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回頭看，莫裳月也知道來者何人。
所以她壓根就沒回頭，而是對這些暗衛(wèi)道：“你們可掂量掂量，誰若是自盡了，我便認為派爾等前來的主子就在爾等眼前?！?p> 隨后對同莫樞禮與霍休寧而來的府上侍衛(wèi)道：“把這幾個人嘴中手中兜中里里外外都翻個干凈了，藏的毒納的針統(tǒng)統(tǒng)搜個清楚，全都帶下去等候?qū)弳枺∪羰乔灏谉o辜，我自當撫恤補償，若是坦白交代，我亦會手下留情?！?p> 全都吩咐完了，這才松了手上的勁，過頭來朝兩人微微一笑，雙手交疊于側(cè)，屈膝行禮道：“臣妹拜見陛下，請陛下恕臣妹未能接駕之過?！?p> 莫樞禮命她免禮后，問道：“朕原也是聽說皇妹頭疾復發(fā)，才突然造訪，但這一瞧，倒是生龍活虎，不見半分病色啊?！?p> “醉翁之意不在酒，皇兄，”莫裳月淺笑道，“月兒問皇兄，若是皇嫂驀然間對陛下冷淡，幾日都不見陛下，陛下為之奈何？”
莫樞禮朗聲笑道：“朕自然會前去探望?！?p> 莫裳月低低蹙眉道：“那陛下怎知道皇嫂不是與陛下置氣呢？萬一陛下去了，也只是遇上皇嫂的冷臉又該如何？”
莫樞禮眼角壓著一抹看好戲的笑意，朝霍休寧淡淡看了一眼，道：“那撫東使說說看？”
“微臣以為，公主多慮了?！?p> 顯然，他是聽懂了，莫裳月已經(jīng)將理由推給了他。
幾日不見，這位西齊王爺似乎有些變化，眉眼間還是不減瀟然，嘴角還是掛著懶懶的笑意，或許只是因為眼神里多了一份穩(wěn)重。
莫裳月幽幽看著霍休寧道：“千萬別是當著陛下的面騙我?！?p> 莫樞禮看著兩人道：“月兒，下次可別再用裝病這招了，此乃自咒?！?p> 莫裳月忽然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著莫樞禮道：“陛下，真的在意臣妹嗎？”
“此話怎講??？”莫樞禮只是玩笑著道，“月兒可是對朕有什么不滿嗎？”
莫裳月抱著臂吸了口氣，鼓起了腮幫子，然后緩緩吐著氣，道：“很不滿，方才臣妹置身險境，陛下卻與撫東使作壁上觀！”說著更是狠狠剜了霍休寧一眼道：“你更過分，陰陽怪氣地說什么本公主缺根鞭子？若是能容我當時就翻出根鞭子，我必當抽得你知道將軍府上最不缺的就是好鞭子！”
“所以公主適才為何大動干戈呢？”霍休寧問道。
莫裳月輕描淡寫道：“有人要殺我。她劫走了我貼身侍女，裝作她的模樣接近我，敗露后服毒自盡了?！?p> 莫樞禮沉聲道：“所以，皇妹是來找線索的？”
莫裳月頷首作答，略有些委屈的腔調(diào)道：“皇兄，為什么月兒方覺得自己要安頓下來，轉(zhuǎn)而卻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陷入了另一個局中。甚至是個比西齊更教人勞心的戰(zhàn)場，因為這兒的沒有看得見的刀槍，沒有看得清楚的敵人……月兒會乏，會害怕。”
但是那清麗的雙眸，黟然發(fā)亮的瞳仁分明透著一股子淡漠與質(zhì)問。
或許那才是她本該想要告訴他的東西。
昔者，那里本該倒影依依楊柳，青青梅子的清澗。
此刻，她正用那深沉的烏仁向他討要個一世安寧，也是在告訴他，倘若他給不了，她不憚與他刀槍相見。
她不是已然用“戰(zhàn)場”來形容這一切了嗎？
莫樞禮轉(zhuǎn)著手上羊脂玉的扳指，道：“月兒，你仔細想想，當此之時，誰有理由加害于你呢？”
“西齊知道你武功了的，又善于用兵，部署謀劃不拘一格，打仗打得是機靈與氣勢并存，乃是不出世的將才，是東魏的依仗。若是他們還是野心不死，定當?shù)谝粋€想要你的命，”莫樞禮的嗓音溫和沉靜，“這是其一，那么月兒定當會想有沒有其二了?！?p> 他不待莫裳月回答，笑道：“不過月兒未必會直說，因為另一個就是朕了，你是逸真皇后之女，先帝的唯一的嫡公主，身份上比朕未必落得下乘，朕畏你功高震主，而此時恰逢西齊求和，朕想卸磨殺驢永絕后患，牢牢地坐穩(wěn)這東魏的皇位，亦有理由殺你?！?p> 莫樞禮的聲音始終都是平靜的，雖然他所說的句句都仿著就裳月的心坎過的。這些正是莫裳月始終相信卻又不敢證實的猜測，他卻毫無遮攔地說出，像是為她疏了胸中塊壘一般。
“皇兄，臣妹不敢揣度圣心?！蹦言轮坏脠?zhí)手躬身，以君臣之禮應對。
莫樞禮笑容中有些寂寥：“敢不敢不是嘴上說的，月兒其實早就作這樣想了不是嗎？只是原先這些禍事尚沒有觸及你所在乎之人，是以你忍。如今，看著身邊在意之人也難免被卷入漩渦之中，終于不能咽氣了，是也不是？”
“月兒啊，”莫樞禮仰面看天，似乎輕嘆，終柔聲道，“其實朕心里是歡喜的，因為月兒終于肯告訴朕了，不然朕還以為自己的小九妹妹已經(jīng)被誰偷了去，再也不還給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