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尉聞聲回頭,眼見是武景蘊(yùn)這尊大佛出的聲,頓時嚇得面色蒼白,心道這犯了瘋病的大妹子怎么還和秦王殿下扯上關(guān)系了呢。
連忙讓開身位,弓身向武景蘊(yùn)賠罪。
沒看到軍尉先前在陳歆身后墨跡半天不敢出手的模樣,武景蘊(yùn)對他賠罪的行為不以為然,點(diǎn)頭示意其退下,便不再理會。
大罪得赦,苦逼軍尉灰溜溜走開,明明是為了救人,卻搞得好像自己多么猥瑣一樣。
“這怎么還坐在地上了呢,多涼啊?!蓖顺鲅躁P(guān)切道。
“哦,”陳歆連忙起身,拍拍裙擺上的灰,突然反應(yīng)過來,“呀,這裙子……很貴吧?!?p> 身上還帶著濃重血腥氣,抓住時機(jī),武景蘊(yùn)玩味兒恐嚇道:“是啊,很貴,而且這‘廣袖流仙裙’,全天下只有這一條,臟了不可洗,破了不可縫,你打算怎么賠???”
“要賠啊,”陳歆噘嘴,弱弱問了句,“不是你給我弄來的嘛?”
“怎么,我弄來的就不用賠了?”惡趣味上頭,武景蘊(yùn)略有明知故問的意思。
“你…我倆誰跟誰啊,還在乎這個?”陳歆套起了近乎。
“你說說,我倆到底誰跟誰?”武景蘊(yùn)紈聲追問起來,一掃殿前的威武,倒像是個潑皮無賴。
“額,”陳歆小手捏住鼻子,一臉嫌棄,“看你這身血衣,熏死了我,快去換了吧?!?p> “在殿內(nèi)可沒見你這樣矯情,”被扯開話題,武景蘊(yùn)頓了一下,“也罷,我先去換身便服,你跟我來?!?p> “不了,我在這兒等著你就好。”
“你可想好了,等會兒禁軍進(jìn)殿盤查,除了皇上太子,可真就沒人能走了,你這一呆,怕是要等到天亮才能歇息了?!?p> “……”陳歆思考一瞬,當(dāng)即做出決定,“別丟下我,我要回去睡覺,嗚嗚?!闭Z氣表情盡顯軟萌。
將提著的劍背負(fù)起來,武景蘊(yùn)右手伸至陳歆面前。
玉鼻高拱,一臉嫌棄,可陳歆還是把手搭了上去,二人雙雙漫步,自層層禁軍讓出的夾道中離開了太和大殿。
等武景蘊(yùn)在浣衣局換了身干凈素服,便搭上一直停在禁宮外的青篷馬車,駛回了王府。
如同武景蘊(yùn)說的那樣,皇宮禁軍正式入殿之后,參加國宴的一干人等皆被盤問,朝老重臣還好,幾乎名字一被叫起,便趾高氣昂的離開了大殿,順帶還有專人護(hù)送其回府,保證安全。
緣是刺殺皇上的事件,才子勛貴之流則不能輕易離開了。按照大周律法,除去親斬所有刺客的秦王,其他人不管是皇子也好,侯爺也罷,均得被集中看押住,以待御軍調(diào)查。
只是話雖這么說,可太子一句‘事關(guān)重大,奉命處理’便成了主事之人,樂王冷眼謾罵一句‘渣宰,滾’,隨即徑直離開了大殿,安王沖著禁軍首領(lǐng)拱手道‘蒙叔,我追三哥去了’,也拍拍屁股走了人。
勛貴們平日里也都不是‘窮’兇極惡之輩,上下交情打點(diǎn)都有,一通不怎么嚴(yán)謹(jǐn)?shù)呐苈防碛上聛?,均離開了大殿,返回了自家府邸。
可憐一眾被宴請的才子和年輕朝官,原本還想著能在國宴上憑著自己的才氣大放異彩,名動天下,又或是結(jié)交權(quán)貴,為仕途添錦,誰知道天殺的運(yùn)氣,竟遭了這檔子事兒。
現(xiàn)在一個一個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被禁軍圍在太和殿里,怕是真的要等到第二天才能離開了。只是凡事都有例外,這些人里面,少了個姓‘王’的,多了個姓‘武’的。
夾雜在人群中的鈺王沒有選擇離開,即便他并不需要什么狗屁倒灶的理由,只需同太子知會一聲,便可自行回府,但他還是留了下來。
看了眼先前陳歆歌樂時無名簫聲傳來的地方,鈺王陷入沉思。
許久之后,望向正被禁軍拖走清洗的刺客尸首和暗沉血涸,心中疑問再添,可惜無人解答,只得暫且放下。
抬頭起身,與同樣沒走的當(dāng)朝左相打過照面,二人眼神交匯,明了對方的意思,隨即一人選擇離開,一人繼續(xù)留下。
……
回到秦王府,陳歆同武景蘊(yùn)請了辭,意味闌珊的走向自己的淮竹小院。武景蘊(yùn)見狀也未有強(qiáng)送,只囑咐一句“小心看路”,便任由陳歆獨(dú)自離去。
回到庭院時已至三更天,吵醒正瞌睡在院內(nèi)石桌上喂蚊子的小秋雅,陳歆嘆了口氣,溫聲道:“回房睡吧,夜里涼。”
小秋雅沒有強(qiáng)撐,給陳歆打了盆自傍晚溫到現(xiàn)在的灶房熱水后便請身離開,只說夜里有事喊聲就好,她隨叫隨到,絲毫沒有意識到陳歆剛剛到底是搖了多久才弄醒的自己??粗⊙绢^一臉認(rèn)真的模樣,陳歆也不好意思說些什么,只得隨她去了。
將木盆搬到院落中央,陳歆坐在石凳上開始了洗漱。
頭頂?shù)漠惤缧强?,沒有月亮,僅靠著幾顆碩大繁星撒下的光芒,庭院內(nèi)的景色便隱約可見,不至伸手不見五指。
此方世界同地球完全不同的天文現(xiàn)象,使得這里不存在初一十五一說,也沒有月黑風(fēng)高的故事。
洗完手臉,陳歆泡起了小腳,精致的腳趾在溫水中不停劃弄,帶起絲絲的暖意。小手撐著膝蓋,陳歆仰頭望著上方的浩瀚蒼穹,看不見熟悉的嬋娟,一股難言的滋味隨之涌上心頭,不甚好受。
不久前宴會遇襲的事情被碩大的腦筋自動忽略了,此時陳歆內(nèi)心深處像個初生的嬰兒一般,伴隨著自我意識的覺醒,銘刻在骨子里的無盡好奇心亦被喚起,一派的想要探索近在咫尺的神秘世界,卻又恐懼著未知的將來,不明白自己這樣做了之后的意義何在,更不愿失去成長過程中注定會丟失的眷念。
期待,糾結(jié),暢想,現(xiàn)實(shí)……種種矛盾交織起來,陳歆陷入了對于人生意義的思考,我是誰?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時光荏苒,待到沉思中的陳歆蘇醒過來,足下的泡腳水早已涼透。
用紗巾擦干小腳,小手環(huán)抱著膝蓋,陳歆整個人蹲坐在狹窄石凳上,繁星點(diǎn)點(diǎn),隨風(fēng)而動。
忽的心血來潮,玉指朝身下漣漪一點(diǎn),波瀾未平的水面瞬時平靜下來,凝為堅(jiān)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