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城于天下而言,好比是七寸之于蛇蟒,整個大周皇朝的興衰榮辱都取決這里面住著的那人,每個細微的想法、策略、制度,皆關(guān)系著龐大皇朝的臉色氣血好壞。
即便是城里的尋常百姓,也多帶著幾分對外地來客的輕蔑,這里是洛京,天子腳下,誰不沾著點貴氣?連同街頭巷尾的攤鋪小販都能說上幾句‘君為輕舟,民為江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之類的話,順帶點評一下天下局勢,頗顯談吐之不凡。
此等龍氣匯聚的腑臟之地,驚動天下的事端自然不會少,這不,前兩天城里就出了兩件大事,還都和同一個人有關(guān)。
秦王殿下多年來首次主動早朝,當(dāng)然算得上一件不小的事情了,雖說圣上還是在太極宮養(yǎng)病,沒來早朝,即便如此,依然不能小看了‘武秦登殿’的分量。
若僅僅只是登殿也就算了,可秦王殿下硬是在朝堂之上立下軍令狀,誓言必要破了那讓整個洛京城人心惶惶了小半年的失心案,不破便永不踏入洛京城。
這當(dāng)然是好事,百姓們也樂得看見王侯許下此類為民請命的承諾,至于是不是和秦王府自家宅院也遭了重有關(guān),大多數(shù)人還是不在乎的。即便不少書生事后都在罵武景蘊,禍事沒傷到自己前就一直作壁上觀,置平民百姓生死于不顧,硬要自家的仆役死了之后才出手。可大家也不傻,除了少部分真蠢到頭了的貨色之外,基本都很看好秦王殿下的真心。
王侯一怒,那些妖魔邪魅哪還敢作祟?真敢又如何,定會被繩之以法,壓入城東雷峰山上的鎮(zhèn)魔塔里關(guān)上個五百年,看它還敢不敢食人心了。
圣賢的太子殿下代父監(jiān)國,自然也欣然同意了秦王附帶的要求,大理寺全面配合,捕快衙役任憑調(diào)動,另外可從皇宮禁軍中抽調(diào)二百人幫忙搜查,倒是沒再像之前處理鈺王案那樣,從鎮(zhèn)北軍里遣人。
本來這樣事情就已經(jīng)足夠讓洛京百姓皆大歡喜了,誰曾想,更大的驚喜還再后面。
秦王殿下二十有五,年末就滿二十六了,卻未曾娶妻,別說是那王妃的位子了,就連側(cè)妃良人通房這些也從沒聽說有過。
有不少風(fēng)華正茂的小娘子都對他眉來眼去的,那些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深閨小姐天天做著與武景蘊回首相顧暗生情愫,自此嫁入王府的美夢。奈何從沒見誰成功過,大都只在閨房做那春夢而已。
不過今朝此事卻是被定下來了,這下好,她們連春夢都沒得做了。
早朝上到一半,武景蘊的要求即將被答應(yīng)之際,太極宮那邊傳來一道圣旨,點了他和安南侯家小女兒的鴛鴦譜。
封妃,封了王妃。
圣旨上沒定下過門的確切日子,不過聽意思應(yīng)該是越快越好。許是老人家自覺時日不多,想讓自己的兒子個個都娶妻生子,安穩(wěn)過日子了才能放心。
沒人覺得圣上這譜是亂點的,秦王殿下是認識那小娘子的,二人打小自國子監(jiān)一同長大,是有名的青梅竹馬,小時候武景蘊可還被人家當(dāng)馬騎過呢!
這些年過去了,秦王殿下領(lǐng)兵出征,建功立業(yè)了,小娘子也變得亭亭玉立,顯了才氣。
鎮(zhèn)北軍進城那天,于安定門前作出《大破七國得勝歌》,里面一句‘七獸馳縱出雪處,白龍一爪削云霄。跨馬進京盡我目,夫復(fù)如此婦何求’,用了最拗口的中句韻,表了最深的少女情。
本來這么一首鶯鶯燕燕暗表愛意的詩也沒什么,只算中庸,可就莫名其妙在整個洛京城傳唱起來了,字眼里那呼之欲出的愛慕之情自然讓人津津樂道。不少人也覺得安南侯家的小女兒同秦王殿下確實是天生一對,當(dāng)為美好姻緣一段。恰好圣上又下了諭旨,大家對這種‘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好戲自是喜聞樂見的。
此外的第二件事情就顯得有些無關(guān)緊要,可又玄乎其玄了。
在秦王殿下進宮面圣求那美好姻緣的當(dāng)晚,有人見神龍?zhí)旖?,墜入王府,浩氣襲人,讓整個洛京都抖了三抖。
其實這種話本是不可信的,別人編來造勢的神鬼閑話聽聽就好,可那夜天象確實有所異動,而且秦王府里的百丈蓮池是真被毀了去,只剩一池殘花敗葉,怎么看怎么凄涼。
對于這種兆頭究竟是好是壞,眾說紛紜,沒個準信。眼見為實,可能進得秦王府的人又怎么會和白丁們閑聊呢,所以大家也只能當(dāng)是個閑言碎語,聽聽就過去了。
只是不知道那得了好媳婦,又失了好府苑的秦王殿下,對此是怎么看的了,是該笑呢,還是該哭?
……
武景蘊現(xiàn)在哭笑不得,看著面前這兩個針鋒相對的女子,他是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好了。
晃悠悠坐在秋千上的陳歆懷里抱著小白,歪頭望著正對面如玉般的女子,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那女子也不示弱,莞然垂眉,我見猶憐,娉婷淼淼的身姿微微欠過,算是打過招呼了。
陳歆冷哼一聲,跳下秋千,提著小白后脖頸走向北院,沒有搭理一直站在旁邊的武景蘊。
女子也不惱,讓開道路隨陳歆走開,自己繼續(xù)伴在威人身邊,想同他靜靜走著,一如當(dāng)初那般。
武景蘊不好多說什么,這本不是他的意思,卻在眾口相傳中成了是他連夜進宮求來的,最重要的是那圣旨到來的時機讓他無法拒旨。
若拒,功虧一簣,什么立誓誅邪魅,都是狗屁,連這小小一捧姻緣都不敢接,談何為生民立命?可接了又如何,后院剛逢冰災(zāi),又遇火禍,真讓他頭疼。
對這小娘子他還真不敢太無禮了,莫說小時候的情分,即便是現(xiàn)在的形式,也不容武景蘊去做那萬民口中的負心漢。
負心漢啊,負心漢,也不知負的是佳人的心,還是眾人口中的心。
可那半階之上的太子真就以為這么一招就能制他于絕境了?這么多年風(fēng)吹雨打,武景蘊何曾怕這點上不來臺面,只能惡心人的小伎倆。只是這兩人啊,一個他永遠惹不起,一個現(xiàn)在不能惹,只能用一個‘等’字訣了。
等到大權(quán)我手奪,負盡天下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