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方源確實很急,慌張遞給呂布足足一摞的錦帛,呂布粗略一看,首張就是太守的任命書,以及底下的賣身契,猩紅印泥指紋呈現(xiàn),確鑿其實。這類護院身關大族身家性命不可玩笑,太守既然借了私兵,呂布心中已信了大半。
呂布因獲罪太守,故負偉偉戰(zhàn)功,不得重用,按照原本歷史軌跡,估計呂布會一怒而殺太守,以奪九原郡兵權!不必想,這不是一步妙棋,高鑄城,廣積糧,緩稱王才是逐鹿易鼎的不二妙方,此九字暗指根基,兵權,錢糧以及低調(diào)做事。弒主奪權,乃大不韙之道,非是王道,加之歷史軌跡上的呂布只顧起兵,不積糧草,不得民心,仰人鼻息而活,這是錯誤的。
兩世為人,呂布已有爭霸之心,自是要尋一處,為他的根基!而現(xiàn)在,就是他的機會!
見呂布尚在思量,方源不由大急,“奉先!若有要求,但提無妨!太守無不應允!”
須臾間,呂布有了定奪,淡然回道,“縣丞,此事怕你做不了主,帶布去尋太守?!?p> ……
太守府。
府門前兩尊石雕石獅依左右立,門前茵茵道路,兩旁柳樹林立,清香怡人,院墻高壘,朱漆大門,門楣高上,端的是金碧輝煌,貴氣逼人,不愧是一郡之守的府邸。
兩個精壯衙役手持棍棒,守在門口,兩人虎背熊腰,體魄強健,顯是軍中腱卒,能得這差事,也是個福氣,可惜他們此刻卻不這么認為。
門外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府內(nèi)卻一片寂靜,沿著碎石小道,入眼是庭院叢立,左右皆是大屋,正面是會客廳,布置古雅,一展屏風前,鋪著寬大的毛氈,太守杜秋負手往來踱步。
一群妙齡丫鬟侍立,三兩個豐腴美艷的妾室穿金戴銀,無一不是面如死灰,汗如雨下,濕汗更勾勒出胸前溝壑,只是此番美景連三個極度好色的管家都無意欣賞,他們無一不是肥頭大耳,穿大寬錦衣,此刻汗?jié)褚滦洹?p> “李管家,曦兒何時走的?”杜秋停下腳步,面如寒冰,語氣更是凍得人心里發(fā)慌。
他這話問的是為首頗為年長的老管家。
“奴…奴并不知曉…”李管家汗已遮眼,卻來不及擦拭,帶著哭腔回道。
“本官平日讓你看管曦兒,如今你卻不知?好,好。”杜秋愈發(fā)平靜起來,連聲叫好,猛地抄起身邊案上的茶壺,嘭地砸到李管家腦袋上,沙啞著嗓子嘶吼道,“你好的很!平日里偷奸耍滑也就罷了,如今我家曦兒何時偷跑出去你都不知道?我要你這管家有何用!來人!拖下去杖斃!”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李管家瘋了一樣撲到杜秋身上,跪抱著杜秋,很快,幾個健壯家仆就跑出來將李管家拖走。
眾人寒蟬若禁,垂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報~~!”
一個腱仆匆匆跑來,拱手道,“報太守,府外縣丞大人帶呂布求見!”
“傳!還不快傳!”杜秋目光一亮,轉怒為喜。
少頃,呂布與方源連袂而至,見呂布渾身披掛,倒提畫戟,英武不凡,杜秋更是大喜。
“奉先,我終于等來你了。”杜秋如釋重負的出了口濁氣,“我兒之事,想必方源也說與你聽了?”
“然?!眳尾济嫔绯?,不置可否的點頭。
杜秋好歹是并州大世家家主,眼力非凡,人老成精,見呂布這神情,暗道不妙,連忙問,“奉先可愿出兵?若有要求盡管說!本官酌情而定!”
“太守為人聰慧,此番救援有多險惡想必也不用布提醒?!眳尾济嫒莸唬蝗灰蛔忠活D道,“此時若成,布要武都城縣令一職!”
“縣令?!”杜秋臉上的褶皺都擰到了一起,咬著嘴唇苦苦思索,為難道,“奉先,縣令一職事關不小,奉先不是素來喜拳愛武嗎?不若先封奉先為九原城縣尉?”
呂布這可真是獅子大開口,須知此時東漢政權仍在,官不輕與,都是要經(jīng)上面許可,方能就官,一般都是按資歷來,而呂布的資歷…倘若小吏算資歷的話,那呂布的資歷還可以。
“若如此,奉先難以應諾,就此告退,請?zhí)亓頁Q其人。”呂布倒也不拖拉,轉身就離開。
杜秋未回神之際,呂布已然走出大廳,順著碎石小道向門外走去。
“大人!”方源到底是謀士,迅速緩過神來,小跑到杜秋身旁耳語道,“武都縣占地五十畝,曾是九原郡郡治,其地不小,不可輕與,更遑論呂布此人恣意霸道,自小就胸有大志,勇冠三軍……”
杜秋此時心亂如麻,方源的話,他也只聽到后面的那四個字,勇冠三軍。
是了,當今九原城,若說領兵征戰(zhàn),除了這個勇冠三軍的呂布,還能有誰?還能有誰?能從自負勇武的鮮卑部面前救出他的寶貝兒子?
唯有呂布!當仁不讓!
“奉先留步!”杜秋不顧方源勸阻,大步追了出去。
這一去,真是縱虎于林,放龍歸天。
……
九原城軍營,處于城外三里處,所謂屯兵,即是東漢制屯田之卒,平時耕田訓練,戰(zhàn)時為兵征戰(zhàn)沙場。只是這九原屬于法外之地,基本不屬漢朝管轄,尤其此時東漢末年朝廷大衰,十常侍弄權,洛陽已是忙得不可開交,哪里有空管這里?
故而,這些屯兵恣意橫行,每日只顧訓練,屯田都交由城中百姓耕種,待秋收時四六分成,民四兵六,為生活計,城民自是應允。
軍營左手是耕田,右手,則是牧馬場,這并州兩大命脈,都須仰仗著這些屯兵才得以保存。
只是此中無良將,這軍營,可謂懶散不堪,頂著炎炎日光,三兩個軍漢癱坐在轅門前,以袖扇風,衣衫襤褸,骨瘦如柴面容蠟黃,只是那目光卻如狼似虎,望著不遠處耕田勞作的老農(nóng),貪婪與兇相畢露。
這就是并州軍,能存活在胡虜鐵騎下的士卒,無一不是悍勇之輩,就連胡虜攻城,都要避開他們這群餓狼。
拒馬欄桿橫立營前,鹿角崢嶸以為溝壑,環(huán)繞營地。荊棘及人高,也算是易守難攻。
呂布騎著從杜秋那里順手要來的黃鬢馬,緩緩而至。呂布與杜秋已有書契約定,待救出杜曦,就上報刺史張懿,上任武都縣令。為此,杜秋愿出動杜家的勢力,若是張懿不允,則去朝廷,為呂布賣官,待呂布整頓一日,翌日出兵。
“來者何人!前方軍營重地,休要亂來,不要命……靠,怎的是呂大哥!”門口悍卒尚未逞威,見清了來人,頓時訕訕一笑,縮了縮脖子,無不諂媚道,“呀,呂大哥怎的有閑心來這里,好叫兄弟們早做準備?。 ?p> 另外幾個悍卒也連忙站起身,其中一個略微年長的悍卒一見呂布,頓時濕潤了雙眼,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著道。
“呂大哥!宋憲,宋憲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其余幾個悍卒連忙啐了魏三,“胡說八道!并州九郡,哪個不知咱家呂將軍乃神人轉世,勇冠三軍?”
就算是九原這法外之地,將軍這個稱呼也不是誰人都能當?shù)?,但在一眾悍卒心中,呂布,就是將軍?p> “他娘的,若不是那幾個守城小吏瀆職未及時關閉城門,呂大哥怎能受傷!”宋憲忿忿道。
“對!下次見面,再揍他們一頓!”
這些人都曾是九原城的潑皮,游手好閑,最終跑到軍營來混口飯吃,自小可沒少挨呂布的毒打,甭說是他們,這軍營有一千五百騎兵,三千廂兵,這十幾年來幾乎被呂布揍了個遍,每每呂布到此,都會從他們手里搶些糧食酒肉,哪怕是面現(xiàn)不忿,都會被呂布胖揍一頓,久而久之,這軍營,幾乎成了呂布的后花園……
營中軍卒都對呂布是恨之入骨,但也崇敬拜服,皆因每逢戰(zhàn)亂,胡虜來犯,或是攻城,或是襲營,呂布都會猶如天神下凡般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手持鋼刀,大殺四方,以振軍威,這才守住了九原城,保住了這些可憐士卒的小命,盡管呂布只是個守城小吏,但威望莫高。幾個悍卒雖是諂媚,但卻打心眼里的順從呂布,唯呂布馬首是鞍。
這也讓營中三大曲部司馬憋屈不已,空有其職,其權,卻無濟于事,每每與呂布爭斗,呂布振臂一呼,一群士卒就會圍上來先給他仨一頓暴打,事后還無法追究,這事傳出去,三人都抬不起頭,故而久居軍營……
沒錯,宋憲,此人,就是日后呂布麾下聞名天下的八健將之一,也是徐州獻城的三大叛將之一。跪在呂布眼前的宋憲,面容蠟黃,骨瘦如柴,但從骨架上可以看出,若是吃飽了飯,養(yǎng)足了營養(yǎng),日后也是一員健將。
宋憲雖是降將,但目前來看,對呂布崇敬異常,活脫脫一個小迷弟,呂布微微皺眉,心中暗嘆,若是他不昏庸,想必日后宋憲必不背叛,成大事者,心中要有容人之量,當下,也熄了殺宋憲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