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卯時三刻，九斤護送應萱一行到楊府后返回家中。
他看謝易還在屋頂盤腿打坐，靜心研習內(nèi)功也沒敢打擾，拿了掃帚和水桶在院子里掃除清潔。等謝易練完功，九斤忙又伺候著他洗漱更衣。
謝易和藹地問九斤：“以后做我的侍從，就必須跟著學些武藝，既是看家護院的需要，也是為報效國家做準備。練武需要持之以恒，不可半途而廢。練武也很苦，流血骨折都在所難免，你是否愿意？”
九斤憨厚地一笑：“老爺待小人恩重如山，所做都是為小人好，小人敢不從命。小人也是莊稼人，吃苦都是家常便飯，老爺今后只管安排，小人若有半分差池，必當以死謝罪?！?p> 面對憨直的九斤，謝易也沒給他講什么大道理，指了指院子：“你先從基本功學起?，F(xiàn)在到香樟樹下等著，我教你第一個練功的動作，你要熟練掌握?！?p> 他回屋拿出草紙和鐵釘來到樹下，把厚厚一摞草紙貼著樹干，鐵釘扎在草紙上，順手一掌，鐵釘瞬間將草紙釘在樹上。
九斤不禁吐了吐舌頭，他暗想，我能學會老爺一成功夫就算是天大的造化，以后我看誰還敢欺負我。
謝易手把手教九斤扎穩(wěn)馬步，再出拳擊打草紙，并吩咐道：“除非腿折手裂，不然就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反復擊打百次，每日六次，每練習完一次撕去一張紙。等你撕去第九十張紙的時候，我們就要去建康了，那時我再教你別的基本功?！?p> 指導著九斤練習完一次，謝易看了看他的拳頭。叮囑道：“照這樣打拳，不出五次，拳頭就會皮開肉綻。需要再堅持一段時間，拳頭上結出厚厚的繭子，你就算熬過第一關。你先去休息，我去拿些草藥調(diào)配煎熬，以后你每打一次，雙拳要在草藥湯中浸泡一刻?！?p> 初次練功，九斤覺得新鮮和興奮。看謝易走進廚房，九斤忍不住又回到香樟樹下接著練習。
忽然院門響起扣門聲，九斤打開門看到來訪者，氣就不打一處來，那人正是昨天把他打慘的漢子。
還沒容九斤發(fā)作，華齊滿臉堆笑，深深作揖道：“昨日都是我的錯，我給小哥賠禮認錯。等我見過謝官人之后，你打也打的，罵也罵的，我絕不還手還嘴，直到小哥沒了怨氣為止，你看可好？”
九斤哼了一聲，閃到一旁道：“我九斤不是小肚雞腸之人，既然是找我家老爺，那就進來等著，我去回稟一聲?！?p> 聞聽華齊到了，謝易讓九斤看著火上的中藥，洗了手從廚房出來。他還沒開口，華齊搶步向前跪倒磕頭：“師父在上，小徒給您老請安?！?p> 謝易馬上閃向一旁，責怪道：“昨日已經(jīng)告訴你，莫要叫我?guī)煾浮！?p> 華齊跪直了身子，面帶真誠地解釋：“昨日官人答應指點小人武藝，這就是傳道受業(yè)，小人理當把官人視如師父。雖然不敢讓官人相認，但這代表小人的感恩之心，還望官人成全。”
謝易嘆口氣，把華齊攙起來道：“快起來吧，你叫我什么隨你，我是不承認的。隨我到廳堂說話，我讓九斤去買些菜肴面食，到午時我們一起用飯。”
華齊不好意思地開口道：“我女兒此時在院門外候著，懇請師父也能讓她進來一并用飯。”
謝易不滿地瞪了華齊一眼：“你怎么能讓小姑娘一個人在外面？我這里沒那么多規(guī)矩，快點把她叫進來?！?p> 不多時，跟隨者華齊走進來一個的女孩，十五六歲的年紀，相貌清秀，因長期營養(yǎng)不良，身體消瘦，皮膚略微發(fā)黃。她身著粗布衣，戴著斗笠，背著背簍，衣服雖破舊但還算干凈整潔。
這就是華齊的女兒華嬌，三歲時母親跟著外地客商私奔，七歲就學會料理家務，侍奉多病的爺爺。這么多年，她看慣了世態(tài)炎涼，自卑而敏感，但跟著父親也學了些拳腳，個性里也有父親的堅韌和倔強。
華嬌拜見謝易后，看父親和謝易說話，便放下竹簍，拿起抹布，跪在地上擦洗被踩臟的木地板。
“為徒的見師父不能空手而來，可我窮的叮當響，沒錢買禮品孝敬師父。我們父女倆就一大早跑到臨安城外的山上，也算老天有眼，剛上山就看到了好大一片枇杷樹。今春比往年來得早，也比往年熱，枇杷已經(jīng)成熟，我就和女兒采摘了滿滿一簍，權當孝敬師父和師母了?！比A齊樂呵呵將背簍放在了謝易的腳前。
謝易低頭看了看金黃色的枇杷果，他心中一動，問道：“這是哪里采摘的這么好的果實？”
華齊答：“慈云嶺，觀音洞后面?！?p> 謝易不由自主站了起來，驚出了一身冷汗。這么好的枇杷哪里會是野果。華齊竟然誤打誤撞跑進了皇家園林里采摘，如若被內(nèi)侍或衛(wèi)隊發(fā)覺，他父女二人焉有命在？
為不使二人受到驚嚇，謝易又坐下來假裝輕松地說：“這一定是有主的枇杷，你的心意我領了，但以后千萬不可以再去采摘，惹出官司就把好事變成了壞事，回去以后也不要和任何人講起這件事?！?p> 華齊頓時臉紅，他極力辯解道：“我真沒想偷竊別人東西，進入枇杷林后，我還吆喝幾聲，但無人應答。周圍也沒有看到守林人的房舍，所以我才覺得那是無主的……”
謝易擺擺手：“事情過去就算了，你也莫掛心里。你的傷好了嗎？”
華齊仰慕地答道：“師父打了我腳底一拳，我到現(xiàn)在還腫脹酸麻，走起路來隱隱作痛?！?p> 謝易安慰道：“如果只是腫脹酸麻倒是好事，不會傷到筋骨，再有兩天就會自愈，你盡可安心?！?p> 華齊馬上拱手道：“師父即使打殘我的腿，也沒有關系，怪只怪我學藝不精……師父現(xiàn)在如果無事，我就為師父打一套拳，求師父點撥指教?！?p> 謝易也覺得和華齊沒什么共同話題，干坐著也無趣，因此點頭道：“你到院子里去展示一下，讓我先看看你的本事?！?p> 華齊興奮地答應一聲，飛奔到院子中央，擺了一個起手式，便開始亮出了自己練習已久的拳腳。
華嬌看父親練武，不由自主停止擦地，跪直了身子凝神觀看，眼神里都是對父親拳腳的自豪。
謝易站在門前看了一會，問華嬌：“你也喜歡打拳嗎？”
華嬌嗯了一聲：“我學會拳腳就沒人敢欺負我?！?p> 謝易心中一酸，窮人家的孩子本就受苦，女孩子過得更是艱難。
為了讓華嬌開心，他夸贊道：“你爹爹拳腳很好，基本功扎實，看得出他是下了多年苦功?！?p> 華嬌并不領情，她小嘴一撇道：“我的爺，你是在哄我。我爹說了，你只半招就打敗了他。如果我爹的拳腳好，怎么會擋不住爺爺?shù)囊徽?？?p> 謝易先是被這個稱呼叫懵了，轉(zhuǎn)念一想，既然華齊一個勁叫師父，那華嬌叫爺爺也順理成章。只是自己如此年輕就被人叫爺，讓他渾身不自在，于是自嘲道：“可能是你爹爹不想欺負老人家，故意讓我哩?！?p> 華嬌捂著嘴笑起來：“又哄我，雖然叫你爺，但你那么年輕，怎么會是老人家呢?！?p> 她笑的丹鳳眼瞇成了一條縫，彎彎的像漂亮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