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云居內(nèi)的看客們?nèi)齼沙扇盒[而出,眾人對今日說書人講的故事議論地都是沸沸揚揚,一時間似乎整條天水街都聒噪了起來。
街上的其他酒家都羨煞不已,恨不得翻三兩倍的價錢也想把那說書人請來,只可惜那說書人一不愛財,二講誠信,既然之前與閑云居的掌柜說好了,那定然是言出必行,絕不會中途反悔,其他酒家的掌柜也只能空自嘆息了。
大堂內(nèi),說書人悠閑地抿了口茶,笑看著意猶未盡的客官們一一散去。幾位闊綽客人又另外打賞了銀兩,說書人也一一謝過。
少頃,閑云居的掌柜滿臉堆笑地走了過來,親自與說書人結(jié)算了今日的酬勞,又將一壺上好的五風(fēng)小燒和幾樣下酒菜打包放好,供他回去享用,與說書人連連寒暄多句這才離去。
那白衣公子聽完書還未離去,他夾了幾片醬牛肉,又吃了幾口酒,恍恍惚惚的也不知是醉意還是倦意,惹得人睜不開眼,遂以清茶漱了漱口,準備回去歇息。
但他起身后卻先走到了說書人的桌前,這一舉動讓護在白衣公子左右的四名護衛(wèi)都是心頭一緊,持劍的手掌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說書人已經(jīng)收好了酬勞,正準備提著酒菜走時,只見一明晃晃的銀錠便放在了他的桌前。說書人也是一驚,正想著是哪位爺出手這般闊綽,抬眼便見那白衣公子立于桌前,趕忙拱手道謝。
“多謝小爺打賞了。”
那白衣公子擺了擺手,笑道。
“老先生的故事講得當(dāng)真是如真似幻,玄妙莫測,在下佩服得緊,若有機會定再來聽書?!?p> 說書人趕緊又陪笑了幾句,白衣公子爽朗一笑,與說書人道了別便闊步向著閑云居外的大轎走去,四名護衛(wèi)緊隨其后。
白衣公子上了轎,轎夫起轎向北走去,忽聞外邊有歌聲傳來,掀簾望去,只見那說書人提著酒菜,破舊灰布長衫已滿是風(fēng)塵,背后拖著斜長的影子,正慢悠悠地往南走去,嘴里還哼著首小曲———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聽著這首小曲,白衣公子不禁一笑,直到說書人走遠,方才放下簾子,再次隱于轎中。
傍晚,已近掌燈時分,倦鳥歸巢,街上行人漸稀。
五風(fēng)城北側(cè),靠近皇宮的回龍巷上有一官府。
這官府門面正中由三層白玉石階接入門內(nèi),絳紅墻面上,兩扇朱漆金釘獸面銅環(huán)大門向內(nèi)大開,大門之上有青磚琉璃瓦飛檐蓋頂,頂下懸一黑漆大匾,匾上以蒼勁筆法配以金漆書有八個大字,“鎮(zhèn)妖親軍監(jiān)理使司”。
此乃朝堂親設(shè)監(jiān)管天下修仙門派的直屬機構(gòu),江湖上亦稱其為鎮(zhèn)妖司。
鎮(zhèn)妖司周邊大多都是朝堂的其他官府,這邊向來都是冷冷清清的,城內(nèi)的小妖不敢在鎮(zhèn)妖司這邊造次,平日里百姓也懶得在官府門前晃悠。
實際上五風(fēng)城內(nèi)有妖,朝堂是知道的,只是當(dāng)朝天子開明仁慈,一改之前對妖族的強壓政策,這些個妖族只要不做害人之事,朝堂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由鎮(zhèn)妖司暗中監(jiān)視即可,如此一來,妖族傷人之事還真少了許多。
鎮(zhèn)妖司指揮使屋內(nèi),侍衛(wèi)將屋內(nèi)的燈上了亮便趕忙退了出去,鎮(zhèn)妖司指揮使劉先銳此刻正坐于案前批復(fù)公文,面前恭恭敬敬地站著四個持劍護衛(wèi),正是白天里跟護于白衣公子的那四個人。
雖點了青瓷油燈,但案前還是略顯昏暗,劉先銳似乎并不受此影響,手中狼毫筆依舊在公文上飛快批寫,忽地一頓,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淡淡說道:“說吧?!?p> 那四人中為首的一位站出,低頭拱手道:“稟告指揮使大人,今日那說書人以高深內(nèi)力憑聲音便將在座之人內(nèi)息擾亂,以致眾人中術(shù),紛紛產(chǎn)生了幻覺,隨著那說書人一一述說,眼前光景聲音皆以實相轉(zhuǎn)換映出,委實詭異奇特。”
“陛下可曾中了術(shù)?”
那名匯報的護衛(wèi)像是猶豫了一下,說道:“中了?!?p> “既見了陛下中術(shù),爾等可曾為陛下解術(shù)?”
“回指揮使大人,我等見那說書人施此幻術(shù)并無加害之意只為渲染情景,便未為陛下解術(shù),此術(shù)至說書人說完書后也就自行解開了?!?p> 劉先銳臉上微現(xiàn)怒容,說道:“爾等怎知那說書人無加害之意?”
那護衛(wèi)聽到此言嗯啊許久,不知如何作答。
“廢物!”
劉先銳一聲怒喝嚇得四人趕忙認錯道。
“小人無能,望大人贖罪?!?p> 劉先銳長嘆了一口氣,將狼毫筆放回筆架之上,但怒容仍在,沉聲說道:“陛下可曾說了什么嗎?”
“稟告大人,陛下只說讓我等繼續(xù)監(jiān)視此人動向,剩下并未說什么?!?p> 劉先銳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燈影晃動,那四個人盯著地面燈影,大氣都不敢喘。良久,劉先銳又說道:“可曾見到龍顏不悅?”
為首的護衛(wèi)額前汗珠子都要滴了下來,趕忙答道。
“回稟指揮使大人,未曾見到。”
劉先銳臉上怒容這才微微散去,一擺手道:“爾等退下吧?!?p> 這四人如獲大赦,趕忙答應(yīng),低身退出了指揮使大人的屋子,到外面后都長長地舒了口氣。四人走在路上,晚上的鎮(zhèn)妖司并不像白日里那般繁忙,司里除了巡邏的侍衛(wèi)便無他人。
走至半路偶遇一僧人正抬頭望月,這僧人著金絲木蘭色袈裟,手持金剛降魔杖,滿面慈悲,見這四人走來便單掌豎立,低頌了一聲佛號,這四人護衛(wèi)也不敢怠慢,一一欠身回禮。
此人乃是佛隱寺的得道高僧,在這鎮(zhèn)妖司里見到此人也并不奇怪,鎮(zhèn)妖司乃是朝堂鎮(zhèn)壓妖族的重要部門,僅憑朝堂自身兵力還不足以威懾五風(fēng)城內(nèi)的妖族,當(dāng)今三大門派,云靈山,佛隱寺,紫云觀,都會派門中高手輪流在鎮(zhèn)妖司值守,這才足以護衛(wèi)天子安全。
指揮使屋內(nèi),劉先銳伏于案前批了許久的公文似乎有些倦怠,放下手中狼毫,好好地伸了個懶腰,眼角瞥見案上的青瓷油燈,冷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這四個庶子眼見我油燈已枯,也不知道給我添上些油,這等眼力何時才能在朝堂混出個頭,真是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