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必死,死必歸土,此謂之鬼。
——禮記·祭義
是夜。
今夜寒風凜冽,吹動著遠山的樹林簌簌作響,與校園里昏暗的燈光交相輝映著,三兩成群的剛下了晚課的學生們,個個裹緊身上的大衣趕往他們要去的地方。雖然寒夜狂風呼嘯,但是仍是阻擋不住大學的青春洋溢氣息,每個學生或多或少臉上都帶著些許的憧憬。
而在校園某處的小樹林中。
“喂,這搞錯了吧,你確定是這顆樹?”
張之初拿著一個羅盤,彎彎繞繞地穿山越嶺地來到了這片小樹林,看著羅盤指示的方向犯了難,抬頭看著這棵據(jù)說建校以來便存在,被A市大學學生們稱作“姻緣樹”的這棵,借著隱約的落地燈燈光抬頭看。
“這密密麻麻的全是他們系的絲帶啊,許愿牌啊,還有鈴鐺啊,”張之初使勁拍了拍這破羅盤,看著它那指針紋絲不動,“你這貨別是個冒牌的,被我家桃花靈符給整叛變了吧,你可要謹記自己的身份,你是個風水神物!”
這話說的,就連眼前這棵樹都不相信。
“不過,”在十分懷疑這玩意壞了的情況下,張之初端著它頗有架勢的,圍著這棵樹轉了一圈,那指針始終彎彎繞繞地就是指著這棵樹的方向,“這倒是個招魂的好地方?!?p> 風吹動著這所謂姻緣樹上的鈴鐺,在這還算寂靜的夜里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至于說它還算寂靜,是因為還沒到宿舍門禁時刻,樹林外圍時不時地有學生們經過。
張之初并不敢有太大的動作,繞著這棵樹轉了一圈,檢驗完這羅盤的好壞來,半信半疑地懷疑這棵樹,可是又苦于自己目前不知道怎么驗證,“真的是,早知道讓那條破蛇跟著我來了,還放它在家冬什么眠!”
“這也不是初一十五的,就算來拜也不能這個時候來啊,可是……”再想想白天看見的那個惡心死人的長蛇怪,激得張之初直搖頭,想想都犯密集恐懼癥,這要是今夜沒頭緒,萬一夜長夢多,就更可怕了!
不然還是別處轉轉吧!
張之初這剛想抬腳走開,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道頗為熟悉的女聲,“就在前面了,哎呀,你快一點嘛!”
“大半夜不睡覺,來看什么姻緣樹啊,這種騙小姑娘的話你也信!”
直覺告訴張之初,要是錯過了這兩個人的對話,自己可能會后悔終生,而且這道女聲聲音很熟悉,不行,得留下聽聽。
可是周圍并沒有遮擋物,例如說大塊石頭之類的,別的樹又種的離得比較遠,張之初左瞧瞧右看看,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爬樹!
不一會兒,那一男一女來到了這棵樹下。
張之初藏身在絲帶條幅許愿牌之類最為密集的那枝上,別說哈,這樹怎么著也得有幾百年了,畢竟這一百多斤的人上來,愣是連個動靜也沒出,也沒啥吱吱嘎嘎的響聲,賊穩(wěn)當,盡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偷聽!
“感謝姻緣樹,”張之初悄瞇瞇地借著那落地燈的光看,哎呦我去,這怎么還抽出一扎香燭來,“謝謝您賜我這好姻緣,如今我來還愿了,這是按您的吩咐去請的香燭,你先用著?!?p> 張之初藏在樹枝里,盡量用那絲帶條幅許愿牌啥的遮住自己,得虧今夜穿了件黑色風衣,可以當做俗稱的夜行衣打扮,看著樹下那女的蹲著雙手合十,虔誠叩拜,而那男的站在不遠處,左看看右看看,一臉的不耐煩的樣子。
可能是出于大風的緣故,這女的怎么點都點不著那香燭,看看張之初都著急,恨不得替她下去點了那玩意。
“真的笨,找個背風的地方不就得了,點完了再拿出來,不一樣?”
張之初嗓門不敢太大,只能小聲嘀咕著,看著那蹲著的女子低著頭,怎么看怎么看這人眼熟,就是眼熟,可是叫什么來著,一時間張之初竟叫不出名字來了。
“于語,你有完沒完,”對呀,是于語,那是她男朋友黃言,看著這副暴發(fā)戶的目中無人姿態(tài),不是那個黃言還能是誰,“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拜個什么鬼!”
“姻緣樹大仙,見怪莫怪,我男朋友不是故意說您的,感謝您的指導,讓我在那天遇見了我男朋友,”這于語倒是心誠,就差這磕個頭了,手上的那支玉鐲隨著她的動作上下擺動,“感謝您,這次特意來還愿,希望您能現(xiàn)身一見?!?p> 啥?
張之初捂住嘴巴,強忍住自己不笑出聲來,現(xiàn)在是二十一世紀啊,還有人信什么還個愿就能出來個神仙?又不是拍電視劇,這要是真的顯了形,被人瞻仰去真容,以后還怎么混下去?再說了,這年頭都忙得很,各司其職,誰沒事出來搭理個還愿的人。
可是于語這話音剛落,那突然一陣大風襲來,吹動著這棵樹上的絲帶條幅許愿牌再加上鈴鐺,集體嘩嘩作響,竟都是吹向于語的那個方位,地上的香燭紙灰打著旋飛舞著,像是平地乍起的小龍卷風,嚇得這于語直接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張之初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上的那條木質掛墜,以定心神。
俗話說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張之初打消看熱鬧的心思,屏氣凝神地藏在那枝干上,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緊接著這陣大風而來的是窸窸窣窣地爬行的聲音,給人的第一感覺是一條大蛇,可是這正值初冬時節(jié),萬物凋零,除了騰騰那種遠古物種,其他的那里還靠得住,要是真的是,那估摸著最起碼得是個稍微有些神智的!
“大仙,是您嗎,是您要來見我了嗎?”聽到于語這話,張之初嚴陣以待,右手食指跟中指夾緊一道符咒,左手握著脖頸上的木質掛墜,以防不測。
“于語,你在干什么!”
那黃言一看這情況,立馬伸手要去拉她起來,可是此刻的于語哪里還顧得上自己男朋友黃言怎么想的,一把推開他要過來拉起自己的手,“撲通”一聲直接跪在地上,“求大仙顯靈,顯靈助我一臂之力。”
這怎么看,怎么像是入了個什么邪教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聲自遠而近傳來,激得張之初是心神一震,心里有了八分底,這應該是個女鬼,借著這什么姻緣樹的由頭,找人給她燒錢燒香,借以吸食精氣,好讓她在這陽世徘徊。
但是,這于語跟那黃言也不像是陽氣低微的人啊,那就是有什么交易,跟這位達成了協(xié)議,以換取某些東西。那窸窸窣窣的聲音愈來愈近了,聽這聲音應該是從這棵樹張之初所在枝干的另一邊而來的,鈴鐺清脆的聲音也愈發(fā)接近了。
“你可是來找我的?”
一道身影自樹梢悄然而下,與小說的一貫寫法一樣,這女鬼的出場身著白衣,披頭散發(fā)遮著臉,沒什么太特別的,不過與眾不同的是,借著這個昏暗的燈光看,大約是天氣寒冷,脖頸上圍著一條應該是粉的圍巾,還帶著點點的黑色圓點。
說厚實也不厚實,說單薄也不單薄,反正就是那樣子,不是個大仙的樣子!
此刻于語手上的那支玉鐲,發(fā)出了幽幽的藍綠光芒,雖說只是淡淡的一層,但也足以引起身邊人的重視了,可是那黃言卻愣愣地盯著眼前這女鬼看,活活像是被勾了魂,一言不發(fā)。
“大仙,您終于肯現(xiàn)身見我了,”于語抬頭看著這位,眼睛里盡是崇拜,整得張之初是一陣惡寒,“我已經照您的吩咐做好了,您讓我說的話我也說完了,讓我去找的人我也都找好了,請問,我的第二個愿望何時能夠實現(xiàn)?”
“呵呵,這么急做什么?”
聽著這個調調,張之初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這都是個什么鬼玩意,有些像是電視劇里那些個反派大太監(jiān),尖著嗓子高音調,恨不得告訴全世界她今天很高興,高興地嗓子調都高得一塌糊涂。
一晃神間,張之初覺得下面那個虔誠的女鬼狗腿子不是于語,更確切的說,是長著不是于語的臉的于語,更通俗點講,就是她的軀殼是于語,而里面的芯,是別人。
而那黃言如今直勾勾地看著他前面的于語,可是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在透過那個軀殼看里面的靈魂。張之初的直覺越來越強烈,這后面絕對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不然為什么故事發(fā)展到這,借尸還魂本就不可取,若是借的是活人,背后絕對有什么人指點!
“看在你這么忠心的份兒上,就先給你點福利吧?!?p> 話落,這女鬼一擺手,與此同時她脖子上的那條粉色圍巾竟神奇地立了起來,就像是街頭印度人馴蛇馭蛇那般,抬起來的應該就是腦袋了。
這圍巾搖搖晃晃地直沖于語的門面而去,張之初看著這玩意的這架勢,算是想了起來,這不就是今早在階梯教室A3004出現(xiàn)的那條粉色舌頭啊,那起先看成黑色圓點的哪是什么點點啊,那是那條舌頭上的眼睛!
現(xiàn)在能不能吐完再回來?
可是騎樹難下啊,這下也不是上也不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那于語竟然還被舔得一臉享受,哇咔咔,忍不住了,要吐了!
此刻樹林外幾道手電筒光閃了進來,晃了晃,主管巡邏的保安大叔的吆喝聲音緊接著傳進來,“哪個學生在那點火,知不知道學校規(guī)定樹林不能見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