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劉曉慧心中有多難受,第二天她還是去了張麗梅那里。
工作已經(jīng)是她現(xiàn)在僅有的避風(fēng)港了,她不愿意自己最后真的走到無路可退的地步。
她能接受屈辱的去見一個陌生男人,卻不能接受張麗梅將她最后的臉面也徹徹底底的撕下來。
那男人如張麗梅所說的差不多,確實挺愛笑的,也確實不愛說話。
劉曉慧與他在距離批發(fā)市場不遠處的一個小公園里坐了半個小時,兩人一個字都沒有說。
直到要離開了,對方才提出要加微信的要求。
劉曉慧也沒有拒絕,跟他互留了聯(lián)系方式后,就去找了張麗梅。
張麗梅到底是親媽,見到劉曉慧,也沒有什么洋洋得意或者沾沾自喜,只是詳細的詢問了一下雙方見面的過程,得知劉曉慧加了那人微信后,長長的松了口氣,難得的給了劉曉慧一個好臉。
但劉曉慧并沒有多榮幸的感覺,她有些木愣愣的坐在那,張麗梅身邊的每一寸空氣,都讓她覺得窒息。
又坐了一會兒,實在沒有話說,劉曉慧便跟劉建軍說了一聲,準(zhǔn)備回去了。
劉建軍很失落,自從劉曉慧從外地回來以后,從沒離家這么長時間,他還以為晚上一家三口能一起吃頓飯,為此特意買了菜,準(zhǔn)備早點回去做飯。
但劉曉慧沒有心情聽那些,她現(xiàn)在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上一會兒。
劉曉慧離開的時候,劉建軍拎著不少的東西去送她,那些沒處理過的食材,還有一些生活用品,張麗梅只看劉曉慧有沒有對象,但劉建軍卻總是擔(dān)心劉曉慧在外面生活的如何。
他一直把她送到路口的位置,東西一件一件的放在出租車后備箱中后,還猶自不舍得,直到目送她的出租車消失在視線中,確定劉曉慧真的不會再從車上下來了,才失落的轉(zhuǎn)身回去……
劉曉慧相親的第二天,就到了宋雨星和陸奇約好的日子。
兩人約在了傍晚見面,地點是距離陸奇家很近的一家咖啡館,宋雨星選的。
劉曉慧不知道宋雨星這次見面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作為朋友,好像除了陪伴,也幫不了什么。
宋雨星一早便起來化妝了,她的衣服都肥了很多,都不太合身,但她還是想要搭配出一套更合適的,將衣服一件一件擺在床上,鄭重的好像要迎回自己的愛情一般。
她的頭發(fā)重新壓回了劉曉慧熟悉的大波浪,妝也化的精致淡雅,一身有些寬松的湖綠色帶碎花的裙子,被她在腰間系了一條白色的絲巾束緊,顯得腰身很細。
不等劉曉慧下班,她就已經(jīng)等在了劉曉慧辦公室的樓下。
劉曉慧下樓的時候,正好就看到了這樣一個畫面,晚夏六點的陽光已經(jīng)不算刺眼,光芒溫潤柔和,宋雨星站在樓梯與陽光之間,半是光芒,半是陰影。
她好像還是從前那個宋雨星,但又好像不一樣了!
見到劉曉慧下樓,宋雨星笑著招手。
“曉慧!”
劉曉慧被宋雨星的聲音召回,微笑著快步走到宋雨星身前。
“你幾點來的?怎么沒上去等我?”
宋雨星笑著挎過她的胳膊。
“我來了一陣了,本來想上樓的,但覺得你們公司樓下的太陽挺好的,就在這曬了一會兒!”
劉曉慧一臉無語。
“過分了啊!我覺得你在炫耀你曬不黑……”
宋雨星哈哈大笑著,與劉曉慧一起攔了出租,坐了上去。
這情況跟劉曉慧想象中的一點都不一樣。
她以為宋雨星在這時候去見陸奇,不說苦大仇深,也可能滿面憂傷,但宋雨星似乎除了有些緊張之外,心情好的過分。
她詢問著劉曉慧自己的妝容,聊起了今天要點什么咖啡,說到了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如今天這樣的輕松過。
看著這樣的宋雨星,劉曉慧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宋雨星初初說起陸奇的時候,好像也是現(xiàn)在這樣。
劉曉慧靜靜聽著,明明今天只是一個平凡的傍晚,她卻升起了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既欣喜又惶恐。
正在她與宋雨星閑聊的時候,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把劉曉慧嚇了一跳,拿出手機一看,不是她想象中的相親對象打來的,而是張麗梅。
張麗梅就是有一種能力,總能在一瞬間將她從各種狀態(tài)之中抽離,不管上一刻她是高興開心,還是憂傷苦悶,在大腦接收到張麗梅來電的消息時,都會變成一種莫名的煩躁。
電話接通,張麗梅連她在哪都不問一句,開口便是。
“曉慧,你們今天聊的怎么樣???”
劉曉慧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那種自己如同豬狗一般,被人隨便拉出去配對的屈辱感覺又涌上了心頭。
與對方的條件無關(guān),只是單純的感覺自己沒有得到尊重。
但她不想在這時候跟張麗梅糾纏,有多少不痛快,都只能皺著眉敷衍的說道。
“就那樣,還行!”
可張麗梅好像聽不出她的敷衍,頓時欣喜萬分,她剛才在男方那頭,也聽到了差不多的話,便以為兩人確實聊過了許多,激動的仿佛完成了什么人生大事,渾然不在意此后若真是結(jié)婚,她張麗梅能夠參與其中的也只有很少一部分。
而更多的悲喜最后都還是要劉曉慧自己承擔(dān)!
劉曉慧仿佛都已經(jīng)看到了電話那頭張麗梅雙手合十拜神念佛的激動場面,她好像是自己人生的旁觀者,一時間竟然沒想好要用什么表情面對這樣的場景!
“還行就好!我就說這個孩子哪都好,你爸還不信!你看看……你看看……還得是我親自挑的!”
“我跟你說,他家已經(jīng)開始張羅買房子了,你們倆好好處著,我估計等到年底的時候,你就能嫁出去了!”
“哎呀!可算是了結(jié)了我多年的心事??!不然我還以為白養(yǎng)你這么多年,就這么砸手里了呢……”
張麗梅高興的直拍大腿,劉曉慧的臉色卻愈發(fā)陰沉。
結(jié)束了這一通電話,她翻看了一下聊天記錄,兩人的對話,還停留在他已經(jīng)添加你為好友,可以聊天了的信息框上。
劉曉慧將手機鎖屏,看著漆黑的屏幕上映出的熟悉臉龐,沉默了足有三秒鐘,才重新調(diào)整好自己,與宋雨星又說起了一會兒的事情。
出租車穩(wěn)穩(wěn)停在了咖啡店門前,宋雨星付了車錢后,跟劉曉慧一起下車推門走了進去。
劉曉慧是很少到咖啡店里喝咖啡的,她大部分時間喝的都是速溶咖啡,畢竟加班的時候,咖啡消耗量驚人,幾十塊錢一杯的咖啡她不是喝不起,只是沒有那么奢侈罷了。
這個咖啡店地段雖然一般,但因為租金便宜,占地面積很大,除了咖啡以外,還有各式各樣特色的小蛋糕和小點心,物價算不上頂貴,人均一百左右。
宋雨星和劉曉慧都是比較實在的人,很少會來這樣的地方,今天見面為什么選在這里,劉曉慧也有些迷茫。
但她只是陪同,并沒有隨意發(fā)表自己的意見。
兩人找了個角落的小圓桌坐了下來,宋雨星除了咖啡,還點了些小點心,不一會兒圓桌上擺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時間也走向了七點的方向。
外面的天漸漸暗淡,夕陽的紅霞將城市的鋼筋水泥映上了絢爛的色彩。
陸奇就在這樣的時候,走進了咖啡店中。
宋雨星站起身向他的方向招手,客套又陌生。
劉曉慧心中不憤,但多年的修養(yǎng)讓她也與宋雨星一般站了起來。
陸奇沒有劉曉慧想象中的愧疚或者什么,只有濃濃的煩躁和眼神深處難掩的恐懼。
可能他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此刻的他正在恐懼著宋雨星。
等到陸奇走近,劉曉慧和宋雨星重新坐了回去,三個人呈三角之勢坐在了圓桌旁邊。
宋雨星伸手想要把一個小蛋糕放在陸奇面前,但陸奇卻半點情面都不留的直入主題。
“不是說好分手了嗎?你還找我干什么?宋雨星,你這么沒臉沒皮嗎?”
劉曉慧一聽這話當(dāng)即就怒了。
“陸奇,你把宋雨星東西扔出來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陸奇看著劉曉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劉曉慧還想說話,宋雨星卻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
她看向劉曉慧的目光之中沒有半分的委屈和氣惱,顯然,她把陸奇找出來的目的并不在如何算總賬上。
劉曉慧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她心中積壓了很多負面的情緒,有跟陸奇的,也有跟張麗梅的!
陸奇的情緒不算穩(wěn)定,盡管宋雨星并沒有表現(xiàn)出要算賬的樣子。
有些人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只是與利益相關(guān)的東西更加重要罷了!
哪怕是他陸奇坑了宋雨星,是他主動成為了加害者,但只要宋雨星存在,也是一個不斷提醒他,他的人生算不得光偉正的污點。
所以他恐懼了,恐懼于宋雨星從此不愿意離開,一直不停的刺激著他。
盡管所有人都覺得他已經(jīng)爛透了,不會有一個正常的女孩兒會去糾纏他的,他也依舊害怕。
他怕的不是宋雨星,而是這件事中他自己扮演的那個不光彩的角色。
“我見你,就是想和你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聽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宋雨星的話讓陸奇平靜了些許,但他看著對方的眼神仍然充滿了不善。
可這樣的要求,陸奇無法拒絕,只能強壓下心中的煩躁,端起了宋雨星給他點的咖啡,冷笑著反問。
“咱們倆之間沒什么好問的吧!難道你還要問我愛沒愛過你嗎?”
宋雨星聽了這話,也淡淡的笑了,看著陸奇的眼神之中好似滿滿的溫情,但又好像什么都沒有,一開口就把對方維持起來的假象全都戳破。
“你愛不愛我不重要,我就想問你,她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知道我的存在嗎?”
劉曉慧臉色鐵青的盯著陸奇,沒有放過他一絲表情。
陸奇那虛張聲勢的面具在劉曉慧的視線中寸寸碎裂,最后全都變成了憤怒和狂躁。
“宋雨星!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是說咱們分手是因為我出軌嗎?你可太好笑了!”
陸奇手都在顫抖,可他出口的話卻越來越難聽。
“你一把年紀(jì)了,都不知道檢討一下自己的問題嗎?你看看你來的地方,穿的衣服,吃的零食,玩的游戲,有沒有一個是正經(jīng)過日子的女人會做的!”
“別人要是準(zhǔn)備結(jié)婚,都得有點結(jié)婚的態(tài)度,可你看看你呢!”
“我已經(jīng)很累了,我是個男人,要養(yǎng)家糊口,每個月還有房貸要還,你作為我的女朋友,我未來的老婆,你有沒有幫我分擔(dān)過一點!”
“你每年……??!我給你算!你一個月五千多塊錢,起碼得有兩千塊錢買衣服和化妝品了吧!然后咱們再說說你那些零食,你買的菜,一個月兩千都打不住,我說沒說你什么!”
“你這么花錢,我什么都沒說吧!”
“但是就剩那一千塊錢了!我就讓你把最后那一千存起來以后養(yǎng)孩子用,那你都不行!”
“你一年還非得出去旅行!怎么就你要旅行呢!”
“你就一定得把手里的錢花的一分不剩嗎?”
“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嗎?我工資,一個月到手四千五,房貸三千二,去了油錢,去了煙錢,我一共也沒剩多少,就這樣我還得月月攢點,別人都問我攢錢干什么!我特碼攢錢干什么!還不是為了給你的彩禮!”
“現(xiàn)在結(jié)個婚多少錢你知道嗎!就咱們家小區(qū)外面的那個家宴,最便宜的一桌一千六,一場婚禮下來得多少錢你知道嗎!”
“裝修,儀式,車隊……什么不要錢?。∥叶嚯y你知道嗎!五年了!你但凡有一點體諒我,咱們也不至于走到這一步,你明白嗎!”
“你明白嗎!”
“你什么都不明白!”
陸奇的聲音越來越大,那憋在心里的委屈也越來越多。
劉曉慧在這一刻是相信他真的很委屈的,但她實在是理解不了陸奇到底委屈什么!
她冷笑出聲,不顧宋雨星阻攔直接開口問道。
“陸奇,你們家不交水電,不交采暖,不交物業(yè)費,不交網(wǎng)費,平時親戚結(jié)婚升學(xué)不隨禮,同事不過生日不聚餐,你爸媽過年過節(jié)什么都不收,你自己也不穿衣服,不吃飯,是嗎?”
生活的瑣事到底有多費錢,向來沒有一個定論,一提衛(wèi)生紙有十幾塊的也有三十幾塊的;一桶洗衣液有的能用一個月,有的只能用一個星期……一支電動牙刷,一管牙膏,一瓶洗潔精,一桶飲用水……這些錢就不是錢了嗎?
這些東西就可能從天而降或者被大風(fēng)刮來嗎?
劉曉慧不能說宋雨星所有的錢都花在了陸奇身上,但陸奇這些年趴在宋雨星身上吸的血也絕對比他想象的更多!
陸奇自己會不知道嗎?
他知道,所以聽了這話他更激動了!
“你有過對象嗎?你會過日子嗎!你知道什么就在這里胡說!你……”
沉默良久的宋雨星在聽到陸奇對劉曉慧這些指責(zé)的時候,終于站了起來。
“夠了!”
宋雨星站在那里,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視線,幾人的爭吵原本就引得不少人關(guān)注,如今宋雨星的爆發(fā),更是讓咖啡店的工作人員都不能裝聽不見了!
看見有人過來詢問,劉曉慧連忙撐起笑容給周圍的人道歉,道歉之后,她想拉著宋雨星坐下,但宋雨星卻站得筆直,任憑她怎么按也沒能按下去。
陸奇被宋雨星的表情嚇得沉默不語,他舉起手里的咖啡咚咚咚的灌了下去。
咖啡杯遮住了他半張臉,卻好像遮不住他丑陋不堪的靈魂。
看著這樣的陸奇,宋雨星突然就笑了。
她嘆了口氣,全身的氣力都在這笑容中散的一干二凈。
“陸奇,咱們在一起五年了,你都沒聽過我彈琴吧?!”
劉曉慧和陸奇都不能理解她這話的意思,有些奇怪的看向了宋雨星的方向。
她卻根本不看兩人,轉(zhuǎn)頭去了距離她們這桌不遠處的一架被圍起來的鋼琴旁邊。
劉曉慧看著宋雨星跟一邊的服務(wù)生交流了兩句,人便已經(jīng)鉆到了里面,坐在了琴凳上面。
陸奇一臉的迷茫,完全不知道事情的走向為什么發(fā)展到了這樣。
他以為宋雨星會歇斯底里,會跟他要錢,會質(zhì)問他一切,會詛咒他不得好死……但唯獨沒有想到,宋雨星會這樣的平靜。
平靜的甚至還想給他彈琴聽。
他的心突然就好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
那些貫穿在生活中的習(xí)慣,都漸漸隨著宋雨星的琴聲離開了他的靈魂。
很多對情侶都是這樣,共同的生活束縛住了一個人的身體和一個人的靈魂。
所以離開時有人痛苦,分別許久之后,又有人懷念。
宋雨星是痛苦的那個,但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擁抱自己。
懷念的就變成了那個徹底失去她的陸奇!
陸奇不是個干脆果敢有同理心的人,他只會看著那些得不到的東西暗暗發(fā)狠。
宋雨星在此前一直擔(dān)憂著世界上會不會有另一個自己,直到陸奇的顧左右而言他,才讓她明白。
那個女孩兒,是知道她的!
所以她的心結(jié)終于消散。
心平氣和的為他們送上祝福,祝福他們長長久久永永遠遠的在一起,讓這個世界不會再出現(xiàn)第二個宋雨星。
也希望他們彼此就是互相值得守候一生的人!
讓這段感情的雋永對得起他們所有的卑劣。
劉曉慧似乎終于明白了宋雨星為什么要再見陸奇一面。
因為她聽出此刻宋雨星磕磕絆絆的彈著理查德克萊德曼的《夢中的婚禮》。
宋雨星已經(jīng)很多年沒彈過了,手生的劉曉慧恍惚間都忘了她曾經(jīng)練過很多年的琴。
宋雨星一直告訴她,自己要從陸奇身上拿回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劉曉慧以為是什么貴重的物件。
但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宋雨星想要拿回來的,只有自己的愛情。
完完整整屬于她宋雨星的愛情。
不是許亞潔的復(fù)制品,不是陸奇的附庸,不是恐懼時的寄托,孤獨時的焦慮……只是她的愛情,是那種見到一個人后,單純的為之欣喜和向往的情感。
在這一刻,隨著宋雨星對鋼琴的熟悉,叮叮咚咚的聲音逐漸成曲,宋雨星靈魂里面,那些別人填進去的,與她本我并不兼容的東西,終于被她徹底的從自己的思想中拔除。
五年的時間變成了一段經(jīng)歷,讓她把自己的人生看的清清楚楚。
有些人生活的渾渾噩噩,她卻開始了某種自我覺醒和蛻變。
大部分人以為愛一個人是為了讓對方高興,但事實上是因為以為對方高興的時候自己先高興了,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愛情本身是兩個人的事,但互相之間也在通過自己的方式取悅自己。
一段健康的、良性的情感關(guān)系本身,就是雙方在其中都可以盡可能的做最放松的自己。
宋雨星已經(jīng)忘了愛情最初的樣子,一天天一年年的付出,讓她在這段感情中淪為了情緒產(chǎn)出的附屬品。
她依賴于陸奇帶給她的穩(wěn)定,讓她不需要去思考真正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喜歡什么樣的生活!
劉曉慧看著宋雨星挺的筆直的身姿,美好的側(cè)臉,手指在鋼琴上彈動的恬淡。
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她在想,這個世界會不會存在著一個平行宇宙,那里面生活著一個遵循世人眼光的劉曉慧。
二十三歲大學(xué)畢業(yè),二十五歲嫁了人,二十七歲生了第一個孩子。
丈夫沒什么大本事,但對她還算尊重,只是有些懶,要她常常跟在身后念叨著刷牙洗澡換衣服……
公婆偶爾說些不中聽的話,但對她還算不錯。
三十幾歲,家里張羅著讓她生二胎,她為此不得不放棄了已經(jīng)到了瓶頸期的工作。
每天睜開眼,生活中全都是各種瑣碎的氣息,但外人卻怎么看都覺得羨慕。
羨慕的是什么呢?
劉曉慧不明白!
她只覺得要是那樣的自己在某一天突然覺醒了自我意識,想要多為了那個已經(jīng)被這個世界刻板化的自己,找到一個獨屬于自己的情感支點時,她的人生已經(jīng)被生活逼到了角落。
每個人都在說,二十幾歲是女孩子生育的最佳年齡,錯過了這個時間,以后生孩子的風(fēng)險就會越來越大。
但那又怎么樣呢!
三十歲四十歲的女人就不配生孩子了嗎?
或者說,二十幾歲的時候,不是做什么的最佳時期呢?
女人的一生就應(yīng)該被這么簡單的定義嗎?
愛情本身從來都沒有錯,錯的只有打著愛情的名義,去束縛住另一個人人生的丑陋靈魂。
于是那些所謂的愛情成了一條枷鎖,鎖住了一個一個被條條框框栓起來一生的女孩子。
劉曉慧一直以來都沒有想明白,自己辛辛苦苦起早貪黑,從幾歲到二十幾歲這二十多年的時間熬過的許多大夜,啃過的厚厚的習(xí)題冊,做過的無數(shù)報表,拿過的那么多的獎狀……最后為什么比不上嫁給一個從來都沒有了解過她的、隨隨便便的男人,能帶給她更多的社會尊重。
難道一個人存在的價值就是如此嗎?
宋雨星的曲子彈得越來越順,《夢中的婚禮》結(jié)束之后,曲子已經(jīng)變成了《水邊的阿狄麗娜》。
劉曉慧靜靜的聽著,但一旁的陸奇卻徹底坐不住了。
他的手緊緊的搓著自己的褲線,想離開,又怕宋雨星有什么話沒說完,日后繼續(xù)糾纏自己。
他猶豫著似乎要起身過去打斷,但視線環(huán)顧,又不想在這樣的場合繼續(xù)成為別人的談資。
劉曉慧思緒被打亂,轉(zhuǎn)頭看向了陸奇的方向。
“你走吧!”
陸奇聽著劉曉慧的話,如蒙大赦,當(dāng)即拿著包就想要離開。
只是走出了兩步之后,才回頭問劉曉慧。
“我就這么走了,宋雨星……”
劉曉慧看著他眼中的忐忑和恐懼,那里面沒有一分是對宋雨星的擔(dān)憂。
她的心沒來由的就是一陣煩躁,曾經(jīng)徘徊在腦海之中的話,當(dāng)即脫口而出。
“你覺得自己是天仙嗎?你看看漫天神佛哪個如你的意,你跟著上天好不好!還想讓宋雨星糾纏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值不值,配不配!”
“趕緊滾!”
說完不顧陸奇由紅轉(zhuǎn)青的臉色,轉(zhuǎn)過身便再也沒看他一眼。
她不知道陸奇是什么時候離開的,但是等到她和宋雨星兩人從咖啡店出來時,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了下來。
站在燈火通明的街道旁邊,晚風(fēng)吹起了宋雨星的裙角,她撩了下自己遮蔽雙眼的碎發(fā),轉(zhuǎn)過身看著劉曉慧,眼中帶著對這個世界的好奇,開口跟自己最好的朋友說道。
“曉慧!我可能要離開了……”
劉曉慧覺得這時候的宋雨星就好像一只翩然欲飛的蝴蝶,生命與生活這一瞬間在她的身上突然達到了某種平衡。
“離開這里嗎?”
宋雨星點了點頭,眼神看向了更遠的地方。
“嗯!”
劉曉慧心中有很多的情緒,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么,嘆了口氣,只能祝福。
“多走走看看也挺好的!什么時候回來?。俊?p> 宋雨星歪著頭看向了城市燈火,這里是她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盡管沒能走過每一寸土地,但那熟悉的感覺已經(jīng)刻在了骨子里面。
離開,并不是為了離開,而是為了重新回來。
街燈之下的宋雨星突然笑了起來,仰著頭看著天上看不見的星光。
“不知道呢!”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鎖在她身上三十年的枷鎖終于在這一刻被她親手掰開,從此以后,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只有她想去和不想去的區(qū)別!
“先走走再說吧!”
劉曉慧看著煥然一新的宋雨星,什么都沒說,只是走過去,緊緊的擁抱了她一下。
宋雨星拍了拍劉曉慧的后背,兩人這才一起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宋雨星就輕裝簡行的離開了這座城市。
她一離開,劉曉慧突然覺得心里空了好大一塊。
跟王亭萱說了這件事,王亭萱沒有她那么多的思考,只是單純的覺得宋雨星不應(yīng)該就這么離開,但要說留下來還能做些什么事情,王亭萱也不知道。
她們是朋友,但也只是朋友,可以陪伴,卻始終無法替另一個人生活。
劉曉慧明白,但看著空空蕩蕩的房間,她突然覺得寂寞了起來。
寂寞與孤獨是不同的。
孤獨是一種狀態(tài),但寂寞是一種心態(tài)。
劉曉慧此前一直是孤獨的,但她從來不覺得寂寞,只是這次宋雨星的事情,讓她突然對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產(chǎn)生了很多的不確定性。
她此前的迷茫還只是針對張麗梅的逼婚,但現(xiàn)在的迷茫好像缺失了很大一部分自我。
第一次,路癡的劉曉慧有了走出自己這個封閉的世界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