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劉曜一張臉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卻不似偽裝。
那石氏,當真死了?
獻容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覺。
原本,阿兄又成了獨身一人,她是應(yīng)該會覺得十分快樂的。可是,當這種隱約的喜悅要建立在一個無辜的女孩子死亡的基礎(chǔ)上,那種快樂便成了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了。
石氏之于劉曜,或許并沒有感情存在。但石氏在匈奴的世代豪強,勢力盤根錯節(jié),與石氏聯(lián)姻,于劉曜而言,無疑是通往那個目標的最大一條捷徑。也不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少精力才促成這門親事,如今那小姑子一死,聯(lián)姻自然也沒有了希望。
想必阿兄十分難受。
獻容想到這里,也有些替劉曜難過起來。她將目光落在那雙小鹿皮靴子上,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阿兄,你……你別難過……”
除了這個,她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劉矅撫著額頭:“罷了,阿容,這條路既不通,我便不走了?!?p> “對了,你要給我什么東西?”他終于想起來羊五郎讓獻容轉(zhuǎn)交的東西,伸手拿了過來,將里面那顆瑩白如玉的珠子倒在小幾上。
那珠子一落出來,便散發(fā)出瑩瑩的光芒,將整個馬車都照的十分透亮。
獻容所乘坐的華蓋馬車原本就十分醒目,被這珠子一襯,更如夜晚里的一顆明珠。把守的侍衛(wèi)們,服侍羊氏眾人的仆從們,甚至是羊氏子弟們,都被這耀目的光芒吸引了注意力。
一時間,整個草地都寂寂無聲了。
不知過了多久,人群才爆發(fā)出一聲驚呼:“五兄,五兄!你什么時候與阿容的關(guān)系如此好了?竟舍得將這樣的寶貝送給她?”
那聲音一出現(xiàn),眾人便都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
“若我沒有記錯的話,五郎,這可是你花了數(shù)年心血才得到的寶物……”
“五兄,不過一個小姑子罷了,又是馬上要嫁人的……她日后做了皇后,說不得連你我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了?”
“是啊是??!五兄,阿容是未來皇后,什么寶貝得不到,你把這東西給她做什么?那可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
“三房果真富庶,這樣的寶物也舍得輕易送人……五兄,你怎么舍不得送我一顆明珠?”
“怪不得這一路來我便覺得五郎與阿容十分親近,五郎如此大方,莫不是與阿容有什么秘密?”
“莫非三房有什么圖謀?”
“五郎,五郎……”
人群里,羊五郎玉瓷般的臉皺成一團,苦笑一聲。
“總歸是我們欠了他的……今日我若不還,來日,便要整個羊氏來還了……”
在嘈雜聲中,他刻意壓低的嗓音顯得十分微弱,幾乎沒有一個人能聽見。
馬車外的詰問絲毫沒有影響到馬車中的二人。阿南目光警惕地與那胡人漢子站在一處,仔細地把守著馬車。
馬車中,劉曜目光奇異地看著那顆珠子,半晌,才輕笑一聲:“他倒是個聰明人,知道怎么樣才能讓我滿意……也罷,我也不圖這一刻,來日方長?!?p> 獻容不明白劉曜的意思。但她見劉曜終于開口笑了,也覺得心中一輕,終于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瞧著劉曜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收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么轉(zhuǎn)移一下劉曜的注意力。
“阿兄,你這次來了,族人怎么辦?還有……你的親事怎么辦?”
想到這里,劉曜也不由頭痛起來。
損失了這門親事,于他真的是一個很大的麻煩。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已看中了另一個姑娘。
那是養(yǎng)父給他的妻位候選人之一,又是石氏的死對頭,匈奴原本就可娶左右?guī)孜煌蹂贿^是礙著石氏一族,他才打消了那念頭。如今石靳既勢要與他作對,那他便也無需退讓。
他仔細地回想著那姑娘的容貌性情,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想不起來,只知道那姑娘是卜氏女郎,與石氏一樣,同樣身出名門。娶了她,也是一大助力。
如今大業(yè)未成,這些考量就不必讓獻容知曉了。
“無事,阿容,我總是會想辦法的。倒是你,日后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他伸手摸了摸獻容的頭發(fā),又將獻容一雙柔弱無骨的小手握在手里,緊緊地,重重地捏了一下:“阿容,你要等我……”
像是在鄭重地承諾著什么。
他這話說的十分不清楚,但獻容的思緒完全被他溫暖的大掌擾亂了,好一會兒,才呆呆的問道:“阿兄,你什么時候走?”
“就在今晚。阿容,我時間不多了,你要保重。若你有事,你便喚阿南?!?p> 劉曜來時如一陣風,去時,也如一陣風一樣。獻容眼睜睜地瞧著他離去了,目光仍落在自己的一雙手上。
阿兄的體溫似乎仍殘存在上面。
她有些惆悵地將劉曜所贈的笛子抽了出來,放在燭光下細細地端詳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困意陣陣襲來,她終于沉沉地睡去了。
一夜無夢。再醒來已是天光大亮,馬車外嘰嘰喳喳地吵著什么,她忍不住掀了簾子望過去,正對上一雙雙憤怒的、不認同的眼。
“阿容,你昨夜與誰在馬車里,還待了那么久?”
“阿容,你和五郎竟與胡人有勾結(jié)?你們在謀劃些什么?”
“堂堂羊氏車隊,竟讓胡人來去自如,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么多的侍衛(wèi)竟都沒發(fā)現(xiàn)被人混進了車隊?看來族長防備之心實在不足啊……”
“哼!我今日倒是要瞧瞧,這車隊里還有沒有什么不該來的人!五郎,安排清點人數(shù)吧!”
“正是正是,五郎,你今日若不好生清點,再有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進來……怕是我們等不到進入洛陽就全部被害死了!”
羊五郎遲疑地望著獻容。
“五郎還在猶豫些什么?莫不是心中當真有鬼?”
“五郎,五郎?你在做什么!你可是羊氏未來羊氏族長,如此優(yōu)柔寡斷,如何能做得這一族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