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塵埃落定,皎潔的月光從空中安靜的撒落人間,月光下的空地如同被老農(nóng)剛翻過的田地一般,殘枝碎葉落了一地,殘瓦石塊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各處。
就連身后的房屋,亦有多處殘缺,四周的房子上已經(jīng)沒了瓦片,一根根櫞木如同斑馬線般裸露在月光之下。
熊越臉色蒼白沒有半分血色,手捂胸口大口喘著粗氣,晚風輕輕吹過,他的衣衫在微風中緩緩擺動,背影顯得單薄而凄涼。
熊平的嘴角還掛著血絲,手中提著烏虹向熊越走了過來。
這倆兄弟受傷不輕,熊平走起路來也顯得腳步沉重,想來剛才南淵的一拳使他身體各處都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繁宇看著朝這邊走來的熊平,這男人五十歲左右,額頭如熊越一般開闊,鼻尖猶如鷹鉤,嘴唇厚實,身上穿著黑色長衫,腰間系一條藍色鑲嵌翡翠腰帶,腰帶上掛著一個翡翠麒麟,麒麟邊上則掛著一只綠色絨布織成的小熊……
繁宇的頭頂如同瞬間有千萬道雷電同時劈了下來……這小熊掛飾……熊月零……
“熊族長小心!”他大聲喊道。
上百條烏虹便在聲音剛落地之時,朝著熊越扭轉而來。
熊越身子抖了抖,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位平時和睦的弟弟,此刻竟然會向他發(fā)動攻擊。
帶著“滋滋”電光的烏虹如同一條黑線一般穿過了他的肩頭,帶著從肩胛骨處竄出的一條血線,熊越身子往后一個趔趄,但就在下一刻,猛然間四周幾十米內顯現(xiàn)出一個巨大的元氣罩來,身邊的數(shù)百條烏虹殘影立刻被彈飛出去幾十米遠,嗚嗚的在元氣罩外圍游走。
熊展飛也從屋內跑了出來,驚慌的看著眼前一幕,“三叔……您……”
“呵呵,二哥,還記得大哥是怎么死的么?”
熊越臉面扭曲,緊咬的牙齒使得雙頰兩塊肌肉崩的緊緊的,“熊平,你想造反嗎?”
“二哥,我不是想造反,我只想為大哥報仇雪恨,當年你是如何將大哥一家十六口盡數(shù)殺絕的,難道不記得了嗎?”
烏虹在元氣罩周圍呼呼旋轉,熊平的臉上現(xiàn)出極度憤怒之色。
熊越一時無言以對,二十年前的那個晚上,一直就是他心中的噩夢,是慚愧的夢魘。
多少個夜晚,他都被這噩夢驚醒,他知道那個晚上他做的不對,他也無數(shù)次責怪自己自私兇殘,但這些懺悔往往瞬間便被權力熄滅。
他被自己的自私和冷血折磨著,但他從來不曾后悔,權力,終究是權力的錯誤,這怪不得自己。
數(shù)十名高手紛紛祭出手中法寶,怒眼冷對熊平。
但有更多的高手卻在此時站在了熊平身后。
一時間,原本稍落寂靜的場地中,瞬間變的五光十色,各種色彩交相輝映,在繁宇眼里似乎進入了現(xiàn)代都市的舞廳中一般。
空中突然襲來一片黑暗,接著地面上風聲大作,繁宇抬頭看去,幾只巨大的飛禽從夜空中徐徐降落。
飛翼最后停在了熊平身后,從其背上跳下十幾個人來,身穿淡黃色上衣和淡綠色百褶裙的熊月零,在一眾人的簇擁下走到了熊平身邊,她身后的飛翼朝天長嘯,繼而撲騰起一片灰塵,沖上了云霄。
她那貓一般的眼睛笑成了兩輪彎月,俏皮的小嘴唇角向上提起,看起來是那般可愛,但這種可愛中蘊含著輕蔑和殺機。
“爹。”她沖著熊平清脆的喊了一聲。
這聲音刺痛著熊越,讓他的身子明顯晃了一晃,他用疑問的眼神看向了熊月零。
熊平朝著熊月零點了點頭,然后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在虛空中飄蕩,每一聲都如同一塊巨大的石頭砸在了熊越身上。
“二哥,沒想到吧,月零是我的女兒。”
熊越早些年關晨未去世之前,就聽說了熊平和她的謠言,但他一向器重這位三弟,況且熊平為人謙和而正直,他斷然不去理會那些謠言。
現(xiàn)在想來,謠言自有謠言的出處,無風不起浪啊。
他恨恨的緊咬牙關,氣的身體發(fā)抖,硬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熊月零貓一般的眼睛轉向了站在熊越身后的繁宇,她的眼光饒有興致的在他身上游走,突兒笑著說話:“繁大哥,好久不見,沒想到你竟然這般聰明,是啊,這都怪南淵那老不死的做事馬虎,枉費我父親對他悉心栽培,繁大哥,你是聰明人,現(xiàn)在請你選擇一下,你是過來到我身邊站著呢,還是等會死在這里?”
“小娃娃,你想打我爺爺?”大寶跳起來叫道,他捏緊了拳頭擋在繁宇身前。
“哦……這位老爺爺,你的武功很不錯,要不和你爺爺……嘻嘻,一起過來吧?!彼χf道。
繁宇眉頭皺了皺問道:“一直想要殺我的黑衣人是你派來的?”
熊月零歪頭一笑,“嗯……你早就猜到了,又何必問呢,哎……怪我太小看你了,派了個廢物?!?p> “四妹……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熊展飛愣愣的問道。
“哈哈,二哥,這還用問嗎?你親愛的父親殺了咱們的大伯,難道我就不能殺他嗎?嚒……誰說女人就不能做族長了呢?我爹爹說了,想要的就得伸手去拿,女人又如何,難道天生就比男人要差些么?”
熊展飛一時語噎,是啊,女人為何不行?這個念頭如同一座大山壓住了他的思緒。
“熊越,我妹子的賬今天你該還了!”熊月零身后閃出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說道。
熊越抬頭看著這名男人,他當然認識,這正是關晨的大哥,南華城天鷹家族族長關朝輝。
“關晨的死怪不得我!”他臉色蒼白的回道,繼而又想到了四夫人與熊平的關系,心頭如同被一柄未開鋒的刀刃切割一般難受。
是的,這事當然怪不得熊越,他又怎能想到,昔日溫柔善良的關晨,在那一日卻在他睡夢中拔出了寒冷的匕首……現(xiàn)在想來,她早已收到了熊平的指令,要在那天殺了我啊。
熊平藏的太深了,在那件事發(fā)生之后,熊越曾暗中調查了好幾年,但卻找不到絲毫線索,仿佛關晨就是一時興起想要了他的性命不可一樣。
他也曾懷疑過熊平,畢竟風言風語不時傳入耳中,但自己的這位三弟是那般的正值,又是那般的不遺余力輔佐家族事業(yè),他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已經(jīng)暗中謀劃那么多年,而他的最終目的,正是要了熊越的性命。
他甚至明知道南淵的目的,卻暗中相助,這一切都是因為什么?權力,唯有權力才讓人如此瘋狂。
想到這些,熊越不寒而栗。
他突然瘋狂的朝天大笑,那笑聲中隱藏著莫大的悲傷,是啊,身為權力旋渦的中心,龐大的綠熊家族竟然比不上普通家庭,這里的兄弟親人只有爾虞我詐,相互利用,卻沒有半點作為家庭的溫馨。
他悲切,他感嘆,他替自己感到悲哀,我熊越何曾不是權力之奴,在權力面前,我同樣是一條冷血的毒蛇。
他繼而又想到了身后的熊展飛,這是他僅存的血脈啊,熊越眼神瞬間冷靜下來,無論如何要保證展飛的安全。
“人是你殺的,我便得問你討要一條性命!”關朝輝冷冷的說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熊越冷笑,現(xiàn)在在他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心中唯一的希望便是身后的熊展飛,只要展飛能活著,他愿意放棄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
他消瘦的身軀在元氣罩內閃耀著光芒,此刻如同一座雕像般屹立,眼睛緩緩的閉起,深深吐出一口長氣,一字一句說道:“廢話少說,來吧!”
說話間,他雙掌緩緩舉起,腳底下的砂石跟著如沸騰一般翻轉開來,突然,一股股沙土匯聚成一條條長龍,扭曲的在熊越周身飛舞,一剎那,他的身邊如同從地底鉆出了九條長龍。
空地中幾十道光芒瞬間炸裂開來,幾十名高手同時祭出了法寶。
“殺!”
熊平手臂往前斬落,烏虹飛速旋轉,元氣罩上如同暴雨打著了芭蕉葉一般,噼噼啪啪響個不停。
“呼呼呼”的風聲震動了天地,幾十道光華沖向了天際,兩邊光線在半空相遇。
“轟隆?。 ?p> 仿佛成千上萬道雷電同時劈下,雷聲翻滾,氣浪如同一柄圓形的巨劍,割破了虛空,四周的房子猛烈的搖晃著,柱子紛紛被切斷,房子慢慢傾斜,又是“轟隆隆”的巨大聲響,幾座雕梁畫棟的房子傾倒而下,灰塵如同拔地而起的山峰,霏霏灑灑的遮蓋住了月光。
九龍歸一!
熊越雙掌舉天,九條搖晃著的土黃色長龍瞬間朝對面沖去,它們的身軀席卷著遇到的一切東西,草木石塊,甚至院子里的假山都朝著天際沖去,那九條龍搖搖擺擺,很快在眼前匯聚成為一條,身軀如同一根拔地而起的巨大煙囪,帶著讓人顫抖的呼呼風聲席卷而去。
關朝輝右手向前,左手往后,在虛空中使勁一拽,手掌間多出一柄血紅的偃月刀,他雙手抱刀,大喝一聲,將偃月刀高高舉起,使勁往面前砸下,帶著熊熊火焰的刀柄立刻深深插入大地之中。
瞬間,大地開裂,從裂縫中汩汩鉆出一條條火焰來。
那些火焰紛紛揚揚從地下飄出,眨眼間在虛空中匯集成一團巨大的烈火。
關朝輝右掌推出。
“叮!”
偃月刀立刻橫飛而出,火焰“呼”的一聲,化為一頭巨大的猛虎,站在偃月刀之上,大吼著朝扭轉身軀的土龍飛去。
同時,幾十名高手們的招數(shù)也已經(jīng)悉數(shù)發(fā)出,一邊為土龍推潑助瀾,一邊為猛虎加注元力。
天地劇烈的顫抖,繁宇感覺此刻自己正站在一列高速飛馳的火車邊一般,耳朵里只有嗡嗡的聲音,但是除了這個巨大聲音之外的世界,仿佛變的無比安靜。
因為沒有任何響動能覆蓋住這種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