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一愣,低聲喃語道:“斷這天下善惡……”當(dāng)下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心想李千陽恨的是這不分善惡的世道,他縱然僥幸活了下來,想必心也死了。
明心轉(zhuǎn)而一聲哀嘆,道:“佛門雖言普渡眾生,可說來慚愧,我佛隱寺確實沒這個能力渡天下之人,斷天下善惡?!痹掚m如此,但明心依舊有心勸慰李千陽放下心魔,重回正道。
“呵?!崩钋ш栆宦暲湫?,“佛門不是講究普渡眾生嗎?當(dāng)下連我都渡不了,談何普渡眾生?”
明心聞言并未驚惱,只是淡然說道:“施主所言過早,小僧雖渡不了施主,但等到了普陀山佛隱寺中,未必沒有人能說服施主。”
李千陽此刻哪里還管其他,他原本是仙門弟子,可卻落得叛出師門的罪名,原本有心愛之人,如今也被鎮(zhèn)妖司所殺,當(dāng)今這世上之人只把他當(dāng)身懷妖玉的妖人,卻無人究其成妖的原因。
“大師,你不必費口舌之勞了,倘若是你為護心愛之人被迫叛出師門,又被師門追殺,原本以為塵埃落定,可心愛之人又被鎮(zhèn)妖司所殺,你會放下嗎?”
明心微微思量李千陽話語,如實說道:“現(xiàn)在放不下,以后未必放不下。”
“真是笑話。”李千陽面露不屑,冷聲道,“大師言之輕巧只不過是因為并未陷于其中?!?p> 明心微微搖頭,說道:“渡人亦是渡己,我雖未身陷施主這般窘境,但此去為施主渡化心魔也算是同乘一舟了,若是施主不得解脫,小僧亦是難解心結(jié)。”
明心話語似是與李千陽感同身受一般,可李千陽對明心所言卻毫不在意,當(dāng)下直言說道:“實話告訴你吧,就算我能活著回來,我一樣會去報仇,至死方休!”
明心心中微驚,他亦是沒想到李千陽執(zhí)念如此之深,當(dāng)下合掌默誦經(jīng)文,轉(zhuǎn)而又說道:“既然施主想要報仇,為何當(dāng)初還只身闖入云靈山,故意讓人捉???”
李千陽被人道破了心機,隨之一窒,狡辯道:“我當(dāng)初就是想蕩平云靈山?!?p> 先前李千陽已在鎮(zhèn)妖司承認(rèn)了,他只身前往云靈山就是想借云靈山之手毀去妖玉,自己也一同尋死,現(xiàn)在卻又改口。明心聞言一笑,只當(dāng)他是孩子心性,也未去追究,轉(zhuǎn)而說道:“施主只不過就是想死吧?”
李千陽低頭不再言語,明心一言正說中了李千陽心事,如今夏笙已死,他亦是對這世道再無半分留戀。
“阿彌陀佛?!泵餍木従忢灹艘宦暦鹛?,又道,“你這般頹廢,那位女施主的在天之靈想必也不會安心吧?!?p> 聞言,李千陽神色一滯,眼神中多了幾分默落。
“大師,佛門中人可都是心中清明,了無牽掛嗎?”
明心見李千陽似有所悟,心中也有了幾分欣慰,說道:“世人皆有牽掛,佛門弟子也不例外。”
李千陽深吸了一口氣,又說道:“大師說渡人便是渡己,可佛門中人連自己還渡不了,又如何渡人?”
這一語竟是將明心問住了,他一時答不上來,但忽然間又似想起了什么,搖頭淺笑,轉(zhuǎn)而說道:“我等生在這塵世間,若是了無牽掛,反倒是無趣了?!?p> 李千陽一愣,縱然他對佛門之事并無深知,可依然聽出了明心此言已是違背了佛理,但細(xì)細(xì)思量此言,倒也覺得說的沒錯,佛隱寺高僧竟說出這般言語,一時惹得李千陽一笑。
“大師,佛門向來講究放下牽掛,可你這話卻是與之完全背道而馳了?!?p> 明心也不著惱,依舊淺笑說道:“是我失言了,施主莫要怪罪。”
李千陽搖頭道:“即便是大師失言,但這話中道理亦是讓我受益匪淺?!?p> 話畢,李千陽臉上已是有了幾分生氣,眼神里也有了幾分靈光。明心知道已為李千陽解開了些許心結(jié),臉上亦是欣然含笑,但此行的結(jié)果仍然難以預(yù)料,是生是死還要看李千陽自己的造化。
兩人繼續(xù)向著佛隱寺的方向而去,不知不覺間已是熟絡(luò)。
五風(fēng)城經(jīng)過前些時日的風(fēng)波又熱鬧了一陣,鎮(zhèn)妖司攜三大門派深夜捉妖之事在百姓之中口口相傳,各種版本已是變了七七八八,朝堂管得了人心但管不住人嘴,也只能由得此事去亂傳。
這幾日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得熱鬧,朝堂安插在城中的耳目也得了幾份消息,然而這些消息夾在這風(fēng)言風(fēng)語當(dāng)中,自然便讓人不以為然了。
李千陽和明心兩人走后的第二日,天水街,閑云居上,又是晌午時分,閑云居樓內(nèi)正中的桌椅還空著,滿座看客皆等著那說書人前來。
在犄角處的一桌,天子一襲白衣安然坐于此處,他周邊仍是圍著四名持劍護衛(wèi),桌上無酒,只有幾樣清淡小菜,一盞清茶,另配了一碟桂花糕。
大廳內(nèi)原本聒噪的很,眾多酒客大聲喧鬧,毫不避諱,忽而聲音一沉,隨之靜了下來。
天子放下筷子,喝了口清茶,又拈了塊桂花糕放入口中,他目光亦是隨著說書人落入酒樓中央。
北水先生剛一落座,店小二響亮的吆喝一同響起。
“看茶~”
說罷,一壺清茶便斟滿了北水先生桌前的茶杯。
又是“啪”的一聲,醒木拍桌,剛斟滿茶的茶杯微微一晃,三兩滴茶水灑落杯外,北水先生手掌輕抖,在茶水還未落地前便以高深內(nèi)力將灑落的茶水掃出一片薄霧。
“上回說到佛隱寺帶領(lǐng)眾多散仙修士一掃普陀山周邊作亂妖族,當(dāng)時群英匯聚,仙俠云集,幾場大戰(zhàn)之后方才換來了普陀山一帶的百年安寧。要說那佛隱寺在這多番爭斗中可謂是大展乾坤,佛光隱現(xiàn)間便已是蕩平一方妖孽,手掌翻飛處更是有異寶毫光萬丈。”
說話間,薄霧之中綠林突現(xiàn),眾人雖未有任何動作,但目光已是穿林破霧,眼見面前一座青山隱隱出現(xiàn),山中凝碧色,草樹聞鶯聲。
大山深處,一角飛檐斗拱悄然佇立。
“雖說佛隱寺身為當(dāng)今三大門派之一,其真法自不必說,但哪怕是在那多年前的妖亂之時,佛隱寺中人也未漏真功,今日我便要講講那佛門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