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書接上回。

　　再提當時，諸葛淵等逃至和康城地方，時因未有住立之處，乃留其子諸葛凌及太史軻之子太史子興、家將太史宣，三人年幼，為保各家眷，寄于本地大戶一善士公山芳家，莊中居住。

　　自入胡中，得望柳河之地，招軍積糧，即遣完顏憲往各處訪問前齊遺臣消息。完顏憲承命，先到和康城，拜見諸葛凌，道其備細，密令與太史子興等送家眷往望柳河大寨中去，再往他方尋覓眾人。

　　諸葛凌乃與太史子興收拾車馬，裝載家眷齊整，入謝公山芳，辭別而去。

　　公山芳道：“汝今未知汝父等下落，一旦將欲何往？”

　　諸葛凌道：“吾伯與父今在蠻胡之地，當了前部總帥，有兵數(shù)萬、千日之糧，昨已遣人來召，故欲辭去?！?p>　　公山芳道：“雖然如此，但聞路上強寇甚多。又聞近日純州大亂，本官皆被所殺，各處盤詰甚嚴，恐為不便?！?p>　　諸葛凌道：“吾亦慮有眾多家眷，且兼路道生疏，焉能保無疏失？是以亦未敢放心。”

　　公山芳道：“若此且自慢去，不日必有人來接汝等?！?p>　　諸葛凌又道：“我父以妻兒子女托寄老丈者，知為天下義士故也。今又不得不實告訴矣，所有蠻胡造反者，即吾家將東陽元康也，已曾奪取數(shù)州，恐怕各郡關(guān)津添兵防守，以后難行，故欲趁此先往。不然恐人知覺，有累恩人?！?p>　　公山芳道：“既是如此，吾侄公山盛久游北地，能曉諸州鄉(xiāng)語，頗精武藝，近處賊人皆懼，叫他幫助你等前去，萬無一失。倘若彼處錢糧兵馬稍盛，官兵大出，可報吾知，亦當竭資前至，共復(fù)齊業(yè)?！?p>　　言罷相別，贈銀二十兩，以為路費。諸葛凌乃拜而受之。于路皆是公山盛向前，各鎮(zhèn)市上人悉皆認得，不曾受分毫驚，徑至胡地，訪投望柳河大寨而去。守門軍士報入，夏侯曉敬、皇甫繁出接，將車仗、家眷推進營中，各各相見禮畢，設(shè)宴慶賀。

　　且說完顏憲自和康城別了諸葛凌，沿途挨訪。忽日遇一土人，同店買酒，見完顏是訪尋客伙，流落在外之人，乃對其道：“我這浩源城地方上有一伙人，說是白翎城客商，折本不歸，今在那里數(shù)年，并不回去。內(nèi)有三四個善于武藝，少年豪俠邀其射獵，人皆敬服。又有一人身長八尺，顏類冠玉，年近二旬，甚是聰明，見今賣卜為生，郡人無不服其靈驗，日常數(shù)千錢?！?p>　　完顏憲聽言，自思必是長孫哲，乃托意求其指引道：“先生既有此靈卦，吾亦乘便煩他卜占親伴下落，免得終日奔競于途。兄肯教指路否？”

　　土人道：“若在店中，即當相陪前去，但一向來，資本有動萬余，厭于生意，被梁丘銘請到他家去也，兄當自往尋之，即可得也?！?p>　　完顏憲得了土人指報，一路挨問梁丘銘之家，見者罕識。偶與一卜者同行，因講占卦之事，其人道：“此間有一起人，道是異鄉(xiāng)客旅，內(nèi)有一先生姓納蘭，卦命通神，門如旦市，我曾求他講訓(xùn)，亦欲再去見他。適才客官所問，梁丘銘請去，正此人也。兄若要往，此去不遠。小生權(quán)要奉別，不得相陪?！?p>　　且說回當時。梁丘銘聞納蘭澤（長孫哲）卦卜玄妙，請至其家，乃與談?wù)摴沤衽d廢之事，皆為透徹。二人又講究歷數(shù)，悉皆契合，心知非凡，乃連左丘明、東方延等俱請到家，結(jié)納供給。

　　家人怪之，梁丘道：“此非汝輩所能知者。詳觀數(shù)子，皆有將相之材，異日必然發(fā)跡，故與相結(jié)。吾知蜀朝世事紛更，中原不久將亂，北地當有興者，吾佐之，當昌吾門?！?p>　　眾皆笑之，而梁丘待之愈厚。一日，聽得人言胡中作亂，官府行文募招英勇，乃回家密與其子言道：“吾門客友在此許久，并不見吐露實跡，看其行藏，必是齊之亡臣，吾當試往探而問之?！?p>　　乃出語納蘭澤等，道：“今有蠻胡前部東陽元康與北部夏侯赫等一同造反，文書到此，令本郡太守集兵前往純州救應(yīng)。兄等有此文武之才，何不一出，以圖進?。俊?p>　　納蘭澤笑而不答。光亦不再問，點首而去。納蘭澤聽罷，遂與魏、馬等同到郊外僻靜之處，共論其事。

　　納蘭澤道：“元康素有膽略，故此見齊地皆屬于蜀，思難報復(fù)，逃入胡中，思起事耳。今稱前部者，胡中見他勇猛，擢為前部也。此必東陽借兵復(fù)仇，胡人感念先帝，并吾祖丞相德澤，故相從共反。但不曾聞得有諸葛、賀蘭之人在內(nèi)，是以疑憂！”

　　胡延晏道：“今初起手，人必以胡寇呼之，故此只以東陽一人出名，其他未屑言也。”

　　正在講辯，忽有一人頭蒙氈笠，俯首行至面前，眾急禁聲，思欲回避，其人叫道：“令狐與夏侯在此所言何事？吾在背后暗處聽之以久。”

　　眾人見說，吃了一驚，面皆失色，自思此等他鄉(xiāng)異地，有甚人知我跟由，叫出本姓來？只得向前相見。仔細抬頭認看，原來是完顏憲是也。

　　眾皆回喜，敘禮動問道：“你今數(shù)載在于何處，怎的如此黑瘦，出起長須？若不是先叫我等，卻也認你不出?！?p>　　完顏憲道：“我與諸葛小主公等一同避亂出離，我等人歷盡苦楚，直到胡中北部帥夏侯赫處相投。有如此這般結(jié)識了夏侯赫。夏侯赫乃請東西二部副帥共議授任，各相契合。今小主公為前部總帥，元康為先鋒將軍，我等俱立名號，遷地望柳河，招軍買馬。又命吾尋覓諸公子，往彼共議。自從出川以后，無日不在長途奔走，餐風(fēng)宿水，受餓耽饑，得無黑而且瘦乎？”眾皆嘆而慰之。

　　完顏道：“北部既反，恐難在外容隱。我們還要再去尋賀蘭、鐘離等人消息，方才歸營?！?p>　　納蘭澤道：“亦不須去尋他們，以勞跋涉。今既東陽起兵，文書遍行，榜文遠掛，到處皆知，他也自會去了，我等亦在商議起身。你們來得甚好。”

　　遂亦將落魄數(shù)年苦楚并改名之由講了一遍，長太息道：“祖父位極人臣，任兼將相，豈知反為流落致此也?！?p>　　完顏憲道：“人離鄉(xiāng)賤，自然之理，譬如諭瓜，今乃苦盡甘來之時，宜即去會故舊，不枉避仇之心、復(fù)恥之志。”

　　納蘭澤等收拾行囊，入內(nèi)辭謝梁丘銘。未及開言，梁丘銘先對眾道：“公等喜色匆匆，將有遠行，且不必忙，容某備酌一餞，起馬未遲?！?p>　　納蘭澤道：“何得此言？”

　　梁丘道：“公休瞞我，身雖未行，神已馳矣，吾固知之。昨勸公等進取者，正為此也，特相試之意！東陽元康造反，主之者故齊主之屬也。異日立業(yè)，仆當聊佐一臂之力，共冀太平。”

　　納蘭澤等驚伏，道：“公之高明，誠所謂普照萬里者，莫敢相瞞。”

　　梁丘乃命出酒饌相款，盡歡而別。梁丘又將馬匹送與眾人，徑往武平城路到純州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