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師府內(nèi)。
兩名仆人面無表情站在一面長有人高的巨大銅鏡兩側(cè),將銅鏡牢牢扶住。
聞棲辭襯著左腮,慵懶地抬著眼皮,要睡著了似的。但手中握著的筆又在寫寫畫畫,不時看一眼鏡面。
畫卷上的少年一攏藍(lán)衣,玄紋云袖,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雖然作畫人心不在焉,終是給了卷上少年完整的身形。
但耐不住心煩意亂,大筆草草勾勒。
“撤走撤走!”他揮揮衣袖,兩名家仆將銅鏡搬走,“這銅鏡中人太丑,實難動筆,本師手癢的緊,去,去風(fēng)雅閣給本師找兩個漂亮姑娘來!”
“主子,你這么說自己不太好吧……再說你不是說要小心做人嗎?去招惹風(fēng)塵女子被逮了不好吧?”寬數(shù)盡職提醒道。
聞棲辭捏著筆,冷冷道:“你用點腦子,想辦法把人悄悄弄到祭師府?!?p> 這才安生了兩日,聞棲辭坐不住了。寬松嘆口氣,沒再多勸。
以他家主子的脾性,能堅持兩日的確不易了!
不多時,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出現(xiàn)在祭師府后院的小路上,纖腰微步,款款而來。
昏昏欲睡的某人一下子精神了。
“民女兮娥拜見聞大人?!?p> 女子優(yōu)雅端方的行著禮,看不出半分風(fēng)塵姿態(tài)。
花魁!聞棲辭大吃一驚。很好很好。上次他掃興而歸,正惦記那副倉促結(jié)束的畫。
兮娥微微一笑:“是兮娥唐突了。聞大人畫技超凡,兮娥敬佩不已,這才請愿到祭師府?!?p> 聞棲辭笑道:“兮娥姑娘請坐?!?p> 頭牌不愧是頭牌,只是半倚著亭欄,平靜的看著湖面,便是一副至美的畫。
她手持云紋秀娟,芙蓉半遮面,柔聲道:“聞大人畫技高超,兮娥閱人無數(shù),如此畫技了得的人除了聞大人,至今也才見過一人。”
“哦?是誰?”
“陸言?!?p> “陸言!”聞棲辭念到這個名字,不敢相信地問,“懷平畫圣陸言?”
沒料到他如此激動,兮娥緩了緩神:“正是。大人認(rèn)識?”
“認(rèn)識……不,只是認(rèn)得,他老人家定記不得我這無名小卒。很多年前,我曾想拜陸大神為師,奈何他行蹤不定,找了三年尋不得人影?!甭剹o不住搖頭,面露遺憾,“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太可惜了?!?p> 他這喟然長嘆的模樣讓兮娥哭笑不得,她抿唇一笑:“原來聞大人是陸畫師的畫迷呀。”
“當(dāng)然!他的每一幅畫,每一根線條都是那么鮮活動人!每一抹色彩都在訴說婉轉(zhuǎn)悲呦的故事……”聞棲辭遙望著深遠(yuǎn)的晴天,嘆氣道,“可惜我與他無緣,只聽聞他的名號,見過他幾副佳作,卻從未遇到真人。兮娥姑娘,你見過陸大神?”
“見是見過……”
“是風(fēng)流倜儻,英姿瀟灑,玉樹臨風(fēng)的一位美男子?”
“這……”
“不對不對,”他搖頭又道,“陸大神的畫技高超絕妙,說不定是發(fā)髻斑白,面容慈祥,和藹可親的一位老者呢?”
“聞大人不知道?”兮娥沉著道,“陸畫師他……逝世了?!?p> “什么?!”面容瞬間僵硬,看著女子,無比質(zhì)疑,“怎么會,他怎么會,逝世了?不可能,為何沒有消息傳言?”
“風(fēng)雅閣人多口雜,多的是小道消息,就算是不愿伸張的一些消息,也是能知道一二的。此事…千真萬確?!?p> 腦中轟然,如晴天霹靂。
他的大神,他的陸大神阿,為什么還沒見到一面就,就駕鶴西去了……
聞棲辭在畫技上鉆研多年,一直以陸言為楷模,無比崇敬,無比虔誠。
如今突聞大神西去,感覺整個人被抽干了氣力,四肢提不起勁。
“世事無常,大人節(jié)哀?!辟舛鹑崧暤?,“兮娥聽說陸畫師生前最出名的一副經(jīng)典之作,倒是流落在外,大人感念陸畫師,不妨去找找?”
眼底眸光一閃,咻而放大:“是‘故離’?”
“正是?!?p> 這話喚回了他幾分精氣神:“在哪?”
“百里之外,倒盜谷?!?p> 倒盜谷,倒賣各種珍奇物品,從死人堆里挖出來的,地底墓穴里倒出來的,從各處名門中偷出來的……應(yīng)有盡有。
央蘭國境內(nèi),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平民百姓,無人不知。
聞棲辭早也惦記了,摩擦著畫筆染云,一邊低頭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遠(yuǎn)處跑來一家仆,滿臉焦灼,汗如雨下。
聞棲辭回神,問:“何事慌張?”
“門…門口,剛剛,”家仆氣喘如牛,一會兒指兮娥,一會兒指府門,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虧得聞棲辭是個有些耐心的,等他慢慢喘氣,仍面無慍色。
“丞相來了,就在門口!”
這話如一觸即發(fā)的戰(zhàn)場廝殺,聞棲辭一對英眉擰了起來:“數(shù)子,你怎么辦事的?”
“主子,屬下這次絕對沒出問題,再說蘇相不一定是沖著兮娥姑娘來的阿?!?p> 聞棲辭抿了抿唇,道:“快請兮娥姑娘避一避?!?p> 眾人立馬忙活起來。
“趕緊的,走后門?!?p> “兮娥姑娘,得罪了。”
“主子你別太快把丞相帶進(jìn)來……”
眾人急忙將人藏起來,聞棲辭匆匆趕往府門迎接。
家仆這才插上說話的空檔:“主子,蘇相好像只是來藏書閣的?!?p> 大央朝關(guān)于世襲祭師的古籍、典冊數(shù)不勝數(shù),從建國以來,大央朝的藏書閣便設(shè)在祭師府。而掌管藏書閣的,自然是近水樓臺的世襲祭師。
聞棲辭的步子慢下來。
蘇青時是第一次進(jìn)藏書閣,所以需要他公章批允。
哼,這下是求他了。
聞棲辭眉毛一挑,加大步子行至府門。
門外傲然端立一身出塵的蘇青時,他連忙迎上前客套幾句。蘇青時無意與他費口舌,直奔主題,兩句話便說明了來意。
是要公章進(jìn)入藏書閣不假,她要的卻是以年計數(shù)的公章。
藏書閣在祭師府內(nèi),這么多年來,藏書閣的進(jìn)出公章批允了不少人,但從沒有人提過要一次公章終身有效的。
若是批允,豈不是日后蘇青時都能隨隨便便進(jìn)出他府上?
當(dāng)然不行!
正想著如何推脫,蘇青時已面不改色的搬出了皇帝手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