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我回到家里,可能晚上的菜有點咸,接了一杯水喝下。
看一下手機,甄蔚發(fā)來消息,說是剛叔這幾晚過得相當(dāng)驚險,有好幾次差點斷氣。
家里人不再強求他繼續(xù)命硬,而是順其自然,看他受罪這么多年,生與死,早已期待輕松,活得再長,如果疼痛,不如解脫。
我回了一句抱歉,抱歉自己無法分身在一起陪著他們,可能剛叔最后一面都難以看見。
甄蔚的語氣中透露著疲累,希望這一次是最后一次,剛叔人生的旅程到站,作為大女兒,她表示沒有遺憾。與其痛苦活著不如求個爽快,她不再覺得殘忍,她希望休止這種折磨,包括祈求父親得到解脫。
我腦子里的細胞活躍,接近失眠,章媛起夜,看見我盯著手機:
“出什么事了?”
“剛叔可能不行,甄蔚回家守著有好幾天了,我這心一點都不踏實?!?p> “你又自己判斷剛叔生命危險了?”
“生命脆弱,死可能就一瞬間的事?!?p> “又不在你們科室治療,你何必操心這么多。如果走了,你也無法強求什么,你能力有限?!?p> “是啊,我救了那么多人,現(xiàn)在自己的親人一個都救不了。”
“你別想太多了,我媽告訴我,我爸不怪你,我爸早已坦然面對生死,他四處奔走求中醫(yī),可能還有什么事沒完成?!?p> “那你怪我嗎?”
“我一點不怪你?!?p> “說的容易,除非我不干這工作了,在我眼里,明明能救卻救不了。”
“那能怎么辦,真的要把我爸綁起來打麻藥啊,他不樂意,你讓他多活幾年他也不高興?!?p> “如果你現(xiàn)在像甄蔚一樣在家里守著,你不會說著這么灑脫?!?p> “要去的始終要去,難過悲傷一陣子就過去了?!?p> “你能這樣看得開就好,爸爸跟我一點事,我感覺不是很好?!?p> “什么事情?”
“身上出了一點癥狀?!?p> “什么癥狀嘛?”
“我說了你就不要跟他說了,省得他以后什么都不肯告訴我。”
“好。我保證?!?p> “他電話里告訴我,他吐了點淤血,偶爾有點新鮮血。”
“這個啊,我早就知道了,我媽告訴過我了,她看見家里垃圾桶上的衛(wèi)生紙有血跡?!?p> “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
“知道啊,情況惡化嘛,但又能怎么樣,他又不肯治療,而且也難治,像章華一樣治了又怎樣?!?p> 說起已過世的章華,我不知道大家是否背地里還在議論關(guān)于他治療結(jié)果的話題。章媛可能是無惡意的,只是在我心里,早已成為一個坎。我始終認為岳父現(xiàn)在抗拒治療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為章華治療一事的陰影恐懼。
任何治療都有利有弊,人類始終在追求更好的治療技術(shù)。我如此安慰自己,希望能快速入睡。
次日清晨,工作時間。袁超過來找我,問了一些關(guān)于化療的事情。我記得化療的副作用有跟他解釋過,他這次問的是關(guān)于腸胃的問題,我還是要認真回答。
“甄醫(yī)生,自從化療后感覺腸胃不太好,沒有以前那種食欲,我在化療之前屬于那種能吃型,現(xiàn)在一日三餐,都很為難,體力耐力都大大減弱?!?p> “化療確實對消化系統(tǒng)有些影響,但沒辦法,只能克服,畢竟要面對更棘手的肺癌?!?p> “不只是腸胃問題,感覺身體變得不同以前了,不舒服的地方很多,感覺就沒有一天舒坦過?;煹挠绊懘蟠蟪跷业囊饬?。”
從袁超的眼神里我看出他的沮喪,甚至是中途放棄的念頭。從一開始的信心滿滿,到現(xiàn)在動搖的可能,因為身體需要承受太多不適,日漸消瘦,生活工作的壓力,重負不堪,產(chǎn)生放棄的念頭,可以理解。
我的任務(wù)不是沮喪,我依然得想辦法鼓勵他堅持不放棄。
“副作用難免,等復(fù)查對比一下就能看到效果如何。”
“阿彌陀佛,真是希望癌細胞已經(jīng)全部被殺死,徹底重生一次?!?p> “但愿吧?!?p> 袁超身后站著其他病人,他沒繼續(xù)再問,我看得出來他心里還有疑問,尤其是對療效的的疑問。
忙得頭大,正當(dāng)我偷閑抽支煙時,劉小龍出現(xiàn)了。我的第一句話依然是問候他父親的情況,而他的回答,充滿沮喪。
“感覺不好,尤其飲食情況下滑。不知道輸液太多,還是他運動太少,他身體都浮腫了不少,尤其是腳部,很明顯,腫脹?!?p> “跟醫(yī)生說了沒有?”
“說了,正準(zhǔn)備減少輸液量。”
“其他都正常嗎?”
“正常的吧。每天就是聽他抱怨身上各種不適……”
劉小龍眼球血絲明顯,神情憔悴看著睡眠不足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