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修道就是找個蒲團打打坐,沒事兒就出去扮扮豬,吃吃老虎,再順便調(diào)戲一下良家少男就行了,誰知道跟我小時候?qū)W物理差不多,還得論這么多東西,聽的我頭都大了?!毙∈謸沃掳停愳袂榇魷赝蜻h處朝陽下隨風搖曳的楠竹,噘嘴嘀咕。
“想得美,問道先問心,沒有一顆獨自面對浩瀚世界,仍舊巍然不動的道心,談何追求三千大道?”
順著陳歆的目光,九爺一同望向遠方,語氣盡顯老成:“越是靠近山巔,越會覺得自身宛如螻蟻,無比渺小,如果忍受不了那種孤獨和恐懼的話,實力境界一輩子原地踏步都是輕的,更甚者則會墮入深淵,徹底失去自我,淪為一具血肉傀儡?!?p> “九爺,”陳歆側(cè)頭問道,“你到過山巔嗎?”
倏爾一笑,九爺側(cè)首緩緩道:“山巔之上,是蒼穹,蒼穹之外,是寰宇,上下四方,古往今來,誰又知曉,寰宇之外是什么呢,你明白自己是在問我到過山巔,還是巔峰嗎?”
“永無止境嗎,可那樣就完全看不到未來的光景了啊,真無聊?!标愳∈猪斨掳蛧@息道。
“每個種族的每個時代都需要有人去仰望頭頂?shù)臒o垠星空,如果一個種族里沒有一個人敢去探索那些在旁人看來虛無縹緲的事物,那么滅世之災的降臨便是遲早的事。”
“總得有人將自己凌駕于一切之上,只有這樣,他才能看到更遠處的風景,為后來人指明前進的道路——這些屹立于巔峰之上,睥睨天下的人應當選擇置身事外,而不是置身世外。”
“兩者有區(qū)別嗎,我沒聽出來啊,”陳歆咂咂嘴,感覺到九爺話語里的不同尋常,可又真的不想再上課了,于是轉(zhuǎn)移話題道,“你今天大道理好多哦,以前可都沒見你說過這些?!?p> “唉,”嘆了口氣,九爺略顯無奈,“怎么說你也是我領(lǐng)進門的,以后說出去也算我半個學生,我可不想你給我丟臉?!?p> “我會給你丟臉嗎?”陳歆眉頭上挑,思路既奇怪,又正常。
“就現(xiàn)在看來,可能性非常大?!本艩敳患偎妓骰卮鸬?。
“……”陳歆。
“不愛聽大道理,我也就不說了,已有的事,勢必再有,已行的事,勢必再行,你以后會懂的?!憋S颯手,九爺隨即不再多言。
聽者懵懵懂懂,一時間不知作何反饋是好,最終選擇放棄,回過頭繼續(xù)望著遠方風景,發(fā)起呆來。
潭亭隨之陷入寂靜的泥沼中。
……
時光荏苒,不覺間清晨已逝。
炙陽已上三桿,清潭上略微起了水汽,稍顯燥熱。
“多、多,多瑞米,米瑞米發(fā)嗦,多多嗦,米米多,米呀米瑞多……”哼著‘不知名’小曲,陳歆神情愜意,彎腰入神,投喂著潭中錦鯉。
遠山芙蓉,章臺楊柳,一派的歲月靜好。
將掌中魚食灑盡,陳歆拍拍小手,回身走回潭亭,沖著坐著的二人打起招呼:“你們好呀。”
九爺擺擺手,不作應答。
剛從朝堂上回來的武景蘊則連忙收回注視的目光,正神回道:“好,也不怎么好?!?p> “哎?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呀?”陳歆歪頭疑惑。
“人挺好,但事情不怎么好?!蔽渚疤N神情略有糾結(jié)和猶豫。
“此話怎講?”陳歆突然擺出一副十分正經(jīng)的模樣,揚裙而坐,嘴角強行下垂,臉上仿佛寫著‘說出你的故事’六個大字。
“今日是多日來父皇為數(shù)不多親自上朝的一次,可朝殿剛起沒多久,當朝左相就逾位請奏,得了失心瘋一般,將自己這些年做下的腌臜事一一細數(shù),最后竟然說到了半月前的國宴之事。”
“哦?”陳歆來了興致,轉(zhuǎn)瞬爬伏。
武景蘊眉頭緊皺,語氣略帶疑惑:“他說刺殺之事,是他同鈺王一道謀劃的,苦心積慮就是為了奪位,還自帶了往來書信,自袖中拿出之后便要撞柱自盡,幸好被我等攔下?!?p> “他這是要效仿那位忠烈啊?”九爺突然打趣道。
“效仿誰我不知道,”武景蘊搖搖頭,“但此事非同小可,父皇下了召令要徹查到底,順帶同國宴刺客一案做并案處理,李某認罪態(tài)度很強硬,人證物證又都有,大體結(jié)局已經(jīng)定下,二哥也已被父皇命人看押住,這次怕是直接栽了。”
“鈺王要被誅九族了嗎?”聽到一半,陳歆杏眼瞪大,驚呼一聲。
武景蘊腦子一時沒轉(zhuǎn)過彎來,僵硬答道:“按理說,刺殺御駕,確實是要被誅九族,可……”目光看向九爺。
“可當朝左相是圣上他大舅哥,鈺王是親兒子,你要誅誰九族呢。”九爺一陣硬核圓場。
“鈺王怎么會是兇手呢,”陳歆又是一記歪頭殺,“他之前明明還跟……”
反應過來的陳歆停住話語。
“他還怎么了?”見一時沒了下文,武景蘊好奇發(fā)問。
“他長的還挺正派的,怎么會刺殺你和皇上呢?”陳歆鼻尖高拱,立馬轉(zhuǎn)口道。
“我倒是也不怎么信,二哥雖然自幼深受排擠,飽嘗陰暗,可為人處世一直相當正直,不像是那種背地里蓄養(yǎng)死士作刺殺之用的人,只是鐵證如山,當時我也不好多說什么?!蔽渚疤N摸了摸剃盡的胡須,深思而言。
“你們兩個放心好了,”九爺語氣意味深長道,隨后又補問一句,“奉命處理此事的是太子吧?”
“是他——我確實不用擔心二哥的生死?!蔽渚疤N明了九爺?shù)囊馑迹樕矔r變得一樣的意味深長。
“你們——”陳歆拖起長音,“什么意思???”
“我們的意思是:太子嘛,查的時候肯定是事有多大,就查多大,一個也不會放過,甚至會將不相干的新晉官員也扯進來,只是到時抓人的人絕對不會和他有半分關(guān)系,應該會拜托秦王殿下派軍擒拿?”九爺眸轉(zhuǎn),掃了一眼武景蘊,見其點頭,便又續(xù)言道。
“畢竟事關(guān)重大,動用軍伍也在情理之中?!?p> “至于判罪的時候,”九爺突然咧嘴笑了起來:“太子‘仁義’,即便是刺殺皇上這種大罪,也不會妄造殺戮的,頂多流放意思意思,鈺王大概會去個綠水青山的好地方,李某某可能會病死在流放的路上,至于一眾被鈺王牽連進大牢的新晉嘛,就要被關(guān)上一段時間了,但絕對什么事都沒有,完了事后還會被太子以禮相待,親自送離大牢。”
“聽你這么說,太子人還挺好的哈?!标愳Р恢牄]聽明白,同樣饒有興趣的摸起了皙嫩下巴,似乎自己也有髯須一樣。
“那…我們該如何是好,你會去抓人嗎?”收手看向武景蘊,陳歆問道。
“還是那句話,事關(guān)重大,如果有令,我必須得以大局為重。”武景蘊無奈回答。
“與其考慮這些已經(jīng)注定了的事,還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應對太子之后會做出的布局,對吧,秦王殿下?!本艩旊S即出言,引導二人思考的方向。
“可現(xiàn)在這局面確實不像是太子能做出來的,光是讓李某某殿前請罪,自毀家族前程這條就很奇怪了?!蔽渚疤N略微反駁九爺?shù)脑捳Z,似乎是察覺到了哪里不對勁,百思之后,仍舊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