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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捕與快刀

迷霧之島(22―24)

神捕與快刀 潮來寒雨 7397 2020-07-22 20:00:37

  二十二

  由于晚風(fēng)的吹拂,今夜的霧似乎更濃了一些。雖然少年僅僅能夠看清大霧中來者的身影,可他卻清楚,那個人就是那個剛剛還被自己的威嚇驚嚇的不得不潰逃的廣瀨平一。

  “怎么,見到我,你很驚訝嗎?”

  廣瀨平一的聲音既低沉又冷酷,但卻很難掩蓋他的得意。不過幸好今晚的霧足夠大,還不至于讓少年看清平一那獰笑著的臉。

  “哼,還好吧?!?p>  少年盡可能的想要讓自己的語氣自信一些,可現(xiàn)在的他即使是說出這幾個字,也已經(jīng)頗為費力。

  很顯然,這些食物是下了藥的。而且是慢藥。

  “是嗎?我勸你,還是不要再多費力氣了,我敢肯定,現(xiàn)在你一定在發(fā)抖是嗎?”

  聽見這話,少年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氣,因為他的雙腿真的在發(fā)抖。

  見少年沒有回應(yīng),平一的笑容也愈發(fā)殘酷,他冷笑兩聲,又向前走了幾步,直至自己的身體完全暴露在了少年的身前。

  “不過,看來你的體質(zhì),要比那個家伙好得很,不過你又能堅持多久呢?十分鐘,五分鐘,還是現(xiàn)在?”

  少年已說不出一句話,因為此刻他的頭頂,似乎正掛著一輪不停旋轉(zhuǎn)的太陽。

  可即便此刻他的大腦再眩暈,身體再麻木,他的雙眼卻從未從平一的身體上移開。

  “所以說……這一切,你早就計劃好了?”

  平一撫掌而笑道:

  “不錯,自打你們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一瞬間,我就已經(jīng)做出了把物資交給你們的決定。怎么樣?我演的,是不是還不賴?”

  也許是因為毒藥的作用,當(dāng)少年看見平一那張得意的臉時,他就總會有一種想吐的感覺??伤麉s也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自己可以放棄的時候。

  于是,少年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盡力排空自己腦子中的霧氣道:

  “我得承認(rèn),這一次,你的確棋高一著。”

  “哦?我真沒想到,這種話竟然會從你這樣的人口中說出來。”

  少年嘆了口氣,又忽然看向了一旁倒地不起的次郎。

  “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時候,在這些物質(zhì)中下的毒。”

  “你真的想知道?”平一瞇緊了眼睛,不屑的搖了搖頭。

  “其實,這根本沒什么大不了的。因為或許你還不知道,這些物資根本就是一個陷阱!”

  “陷阱?”

  “不錯,這本來就是一個陷阱。難道你就真的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這一次究竟有什么異常嗎?”

  “沒有?!鄙倌陣@了口氣,即使是冷靜如他,在生存的巨大考驗下,也還是被這些物資迷惑了雙眼。

  “是嗎?可你就沒有想過,既然這是一個為了殺戮而興起的試煉,舉辦方又為何會大發(fā)慈悲到主動派發(fā)這些可以救命的物資?而又是誰,故意放出信號,來讓人爭奪這些東西呢?”平一冷笑道。

  “難道……你才是做出這些事情的人?”

  “正是?!逼揭坏恍?,又道,“實際上,不止是我,還有我的武士們,是他們和我放出了信號,吸引這些躲藏起來的家伙來到這里互相殘殺。而我們就可以正好坐收漁翁之利!而你們,就是我最大的獵物!”

  聽見這話,少年的臉上的疑惑卻更加深了一些,他咬緊嘴唇,強壓著身體的虛弱,向平一問道:

  “那么……你的那些手下呢?”

  可平一卻突然大笑了起來,他的笑容是那樣的可怕,也是那樣的絕情。

  “你應(yīng)該知道的,他們跟你們一樣,也吃了那些食物!”

  “什么?他們……不是你的人嗎?”

  “是又如何?”平一不屑的搖了搖頭,“既然他們能夠愚蠢到在這座島上,還愿意相信別人,那么,他們就死的不冤。而且,你應(yīng)該還記得,我曾經(jīng)說過,這次試煉的獲勝者,只能有一個!”

  “難道你們處心積慮的準(zhǔn)備這些,就是為了將所有人一網(wǎng)打盡?可是如果這些東西都是有毒的,你又如何存活下來?”

  “啊,其實,這就更容易了。”一陣微風(fēng)吹過,平一的身影也再次被大霧包圍,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臉??缮倌陞s清楚,那必定會是一張殘忍而扭曲的表情。

  “你也清楚的,這一次,不是死了這么多的人嗎?”

  “你!”少年心中大怒,毒氣也猛然反沖。這一次,他也再沒能敵過自己的頭暈,一下子跌到在了地上,再也沒能重新站起。

  平一直指少年的鼻梁,冷冷的微笑著。正如當(dāng)初少年折斷他的武士刀時一樣。

  是的,這就是廣瀨平一口中所說的,絕對的勝利。對于這批物資被下了毒這件事,知道的人只有他自己和他的父親。而實際上,像龍之助一樣,自以為是在為主公效力的武士們,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注定會成為廣瀨家的棄子。

  因為無論是什么樣的競技,勝者都只能有一個!而這個唯一的勝者,也只有可能是廣瀨平一。

  看著眼前倒地不起的次郎和搖搖欲墜的少年,平一竟忽然想起了那個在毒發(fā)之時,緊握著自己的大腿哭泣的龍之助??烧缒菚r他未曾給與龍之助任何的回應(yīng)一樣,現(xiàn)在的他自然也不會同情少年哪怕一點。

  可是,雖然他可以一直靜靜的等候,等候著第二天的清晨,次郎和少年成為一具冰冷的尸體。但他卻沒有這樣做。因為他所想的事情,只有一個。

  那就是,親眼看著那個當(dāng)初折斷了自己武士刀的少年,死在自己的面前。

  想到這里,廣瀨平一臉上的微笑,又放肆了幾分。他抽出了自己的斷掉的武士刀,亮在了少年的面前,緩緩說道:

  “說實話,你還是第一個,能讓我廣瀨平一感到狼狽的人。所以,我可以破例給你一個痛快?!?p>  可就在平一準(zhǔn)備走上前,親手了結(jié)少年的性命之時,他卻突然間看見了少年那雙可怕的眼睛。

  “你說……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為何,當(dāng)那似乎能夠刺破靈魂的眼神,照射在廣瀨平一的身上之時。向來驕傲自大,也已經(jīng)掌握了實際優(yōu)勢的平一,卻又忽然間感到了一種強烈的危險。他不能明白這種危險是從何處而來,卻也完全無法忽視它真實的存在。

  于是,他只能停下腳步,用顫抖的嗓音說道:

  “我叫廣瀨平一,怎么了嗎?”

  “那么,廣瀨平康,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父親,也是這次試煉的舉辦者,所以,你明白了嗎?從一開始,你就根本沒有勝算!”

  平一大聲的呵斥著,甚至有些狼狽。可這一切,也不過是他心虛的偽裝罷了。

  因為此時的他,竟完全沒有在少年的臉上,看見一絲的恐懼。更相反的是,現(xiàn)在的少年竟然在笑!

  “你……你笑什么!”

  “沒什么。”少年的身影在大霧之中忽隱忽現(xiàn),顯得神秘莫測。

  “我只是再想,既然當(dāng)初你也喝了這些酒,那么你一定隨身攜帶著解藥對嗎?”

  “是又怎樣?就在我的衣袖里裝著!”平一的臉色鐵青,語氣也突然暴躁了起來:

  “可難道你認(rèn)為憑借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還能夠從我的手中拿走解藥嗎?”

  是的,他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廣瀨平一如此勸說著自己。他當(dāng)然知道這種毒藥的效力。無論是武功多么高強的人,在中了這種毒藥之后,也一定會全身無力,直至死亡。唯一可以緩解藥性的辦法,就只有主動的放出一些毒血,使其稍晚一些流入心脈。可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盯著少年的動靜,他根本就沒有時間去這樣做!

  想到這里,平一的不安又漸漸轉(zhuǎn)變?yōu)榱说靡?。他握緊手中的斷刃,一步步向著已經(jīng)倒地的少年身前走去。他知道,只要他能夠親手殺死這個最后的敵人,那么,他就會成為全日本,最強大的武士!

  于是,廣瀨平一停止了他的思考,也舉起了他的刀。

  “死吧!”

  但就在平一殺向少年,沖進(jìn)大霧的瞬間,他的身體卻再也不能移動一步。

  因為,他的額頭上,已經(jīng)多了一個血洞!

  “看來,我還真是要謝謝這該死的霧了?!?p>  在用盡全力彈出了自己最后的石子后,少年也終于癱倒了在了地上。而他所在地上的血灘也隨之濺起了一朵美麗的血花。

  那就是,少年所逼出的毒血。

  或許平一沒有想到的一點就是,少年和次郎當(dāng)初的主動出現(xiàn),實際上反而是出于他們的下策。因為當(dāng)時他們都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不能和武士們正面對抗。可這,卻反而讓廣瀨平一認(rèn)為是少年和次郎上了他們的當(dāng)。

  正是因為少年那還未來得及包扎的傷口,給予了他能夠逼出毒血的條件。因為平一絕不會想到,想要除去心頭的劇毒,其實根本沒必要為自己劃上一道新的傷疤……

  少年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身邊污濁的空氣,奮力的在血泊中爬起,用盡了最后一點力氣,拿出了藏在平一衣袖中的解藥,大口的喝了下去。

  一絲清涼入喉,強烈的眩暈也隨之散去。而在少年恢復(fù)了清醒之后,他首先看向的,就是他身邊昏睡的次郎??肾畷r間,少年竟似乎又聽見了平一曾經(jīng)說過的話:

  “這次試煉的獲勝者,只能有一個!”

  可少年卻沒有思考,哪怕一秒的也沒有。他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便掰開了次郎的嘴,將解藥全部倒進(jìn)了他的口中。

  大霧,永遠(yuǎn)不散的大霧,不斷的縈繞在少年的面前,讓他無法看清眼前的一切,也攪亂著少年不來就不安穩(wěn)的心情。

  可他本不該這樣,他活了下來,也救了朋友的命,甚至還親手殺死了仇人的兒子。現(xiàn)在的他本應(yīng)該笑才對。

  風(fēng)聲襲來,滴落了少年的胸口的鮮血,卻吹不走一望無際的大霧。而伴隨著少年身上血滴的落下,這個向來堅強而堅定的少年,哭了。

  二十三

  在經(jīng)歷了數(shù)個小時的高燒與連續(xù)不斷的噩夢之后,次郎終于張開了眼睛。

  但似乎不論他沒有有醒來,他的四周還是一樣的黑暗。

  逼仄的山洞狹窄的讓人喘不過氣,潮濕的環(huán)境更是使人發(fā)瘋。唯一能夠安慰次郎的,就只有背對著他坐在火堆旁的少年。

  “你醒了?”

  頭暈的感覺還沒有消散,干燥的喉嚨也時不時的傳來一陣陣刺痛,讓次郎根本無法回答。

  可少年似乎不需要次郎的回答,他轉(zhuǎn)過身,強擠出了一個微笑道:

  “你一定……餓了吧?!?p>  說罷,少年便伸出取下一塊掛在火堆邊的烤肉,遞給了次郎。

  “吃吧?!?p>  “謝,謝謝,但是……我現(xiàn)在有點口渴?!贝卫刹]有接過烤肉,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不急,不急。先吃了它?!?p>  少年的臉色陰沉的如同山洞外的大霧,活像是一具冰冷的尸體。唯一能夠證明他還是一個活人的跡象,便只有他微微發(fā)抖的嘴唇。

  “真的不用了,我現(xiàn)在吃不下……”

  “你必須吃!”少年瞪大了他通紅的雙眼,將烤肉惡狠狠的塞進(jìn)了次郎的嘴里。

  “快吃了它!”

  “唔……”隨著烤肉被塞進(jìn)次郎的嘴,一陣難以言狀的肥膩感也頓時傳進(jìn)了次郎的口腔。這是他之前從未體驗過的一種感覺,出于生理強大的排斥反應(yīng),未等他再嘗上一口,他就已經(jīng)先吐了出來。

  “不行了,大哥,這肉是不是放壞了?還有,那么多的食物,你都放到哪去了?”

  “你為什么這么多話?”少年似乎有些瘋癲,此刻的他坐立不安,渾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都在不安的顫抖著,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惡鬼。

  “給我吃,這一回,不許再給我吐!”

  這還是次郎頭一次看見少年是如此的反常,看著少年那可怕的面容,與四周飄來的烤肉的腥氣,無論是怎樣的美食,也根本無法吊起次郎的胃口。

  可現(xiàn)在的他,似乎并沒有多少選擇。

  于是次郎強壓著自己想要嘔吐的欲望,接過了少年手中的肉串。

  從外表上看,次郎無法分辨那到底是什么肉,只是那油膩的感覺與骨肉中那未除凈的血筋,讓人根本不能咽得下去。次郎深呼了一口氣,捂住自己的鼻子,把烤肉一股腦的塞進(jìn)了嘴巴,可當(dāng)他的舌尖接觸到烤肉的一瞬間,他的整個身體便立刻僵直在了原地。

  次郎的渾身都在發(fā)抖,他的血液也已經(jīng)倒流。

  因為他已經(jīng)嘗到了,那根掛在他舌頭上的,那根卷曲的毛發(fā)。

  “大哥……你給我吃的……”

  “你,給我咽下去?!鄙倌暝僖矡o法抑制住自己的痛苦,兩行清淚從他的眼角滑落,直至滴在那燃燒的火堆上,化作了一縷青煙。

  “嘔!”

  腥氣刺鼻的烤肉,夾雜著次郎的胃酸,一起從他的鼻腔和口腔中直噴了出來。直到此刻,即使是次郎再愚鈍,他也能夠明白自己剛才吃進(jìn)嘴里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無論怎樣,這都是次郎無法接受的罪孽。盡管他可以為了生存,將利刃揮舞在敵人的頭頂,可這卻并不意味著,他真的能夠做到同類相殘。

  或許,這才是人類與野獸最大的界限所在。人類的良知,本就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底線。

  可如今,在這樣的一座孤島之上,還真的存在良知這種東西嗎?

  次郎不停的嘔吐,直到吐得什么也吐不出來。曾經(jīng)的他可以接受少年的孤傲,接受他的冷漠,卻永遠(yuǎn)也無法接受,他那喪盡良知的殘忍。

  但次郎不知道的是,也許少年才是真正痛苦的那一個。

  在兩人這段不算漫長的旅途中,少年早已在下意識中,將次郎當(dāng)作了自己那個已經(jīng)離世弟弟的化身。如果可以的話,他寧可沾上再多的鮮血,遭受再多的磨難,也不愿意讓一丁點的污穢沾染次郎純潔的雙眼??上У氖?,他做不到,也無法做到。

  是為了生存,失去最后的底線,還是為了底線,選擇冰冷的死亡。我們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選擇,所以,或許我們根本沒有資格去評論少年。

  命運,終于還是將他的雙手,緊緊的掐在了這對加起來還不過而立之年的苦難兄弟身上??缮倌甑膫ゴ笾?,就在于他能夠在被命運扼住咽喉的同時,向命運豎起他的中指。

  所以,即使他的內(nèi)心此刻已經(jīng)支離破碎,他還是毅然決然的拿起了一塊烤肉,塞進(jìn)了次郎的嘴里。

  “不許……吐出來!”

  強烈的腥氣再加上身體本能的抗拒,使次郎根本無法下咽,可彼時虛弱的次郎,已經(jīng)無法抵得過強硬的少年。終于,次郎還是吃下了那塊肉。

  “嘔……嘔!”

  “不許吐出來!”

  “為什么?大哥?”次郎懷抱著自己痙攣的胃,滿臉都是淚水與汗水,他終究還是無法理解,為什么少年是這樣的無情與殘忍。

  “因為……我們都要活下去。”

  “??!”

  少年悲痛的哭聲,響徹了漆黑的山洞,也響徹了這座迷霧之島。而在淚水朦朧之際,次郎已經(jīng)領(lǐng)悟到了他的第六課。

  為了生存,或許,我們可以放棄任何的東西,包括我們的尊嚴(yán)。

  二十四

  巨輪漂蕩在安靜的海面,向著迷霧之島的方向駛?cè)?。但不知為何,這段并不算漫長的旅程,卻讓武士的心情,猶如那被濺起的水花刻下一道道傷痕的船身一樣斑駁凄涼。

  武士屹立在船頭,眼中滿是悲愴與悔意??伤麩o法傾訴,更無法抱怨,因為一切,本就是他自己的選擇。

  今天,是迷霧之島試煉結(jié)束的日子。距離上一次武士與次郎的見面,也整整過了一個月。

  可誰也無法保證,他究竟還能不能再看見自己的兒子一面。

  有的時候,武士真的認(rèn)為自己不是一個父親,更不是一個武士。反倒像是一個被命運擺弄的小丑。而其實,他就是他自己,那深深的不甘與自責(zé),也只不過是他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的無能罷了。

  但就算,他真的是這樣的一無是處,他也似乎并沒有用自己親生骨肉的生命來換取自己忠誠的權(quán)利與資格。

  “喂,藤海君!”

  耳邊傳來那熟悉的語調(diào),刺耳得讓人發(fā)瘋。武士深呼吸了一口氣,盡力不讓自己失態(tài)??墒撬麉s怎樣也無法克制住自己那顫抖的雙手。

  “你在想什么呢?”說話的人自然是廣瀨平康,這次試煉的總策劃,織田信長最信任的部下之一,武士的頂頭上司。

  “我……沒什么,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到?”

  “藤海君,你真是越來越糊涂了,咱們……不是已經(jīng)到了嗎?”

  聽見這話,武士才終于從混沌中清醒,他滿懷激動與不安,望向了遠(yuǎn)方。而他的面前也果然出現(xiàn)了一座迷霧之島。

  大霧,像是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了孤島與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越是靠近深處,那彌天的大霧便也越來越濃重,越來越滯澀。大霧遮住了武士的眼睛,掩住了他的口鼻。卻反而讓他的心情愈發(fā)清澈。

  “廣瀨大人,請馬上讓我下船!”

  “哈哈,我知道你的心情,可這么大的霧,就算我現(xiàn)在讓你下去,你又怎么找到咱們的優(yōu)勝者呢?”廣瀨反而更冷靜的多,而那種冷靜,更像是一種看穿了一切的自信。

  武士強忍著想要打歪廣瀨鼻梁的沖動,克制著語氣問道:

  “那我們,究竟是來這里干什么的?”

  “我說了,別急?!睆V瀨微笑著拍了拍手,他的身后便立刻鉆出了兩個身著黑衣的忍者。

  “可以發(fā)信號了?!?p>  兩個忍者抱拳稱是,從懷中各自摸出一枚信號煙火。他們一拉引線,手中便立刻飛出兩道從青煙中飛出的火龍。

  “現(xiàn)在,我們只需要等就好了?!睆V瀨拍了拍武士的肩膀,有意無意的問道:

  “不過我聽聞藤海君素來有先見之明,不如你我賭一賭,這次的勝利者,到底會是誰呢?”

  可武士早已沒有心思去聽廣瀨的嘲諷,此時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幕濃重的大霧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武士的內(nèi)心也如烈火焚考般刺痛。事到如今,他已經(jīng)再也不愿繼續(xù)麻痹自己,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罪孽或許只有當(dāng)他看見次郎的那一刻起,方能償還。

  想到這里,武士不禁長嘆了一口氣。如果,次郎真的能夠活著回來的話,他又能否原諒自己呢?

  “兩位大人,好像……有人過來了!”一個站在桅桿上的忍者率先發(fā)現(xiàn)了異常。

  “在哪?在哪?”

  聽聞這個消息,武士當(dāng)即便激動的跳了起來,他飛速的爬上桅桿,向著忍者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北面的大霧之中,看見了兩個來者的身影。

  “那是……是次郎啊!是我的兒子!他回來了!”

  霎時間,武士的眼眶早已發(fā)紅,雖然他看的不夠清楚,可身為父親,他能夠感受到,自己至親骨肉的氣息。

  “太好了!太好了!”

  武士滑下桅桿,恨不得立刻就飛到兒子的身邊,可就在他準(zhǔn)備跳船的時候,他卻忽然看見了,廣瀨平康那驚恐而憤怒的臉。

  “怎么……怎么可能?!?p>  此刻的廣瀨平康,早就沒有了他剛剛目中無人的姿態(tài)。他的目光呆滯,雙腿發(fā)抖,冷汗也順著他的額頭,沾濕了他的衣襟。因為他根本就從沒有想過,這場試煉最后的勝利者,竟然不是自己的兒子廣瀨平一!

  “不許動!任何人,只要隨意走動的,格殺勿論!”

  廣瀨平康咬緊牙齒,用低沉的吼聲喝住了每一個想要迎接他們英雄的人。他就是那樣,一動也不動,沉默的凝視著大霧中的來者降臨到他的船邊,卻依舊毫無動作。

  “廣瀨大人,你這是什么意思?”直到此刻,武士已經(jīng)百分百的確認(rèn),那個衣衫襤褸,已經(jīng)瘦弱的將近虛脫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兒子次郎。

  整整一個月過去,次郎,似乎已經(jīng)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的眼神不再明亮,他的腳步也不再穩(wěn)健。而他那本來就瘦小的身體,此刻也竟是如此的讓人心酸。他就是那樣,一瘸一拐,卻筆直的向著大船走來。但不論他如何痛苦,又如何狼狽,他那宛如枯枝的手,卻從未從他身邊少年的手心中離開。

  那個少年是誰?為何他會跟次郎站在一起?沒人能夠知道答案??扇魏稳藚s都已經(jīng)看見,這一對大霧中走來的兄弟的身姿!

  那兩具身體,早已千瘡百孔,遍體鱗傷。但不會有人想要去否認(rèn),他們那堅強的意志。

  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的武士,再也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盡管廣瀨平康未下命令,可武士還是一如反顧的奔跑到了船頭,激動的向著他的次郎喊道:

  “次郎!次郎!是我,父親來接你了!”

  可武士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整個身體,便立刻僵直在了原地。

  因為,他已經(jīng)看到了,次郎那冷漠的眼神。

  那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眼神呢?似乎自己已經(jīng)許多年,再也沒有看過這樣冰冷而絕情的雙眼了。那種感覺,絕非是懷有著深仇大恨的死敵之間的眼神,也絕不是受盡委屈之人的埋怨。那雙眼睛所傳達(dá)出來的,只有一種情緒,那就是陌生。

  陌生,似乎從未開始,也不會有繼續(xù)的陌生。沒有起點,也不會有終點的陌生。沒有親情,也不會再有任何交集的陌生。

  武士傻眼了,因為他想過次郎可能會恨他,會怨他??伤麉s從未想過,次郎會把他當(dāng)做一個陌生人。

  霎時間,武士只感覺那迷霧之島的迷霧,已全部填滿了他的身體。彼時的他似乎已經(jīng)置身云端,隨時都要一頭掉入下面那無盡的虛空之中。

  可他終究還是沒有倒下,因為廣瀨平康已經(jīng)從身后扶住了他。

  “你們幾個,扶藤海君下去?!?p>  幾個武士立刻攙扶著心如死灰的藤海走進(jìn)了船艙。突然間,整個迷霧之島的海岸上,便只剩下了廣瀨與次郎,少年三人。

  廣瀨平康傲立在船頭,閉緊了雙眼。但無論他怎樣克制,卻還是無法隱藏住他那顫抖的聲音。

  “告訴我,你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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