需要你了,你走吧?!?p> 合著被當成工具人了...林軒悻悻地想,然后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門準備坐公交往學校趕了。
不過在等公交的時候,倒是意外地遇到了一個人,岳鼎新,此人即是林軒的同期,進入辦公室的那位。此人身高一米九,戴銀邊框眼鏡,年齡三十上下,氣質頗為成熟,站在公交站臺上頗為顯眼。
他幾乎也是一眼就看到了走過來的林軒,點頭致意,然后在林軒接近的時候開口說道:“你好,林軒?!?p> 林軒稍有些驚訝:“你知道我的名字?”
岳鼎新笑道:“當然知道。華夏經世大學的高材生嘛。看樣子,你每天都坐公交車來指揮部?!?p> “是啊。”林軒點點頭。
“那我們可能是順路了,我正好也去西城?!痹蓝π抡f,“我本來是做企業(yè)管理的,之后偶然的機會得到了修真公約公告報告會的入場邀請,就把工作辭掉了。難得的機會啊。不過現(xiàn)在偶爾還會回去看一看。你呢?林軒?!?p> 還回去看看?林軒心想道,那這就不僅僅是職業(yè)經理人這么簡單了,分明就是公司所有者的口氣。
“說起來,這件事情直到現(xiàn)在我都稀里糊涂的。”林軒說,“大約是受人邀請去了這個當時根本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報告會,之后稀里糊涂地加入了進來。”
“哦。”岳鼎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不久之后公交車到站,兩人一同上了車,岳鼎新坐在了車廂中間單個單個靠窗排開的位置,林軒就順勢坐在他身后的空位置上。
“華經大是好學校啊?!痹蓝π略诠卉囬_動起來的時候,側過身來,說,“原司每年都到華經大去招人?!例埿g’名聲在外,你好像就是學的這個吧?”
“是的。”林軒點點頭。
“知能管理專業(yè)?!痹蓝π抡f,“我甚至還慕名去旁聽過一節(jié)管理學的課。說實話,境界之高,耳目一新?!?p> “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只不過是貴族子弟們養(yǎng)心修身的形而上空洞之學罷了?!绷周幷f。
“形而上多數(shù)人都以為虛而不實,實際上對于浸淫多年實務的人來說,卻是顯得無比實在而高深,大約是在字里行間看到了諸多經歷的影子吧。”岳鼎新感嘆道。
“你所說的,我導師曾提到過,他稱之為‘破境重現(xiàn)’,本質上是對碎片破境去除掉無因果因素和事物特殊性外表之后留下來的局,在這個局里,隨著主要次要因素的變化,也會產生勢的變化,這就是所謂‘龍形’,屠龍術只不過是抓住了所謂‘龍形’罷了?!?p> 岳鼎新點點頭,林軒的話讓他亦有所思。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在中州的大街小巷駛過,時值盛夏,傍晚離天黑仍遠,林軒看著窗外忽明忽暗的街道上,穿梭往來的人流,忽然生出感慨,說道:“古往今來,千年歷史,可以說也是文字史,文字也不過是思維意識的載體罷了。有時候我在想,我們已經太習慣用了思維邏輯,它的地位無與倫比,至高無上,失去了它,修真真的能走的通,走的遠嗎?”
岳鼎新笑了笑:“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不是幾十人,幾百人,而是成萬上億的人用同樣的角度去懷疑著開目之聲。但是它還是轟動一時,漸漸流傳開了,為什么呢?因為它讓人在桎梏中看到了新的可能性。千萬不要小瞧任何一種看似微不足道的可能性,假以時日,說不定就變成一座巨山。”
車到西城,岳鼎新在戰(zhàn)爭博物館一站下了車,而林軒則在兩站后的苜蓿園下了車。
華夏經世大學臨河而立,河邊來來往往著結伴而行低年級的大學生們,此時正是傍晚下課時分,夕陽映在仁河中,泛起了金色的倒影。林軒走在從主干道跨過仁河向學校而行的橋上,橋不通汽車,兩側停滿了不同快遞公司的電動三輪車,周圍聚了不少來領件的學生和老師,因為學校規(guī)定快遞不允許進校門。每到下雨天,這些快遞車就會紛紛停到河邊人行道的樟樹下,穿著雨衣坐在車上等候,也有一些不愿意淋雨的,干脆就不來了。
林軒穿過人流,朝食堂走。走到二樓,點了一碗面,挑了個無人的空位置坐下,周圍仍在讀的大學生們滿懷興奮地等待著暑假的到來,交談著,說笑著,而這些人當中已無一個熟面孔,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一個陌生的校園,格格不入起來,至少從心態(tài)而言是這樣的。
如約六點半到了禮堂,林軒進去時已有不少人,舞臺上有一群女生在練習舞蹈,最前排的位置上站了兩個人,在大聲地糾正動作和指揮。
林軒站在禮堂后門旁邊,用目光找尋著盛天陽,并不先進去。略一搜索,卻看到了一個人坐在后排的葉笙,她正在看著前面舞臺上的排練。
林軒有些猶豫,要不要過去和她打個招呼,可以順便自然地問一句:“來的早啊,看到盛天陽了嗎?”大約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直到林軒走近,才突然想到了之前發(fā)生在教學樓門口的事情,他想到葉笙那樣的神情,總覺得她大概為了這件事情下了某種決心,因此即便是之前基本上沒有任何交流也能開這樣的口。
找工作…林軒又想到了先前和岳鼎新的談話。他是不是說過,之前每年都要到華經大招人來著?也許能幫她問問…不過這個消息最好不要先跟她講,萬一不成,豈不是希望落空徒增郁悶。
想到這里,林軒最終還是沒有上去打招呼,他獨自站在門口又一個人等了一會兒,然后就聽見了盛天陽的聲音,他和一個低年級的負責人一邊交談著一邊風風火火地走進來,看到林軒只點了一下頭以打招呼,便繼續(xù)和那負責人往舞臺方向去。
又過了一會兒,盛天陽才把在場所有人都召集了過去,發(fā)放節(jié)目單,簡單地講了一下整個晚會的流程,然后把事務分為內外兩塊,內主要是舞臺排練和布置,流程演練,穿插大量需要注意和配合的細節(jié);外則主要是聯(lián)系贊助商,購置或者是借道具,以及設置一些獎品和小物件。
其中,對于他們大四的三個負責人來說,基本上不需要負責具體事務,需要做的一個是熟悉所有流程和注意事項,另一個就是和低年級負責人一起改善和改進晚會效果,提出建議意見。
由于盛天陽對活動相當熱情且負責,很快,林軒就變得無所事事起來。不過他也樂得安靜,坐在第三排位置靠走道的位置欣賞著一群師弟師妹們唱歌跳舞說相聲。
處于同樣地位的還有葉笙,她一開始一直站在盛天陽旁邊,認真聽著各種想法意見,只是并不怎么說話,到后來,她就漸漸變得多余,直到盛天陽已經如入無人之境,氣氛也徹底不需要無所事事的葉笙的時候,她向旁邊觀眾席上望了一眼,然后默默地走到林軒后面那排坐了下來,開始看排練。
當兩個人共同被那個京城腔很重的師弟相聲里的包袱同時逗笑的時候,氣氛就開始微妙了起來。
“有好幾個同學不愿意為晚會的事情回來。我預先聯(lián)系了一下,他們大概很忙。”葉笙開口說。
“正常。如果我聽從家里的安排回去的話,這次多半也不會回來了。我想如果畢業(yè)證書可以托人郵寄的話,我大概連畢業(yè)典禮都不想參加。”林軒說。
葉笙看了看林軒:“你的家里人,希望你回家去嗎?”
“大概吧,如果沒有更好的選擇,總歸是要回去的?!?p> “那如果有更好的選擇,但是父母還是想讓你回去呢?”
“那也許只是你的所謂更好的選擇,在他們眼里,還不夠好而已。又或者,他們就從未想過有一天你會長久地離開他們,就像是鳥兒離開巢一樣。父母大概,都是這么想的吧。”
“你想的很明白。”葉笙無聲地嘆息。
“對一個局外人而言,再怎么透徹并不出乎意料,可是真的有一天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也多半會死活也想不通的。”林軒搖了搖頭。
“你不喜歡中州嗎?”
“不,相反,我還挺喜歡的。只是我不喜歡這個死氣沉沉的學校。一個白天走在校園里不但感受不到半點自由陽光的氣息,相反還會因為路途中遇到嚴苛的管理者們而擔心受怕,這樣的學校真的會有人喜歡和留戀嗎?”
“有吧,臨近畢業(yè),很多人其實都挺舍不得的?!?p> “他們只是留戀著自己度過的四年時光和陪自己度過四年時光的那些人和物而已?!绷周幷f,隨后又自覺失態(tài),“其實私下隨意揣度人挺惡劣的,這些話本不該說的,只是我自己妄加揣測而已?!?p> “沒有?!比~笙搖了搖頭,“也許你說的是對的?!?p> 氣氛就此沉默下來。
過了一陣子之后,林軒才略有遲疑地開口:“你想找工作的事情,我略微有些頭緒,雖然不確定的因素還很多,但是至少問一問是可以的。”
葉笙稍微怔了怔,然后看向林軒,說:“沒想到你還記著這件事?!?p> 看到葉笙似乎并沒有太大的反應,林軒說:“也只是剛好和別人談到了相關的事情,順便想起來的。如果…你還需要的話,我可以去咨詢一下?!?p> 不等葉笙說話,林軒又接著說:“但是說實話,我認為其實你根本不必開口找我,以你的水平,能夠寫出來的簡歷,找工作…如果足夠堅決的話,大概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吧?!?p> 葉笙沉默良久。
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氣,說:“其實我…之前一直在準備出國的事情,從三月份開始學校組織的一系列招聘會,包括高老師他們發(fā)在群里的就業(yè)信息,我全都忽視了。一直到五月底,我才改變了想法,但那個時候,很多同學都已經回家去了。打算留在中州的并不多,而且我身邊的人早就知道我準備出國,道不同不相為謀,事到如今,也不太好意思開口…”
“所以,抱歉,我大概是…有些心急了。”葉笙說,“但是我真的很需要這樣的機會,這些天我基本上從什么都不了解開始,自己上網去了解、學習,自己做簡歷,這幾天也開始用電子郵件投出去一些,可是…好像沒有什么回信?!?p> “非本地人想留中州,確實并不容易,不然我們學校也不會每年的畢業(yè)生,絕大多數(shù)都天南海北各自飛了。不過找工作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要有耐心的,運氣好可能半個月一個月就搞定了,運氣不好,半年一年乃至幾年都是有可能的?!绷周幷f。
葉笙說:“可是我沒有那么多時間了。我的時間期限…最多到畢業(yè)典禮那一天?!?p> 林軒愕然,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那么,我明天白天就去幫你問吧?!毕肓艘幌?,又說,“到時候我怎么聯(lián)系你?”
“你等我一下?!比~笙起身去,到舞臺那邊借了紙筆,又走了回來,把紙按在林軒座位的后背上,微微俯下身子,拿著筆一陣寫,然后把紙條鄭重地遞給了林軒。
“這里有我的手機、企鵝、快訊、郵箱、簡博,任何一種方式都可以聯(lián)系到我?!比~笙認真地說,“有機會也好,沒有的話也沒關系,麻煩也告訴我一下吧。雖然總覺得顯得禮貌而客套,但是——真的很感謝?!?p> 林軒拿著這張紙,情緒有些復雜,如果在過往的三四年里,能夠發(fā)生了“輕松要到系花各種聯(lián)系方式”這樣的事情,無疑可以在男生宿舍里享受一個月乃至一個學期的吹捧和津津樂道,但是此時離別已近,沒有了這樣的心緒,更何況稍一回憶,則更有些感嘆。
排練一直到晚上九點才結束,期間林軒又斷斷續(xù)續(xù)地和葉笙聊了一些瑣事和浮事,然后才回到宿舍去,想要修煉,但是心中不知為何卻又不得平靜,無法入定則不宜修煉,最后只能作罷,又跑去經常和江燕白交流的小林子里去獨自看了會兒月亮,才又返回宿舍,到深夜方才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