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世間最讓人羨慕的男子,那必然要提一提咱東越的宸王了。這宸王吶原是當今圣上的五皇子,三年前吶率先被分封做了王,而且吶還不必去封地,這細數(shù)原因嘛可就得說說這宸王殿下背后的女人們了!
話說三年前吶,這宸王前后娶了三位貴女進門,首先啊是十里紅妝娶了長安郡主做了正妃,隨后便是將南宣公主和上官將軍娶進門做了側妃。一時間可不畏是羨煞旁人吶?!?p> “說書的,據(jù)在下所知,宸王府現(xiàn)在不就兩位女主子嗎,你怎說有三人呢,你這莫不是欺騙我等剛入京的人罷!”京城一茶樓,幾位身著異服的男子沖著臺上說書的嚷嚷到,周邊一些人亦隨聲附和著。
“嗐,諸位客觀別慌呀,在下正在說的便是這宸王府的事情嗎,話說說呀這宸王娶了三位王妃一時是羨煞旁人吶,怎料迎娶兩位側妃不久這西陵便借口其國商隊在我東岳失蹤悍然發(fā)動戰(zhàn)爭,這場戰(zhàn)爭西陵蓄謀已久,在那西陵人的燒殺搶掠之下我方滿朝武將竟無人能戰(zhàn),無奈之下我皇只能派出已經(jīng)卸甲歸田的上官老將軍前去戰(zhàn)場,這是已為宸王側妃的上官柔因擔心年邁的父親便請旨一同出征,上官將軍的請求于情于理我皇都不能不同意,于是兩位上官將軍便一同出戰(zhàn)了……還記得三年前的那場戰(zhàn)役持續(xù)了足足一年,最終西陵敵寇被擊敗,西陵敵寇元氣大傷只好向我朝歲歲進貢,而西陵太子在那場戰(zhàn)役中也落得雙腿癱瘓的下場……最終上官老將軍守住了我東岳的土地,可是卻老年喪女??!”
“什么啊,那名動天下的巾幗將軍竟沒了!”
說書人說得唾沫橫飛,下面的人既聽得滿腔熱血,又不免扼腕嘆息,其中最不能接受的便是那位巾幗英雄就那樣沒了。
“是啊,宸王側妃、上官將軍就葬身于三年前那場戰(zhàn)役中,后來戰(zhàn)事結束,皇帝下旨封上官老將軍其為安國公,賜免死金牌,又追封上官柔將軍為鎮(zhèn)寧將軍,其身后事享正妃禮儀……最后啊,為東岳戎馬一身的上官老將軍拒絕了皇上賜的府邸,留在了邊境,他說他一身的時光都是在邊疆度過的,原本該安享晚年卻孤獨終老,他一身無愧江山社稷卻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最后既然女兒都留在了邊疆那他也應該在那里好好陪自己的家人了。上官老將軍最終將夫人的墳遷到邊疆便一輩子都留在了那里……”臺上的說書人還在侃侃而談,臺下的人亦聽得津津有味,只是故事如何,真相又如何,誰又會去追究呢。
……
宸王府。
“王妃,王爺今日去祭拜那位去了?!蹦昕粗诙号吠酢伴L子”的周瑾遙輕聲說道。
“王妃,咱王爺對那位可真是情深意切呀,美美到這一天,王爺可是誰都不見的呀?!背麾晸u了搖手中的撥浪鼓。
“鈺側妃今兒個話倒是真多?!辈恢獮楹沃荑b突然就失去了逗弄那孩子的興趣。
“周瑾遙,這三年對于你們我倒是清楚三分,可是剩下的七分或許你們自己都弄不清楚吧。這三年你和宸王相敬如冰,但是女人的直覺告訴我你對宸王事在意的,而宸王對你也不是那么的無動于衷,所以你們之間究竟如何呢?”莫雨將孩子帶下去后這偌大的房間便只有周瑾遙和楚梓鈺。
“相敬如賓也好,想看兩相厭也罷,有些事終究是要結束的?!敝荑b目光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里,風吹過,茶水泛起漣漪。
“從前我覺得你是這世界上少見的聰明的女子,你睿智理性,似乎對什么都運籌帷幄,又似乎什么都不看在眼底,可是當周夫人病危的時候,周邊的人都說你冷血,可是我注意到你眼底迷茫和無措;當阿忍和你說話時你臉上有笑容;當宇文燁出現(xiàn)時,冷靜自持的你會身體緊繃,周瑾遙,我們似乎都看不清你,包括你自己?!背麾暷抗饩o緊盯著周瑾遙。
“這世界誰又看得清誰呢。與其花時間傷春懷秋,不若想想皇帝死后該如何幫王爺坐穩(wěn)這位置吧。”周瑾遙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袖子下芊芊玉手輕顫了一下。
“有消息了?”
“宮里傳來消息,就這兩天了,這位掌權者終究是要下臺了。”
……
東岳覺景五十年,東岳第八位帝王駕崩,享年六十七歲。
“王妃,王府被包圍了?!敝荑b坐在窗邊看著窗外被烏云遮住了的月亮,面色陰郁。忽然腳步聲響起,莫雨推門走了進來。周瑾遙抬頭,半張臉掩藏在陰影中,阿忍呢?”
“小郡主有幽蘭看著,不會有事?!?p> “替我更衣上妝?!敝荑b說話聲剛落,莫雨抬頭,就見周瑾遙面色慘白,唇角隱隱有血色。
“王妃!”
“更衣上妝?!?p> “是?!?p> ……
“奉三皇子之命請長安郡主進宮?!蹦杲o周瑾遙插好最后一根發(fā)簪,門外便響起一道冷冰冰的男聲。莫雨略帶擔憂的看了眼周瑾遙,然后在周瑾遙淡淡地目光中轉身打開了房門。
“稍等片刻,我家王妃在更衣。”
周瑾遙起身出門前最后打量了一眼這個她住了三年多的房間,可惜了……
……
周瑾遙踏出宸王府便被請上來一輛馬車,一路寂靜,直至抵達宮門口。
此刻夜半,而皇宮卻燈火通明,原本纖塵不染的宮道此刻血流成河。
“郡主請下車。”
周瑾遙掀開車簾,馬車外——全副武裝的將士、滿地的鮮血、冰涼的或還有余溫的尸體。在眾多將士的注視下,周瑾遙抬腳踏上了紅毯,是的,紅毯,一條鋪到皇帝上朝的大殿的紅毯。周瑾遙步履緩緩,耳邊是還帶有涼意的風,此時她的內(nèi)心是平靜的,一種似乎沒有什么能掀起波瀾的平靜。
任何一條路都有盡頭,這條紅毯的盡頭是皇帝上朝時所坐的龍椅,以及各色各異的人。
周瑾遙踏進殿中,首先入目的便是坐在龍椅面前的臺階上的三皇子宇文皓,他就那樣席地坐著,沾滿鮮血的雙手無力的搭在膝蓋上,頭低著看不清面色,腳邊放著一把染著鮮血的劍,面前不遠處是一具還睜著眼睛的尸體,周瑾遙認得那人,那人是和她長相相似的,傳說被宇文皓寵上天的錦溪。
宇文皓下面是文武百官,準確來說是被脅迫的跪著的文武百官,其中有他的父親,當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周政。
“你來了?!泵媲巴断聛硪坏狸幱?,宇文皓抬頭,忽略他臉上的鮮血,這人與平時無異。
“嗯,不知三皇子這是何意?”周瑾遙避開宇文皓的目光環(huán)視一周,語氣不解。
“阿遙,你的膽子還是這么大?!庇钗酿┑偷托α艘宦暼缓髲呐_階上站了起來,或許坐了太久,以至于站起來的時候他的身形有些搖晃。
“你看,世人夢寐以求的皇位,你喜歡嗎?”宇文皓走到龍椅前手指著那個位置問周瑾遙。
“那個賤婢想碰它,所以我把她殺了,母妃說坐上這個位置我就可以擁有你了,阿遙,你喜歡嗎?”宇文皓說完后目光死死盯著周瑾遙,下面跪著的人頭低得更低,只有周政目光復雜……
“三……”
“噓,別說話,我?guī)闳タ礋熁?。”宇文皓打斷周瑾遙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便拉著她跑了出去。周瑾遙擰眉看著握著自己的大掌,腳下卻不得不跟著他跑。
“看,多美的煙花啊,小時候我們就是在這煙花下相遇的,小時候的你雖然也是冷冰冰的,但是你會幫我抓小偷,搶回我的錢袋,你會威脅我別跟著你,卻又會給我扔給我吃的,雖然你給我的饅頭我根本吃不下去……”周瑾遙看著宇文皓把自己拉到皇宮最大的觀景臺后便自己坐在了臺階上,然后碎碎念。
在他的話語中周瑾遙想起來自己小時候入宮的時候確實遇到個小鬼……稍微一想,周瑾遙便明白了為何宇文皓對自己的“情有獨鐘”。
“我不是父皇的孩子,我不過只是母妃和人私通而來的,所以我沒有大皇子溫文爾雅,沒有四皇子圣手仁心,更沒有五皇子智勇雙全……從小我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沒想過自己要坐擁高位,但所有人都在逼我,沒有人問我要什么……打小我對什么都無所謂,可是阿遙,唯有對你我是真的用心了?!?p> 周瑾遙靜靜聽著,盛大的煙花表演在天空綻放,轟鳴聲掩蓋不住宇文皓的話語聲,也掩蓋不住遠處的廝殺聲。
“妖女!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突然,身后是利刃劃破風聲,更是一個冰涼的懷抱將自己擁了個滿懷。
“宇文……皓……”
下意識的反應,周瑾遙拔出發(fā)間的簪子發(fā)力打了出去,身后是尸體滾落層層臺階的聲音,身前是宇文皓嘴角帶笑的慘白面容。周瑾遙下意識蹲下身子去查看宇文皓的傷勢,宇文皓卻掙扎著身子靠著身后的石欄坐起來。
“阿遙,我從未想過要坐那個位置,我只是想要你知道,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拼死都會給你奉上。我,宇文皓,除去身世,我,不比誰差……”阿遙,世人皆知宇文燁為你種了十里桃林,可卻無人知我也為你親手種下漫山桃花……
宇文皓費力睜大眼睛,目光中是周瑾遙緊蹙的眉及被風吹落的耳畔的發(fā)絲,他抬手想替她將發(fā)絲挽到耳后,只是手將將抬到周瑾遙耳邊便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風拂過吹散了周瑾遙眼底的熱意,她抬手附上宇文皓未閉上的眼睛,靜默幾秒站起身來,身后盛大的煙花表演還未結束,身前人早已沒了氣息……
……
翌日。
太陽剛上地平線,昨夜被血洗的皇宮早已恢復如初,若說有什么與往日不一樣的,那就是皇宮花白一片,舉國縞素。
“覺景五十年,東岳第八位皇帝宇文訣駕崩,留有遺詔,五皇子宇文燁即位。是夜,三皇子舉兵反,服誅?!?p> 這是史書上簡略的記載,而那晚死得是誰家父母子女,無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