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雪走回來,將剪子輕輕的放下,臉上的表情難以言喻,似乎是欲言又止。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花費了好多的勇氣一樣沖到了晚縈的床頭,一把抓起了晚縈放在被面上的手,她盯著晚縈的臉說:
“陸晚縈,我送你出宮去吧!出了宮,你可以回家,也可以去任何一個你喜歡的地方重新開始你的生活,你不必被困在這深宮之中,你可以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你愿意嗎?”
晚縈驚愕之中帶著訝異,她不解:
“你為什么要幫我?”
尤雪笑:
“我不是幫你,我是幫我自己?,F(xiàn)在容蕓回來了,我更加沒有機會,所以你必須離開?!?p> “如果我不走,你是不是會殺了我?!?p> 尤雪看著她,忽的冷冷的笑了一聲,道:
“是!我現(xiàn)在是在給你活的機會,所以你走不走?”
晚縈說:
“那你有什么辦法能將我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出去?你行嗎?”
尤雪道:
“若是我不行,我和太后兩個人總會行。”
晚縈仰面躺下去,說:
“皇上呢?”
“你要向皇上告我的狀?”
晚縈搖搖頭:
“不是,我只是想見見他。”
說著他隔著被子將手放到了小腹上,尤雪看著她的動作,悶了一會兒,說:
“我去請皇上。”
慕云平來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但晚縈穿戴得十分整齊,一張紅漆小八仙桌鋪設(shè)著淡綠色的方巾擺在圍屏外面的爐子旁邊,桌上擺著碗碟,中間放著幾跌糕點和熱菜,還有一道鴿子湯。爐子里的火紅彤彤的燃燒著發(fā)出“刺啦刺啦”的聲音,一塊塊的炭火紅得像是夜里發(fā)光的紅寶石,周圍凝聚著柔暗的紅光,炭火里插著一只黑色的小頸瓷瓶,瓶口冒著縷縷熱氣,晚縈手里正拿著炭耙輕輕的推著,想把火再扒得旺盛點兒。
聽見推門聲,晚縈頭也不抬的說了一句:
“你來了?!?p> 慕云平一言不發(fā)的走近,坐在了晚縈的對面,坐定之后,晚縈才丟下炭耙在旁邊的銅盆里洗了洗手拿過白色的絲帕仔仔細細的擦過手以后才抬起頭來沖他莞爾一笑。
晚縈笑著說:
“我燙了酒,喝一杯吧!”
說著,取出炭火里的小瓷瓶,這瓷瓶似乎很輕,里面像是本來就沒有多少酒,晚縈給慕云平面前的酒杯里倒了一杯酒,又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半杯之后竟然幾乎將要把酒瓶直豎起來。慕云平一飲而盡,正當(dāng)晚縈也要拿起酒杯來時,他劈手奪過,一仰頭,將她那半杯也喝了下去。
晚縈看著自己的手,笑了笑。
慕云平“啪”的一下將酒杯摜在了桌上,說:
“你是故意傷害自己來氣朕?”
晚縈抿唇一笑:
“怎么會呢?皇上又不在乎臣妾,又怎么會在意臣妾會不會傷害自己,您又怎么會生氣呢?您在乎的,只有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吧?”
慕云平指著晚縈,一字一頓的說道:
“朕當(dāng)然在意這個孩子,所以你要是敢對這個孩子怎么樣的話,朕不會放過你。”
晚縈偏著頭看他,昏暗的燭火下,他神色凜凜,籠在半明半暗的朦朧里,晚縈忽的想起在王府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神色凄迷目光游離如煙,顫抖著聲音問她:你為何……不著白衣?
那晚明月如霜,他眼神沉靜溫柔,好似一泓清泉。他問她叫什么名字,她低聲答道:
晚上的晚,縈繞于心的縈。
現(xiàn)在那個愛著白衣的女子回來了,你還會在乎我嗎?
“你總是問我,我們第一次是在哪里遇見的,我說是王府,但你似乎不認同,所以,我們究竟是在哪里遇見的?”
慕云平頓了頓,道:
“端午節(jié),在九王的畫舫上?!?p> 晚縈呆愣在當(dāng)場不知如何回答,她半張著檀口,腦中卻想海嘯風(fēng)暴一樣瘋狂的搜尋端午那天有關(guān)于他的影子,可是,無論如何都是一片空白,她只記得慕云時。
“當(dāng)時朕在船艙里,朕透過紗簾看見了你?!?p> 但你卻沒有看見我,你只看見了你面前的那個豐神俊朗的男子。
“朕是不是應(yīng)該怪自己沒有比他早一步遇到你?如果早一步,你會不會就會愛上我,而不是他?”
晚縈心中硿然作響如同驚雷就地滾過,她的手抓在桌角,在淡綠的方巾上蹭著自己手心滲出的薄汗,她剛想回答“我沒有愛上他,我其實……是愛你的”,可慕云平偏偏又搶在了她的前面:
“朕早就知道了你是慕云時專門派來的,他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你迷惑我。劉旭陽在花街柳巷浪蕩這么多年來才把他的小動作弄得一清二楚,他一直暗中派人在房間傳謠言說朕會將皇位傳給他。他見過容蕓,知道朕對于容蕓的感情,你長得酷似容蕓,以為你能迷惑朕,造成朕昏庸無能讓天下人怨聲載道的狀況,這樣就可以順利的把朕拉下馬,只可惜,你是個不爭氣的,對朕竟然沒有任何的行動。他早就和沈瑯玕勾結(jié)到了一起,以前的時候還是暗自行動,到現(xiàn)在竟然明目張膽的拉幫結(jié)派伺機行動。亂黨殺了他爹娘,他怪在朕和父皇的身上,朕殺了他弟弟,他更是與朕不共戴天。而今,再因為你,朕與他注定是要決一死戰(zhàn)了?!?p> 慕云平冷冷的笑著,一聲眼睛像是帶著鉤子,像是索命的冤魂直勾勾的盯著晚縈,讓她毛骨悚然。
晚縈猛的站起身來,踢倒了自己身后的凳子,她往后退去,慕云平也慢慢起身朝著她逼近過來,晚縈道:
“你會殺了我?!?p> 慕云平說:
“朕不會?!?p> 晚縈流下淚來,搖著頭后退道:
“你告訴我這些,你就是想要殺了我,你會殺了我,你一定會殺了我。”
退到了墻邊,已經(jīng)退無可退,可他依舊慢慢走進了,晚縈驚叫聲,掀翻了一旁的花幾上的一尊美人觚,拔身就往門口跑去,被慕云平反手一抓,身子向后一倒,幾乎摔倒在地上的碎片里,她驚聲尖叫掙扎著,已經(jīng)面臨著崩潰的邊緣,她劇烈的驚懼使她在忙亂中張口咬在了她拽著她的手上,因為痛楚能讓他松開對她的桎梏,可是慕云平卻恍如未覺一般巋然不動,任憑她在原地抓撓啃咬,手上滲出的鮮血順著她的嘴角細細流瀉下來,疼痛似乎已經(jīng)將他拋棄,他依舊完全感受不到皮肉綻裂所帶來的痛楚,他的身和心都全神貫注在面前這個瘋狂崩潰的女人身上?;谢秀便笔稚蟿⊥匆u來,眼底熱浪滾滾,但他抬起頭來,心底痛楚畢現(xiàn),眼中浪濤般的濕意漸漸干涸,化作洶涌的波濤倒流回到自己的心底。
他終于徹底的毀了這個女人,毀了她所有高傲矜持的面具,她終于在他面前歇斯底里。他痛恨,他不甘,因為同時失守的除了她的身還有她不知所蹤的心。慕云平也想不起他是何時愛上了面前的這個女人,明知道她只是慕云時派來的細作而已,她的目的只是要毀了他,但他還是在冷落她一段時間之后還是要不由自主的去靠近她,劉旭陽告誡過他的,可是他不聽,他以為自己是可以管好自己的心的,他以為自己勝券在握,沒想到還是丟盔卸甲,他以為他是可以感化她的,哪怕她的心硬得如同一顆石頭,到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她的心不是石頭,是一座冰山,終其一生,他都不可能再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