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判見他如此說來,這一拜倒還是受得心安理得,又聽他話中對自己多有譏刺,心中便是十分不快,當(dāng)此時卻也發(fā)作不得,對那校尉也是遷怨起來。
知府臉色倒是如常,又道:“本府因為公事所累,來此已有數(shù)年,卻不曾見過這賞菊盛會。只是這青羊?qū)m賞菊會年年如此喧鬧雜亂么?”
那敬遲心里“咯噔”一聲,暗道不妙,張口道:“大人有所不知,往年的青羊盛會上百姓和樂,共賞美景。只是今年卻來了一行金國人,竟在青羊?qū)m內(nèi)打死了人。我們正要請大人來評一評理呢!”
這知府早就看到了敬遲身后被團團圍住的宗毅等人,此刻眉頭一皺,避重就輕,問道:“敢問那金國人現(xiàn)在何處?還要勞煩真人為本官引薦。”
敬遲聽他用的是“引薦”這等敬語,心中已是了然,這知府必定對完顏郡王來此一事心知肚明,悲憤不由更深一層。此刻卻是不待他發(fā)作,身后那完顏宗毅已是高聲道:“是張知府么?本王就在此處?!?p> 那完顏宗毅見這張知府與敬遲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卻是老大煩人,心道還不如快刀斬亂麻的好。他索性張口叫破兩人關(guān)系,倒要看看這口蜜腹劍的張知府要如何為自己解圍。
張知府聽此一愣,眉目間輕蔑之色一閃而過,口中又是笑道:“咦,那是金國的平山郡王么?我們倒是曾經(jīng)認(rèn)識的了?!?p> 說話間,張知府便要向前走去。敬遲等人不能明里加以阻攔,只得由他走到完顏宗毅身旁,聽他笑說道:“郡王來了此處,竟也不知先來本官府邸做客,倒是顯得本官不通禮數(shù)了?!?p> 那敬遲忍不住粗聲粗氣道:“知府大人有所不知,在這青羊?qū)m內(nèi)縱人行兇的,便是郡王了。今日乃是青羊?qū)m盛會,他又是殺害了我大宋子民,老道代蜀中的百姓懇請知府務(wù)必要還我們一個公道?!?p> 這一番話說的堂堂正正,四周百姓聽罷,心中積蓄已久的惡氣便仿佛已經(jīng)透了出去,哄哄然地大聲叫好。
張知府見此,悄悄向通判一瞥,知曉這好面子,沒腦子的通判絕不肯自己官威受損分毫,果然是看到他眉頭一皺。
這知府的花花腸子也是不少,當(dāng)下記上心頭,對敬遲道:“道長,郡王,青羊?qū)m中既是發(fā)生兇案,朝廷必將還百姓一個公道。只是朝廷也有法度,此等事一有縣衙知縣,二有通判,本府實在沒有插手的道理……”
說道此處,這張知府目光一瞟,通判立即會意,接口大聲喝道:“本縣捕役何在?”
王捕頭本是站在角落里看一份熱鬧,哪想得到神仙打架之間,還牽扯到他這等小鬼的麻煩。他陡然間聽到自己名字,心中便是一懵,忙不迭地跑上前來,滿臉堆笑道:“小的在,大人盡管吩咐?!?p> 這通判卻是一眼也不看他,大聲道:“今日的是非曲直定要審問一個明白,你們將在場之人統(tǒng)統(tǒng)帶走,押回縣衙?!?p> 王捕頭不及回頭看,也是知道身后的敬遲等人與那金國人都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他心中又抱著一絲僥幸,對那通判諂媚道:“大人,青羊?qū)m諸位仙師舊居蜀中,年年祈福,護(hù)佑……
通判本就是要拿今日之事立威,哪還會有所忌憚,眼下見這小小捕頭也敢指手畫腳,不由更是大怒,重重“哼“了一聲。
王捕頭哪還敢再勸,忙道:“小的們這就去,這就去。”立刻吩咐手下兄弟把在場之人押回縣衙。他倒也留了個心眼,向幾個心腹一使眼色,先將四周的草頭百姓帶了回去,又命人看押那一眾金國人。
成都縱是蜀中大城,青羊?qū)m所在又是極為繁華,卻也沒有如此多的捕快弓手將在場眾人統(tǒng)統(tǒng)帶回去。
通判見了這王捕頭這番動作,向四周一看,眼中又是精光突現(xiàn),嘴角不由一勾,對與自己同來的校尉道:“青羊?qū)m中諸位道長本領(lǐng)非凡,還是煩請將軍安排人馬將諸位道長護(hù)送到縣衙吧。”
那校尉先前為這通判不喜,早知這廝要行報復(fù),此刻聽他如此說,便明白他巴不得自己惡了青羊?qū)m眾位道長。
須知青羊?qū)m在成都城中威望甚高,惡了青羊?qū)m,敬遲等道長或許念著他身不由己,卻難保百姓不對這校尉多加怨恚,手下的成都籍士兵也就不好帶了。
校尉終是無法可施,只能是頂著四周的低聲咒罵收攏士兵,將這青羊?qū)m中前院后院翻了個遍,將一眾大小道士并青城派眾人聚攏起來。
敬遲看向那張知府,心中雖是咽不下這一口氣,但此刻卻也不能公然拒捕,視朝廷法度于無物,只能長嘆一聲,帶頭走了出去。
周清清本不是青城中人,此刻卻是跟著沈露、沈霖走在一處,她還涉事未深,見這前有金國小王爺,后有青城青羊諸多高手,“趕赴”縣衙的隊伍倒也稱得上是浩浩蕩蕩,哪還有什么懼意?
她向沈露低聲問道:“那個完顏郡王行兇殺人,事實便是如此,為何還要將我們也一并拘押?”
沈露道:“這知府通判不是好人,現(xiàn)在有意偏袒金國人,免不得要將我們帶走,做個樣子。但我們青城青羊兩大門派,卻也不是他們輕易招惹得起的?!?p> 沈霖在旁卻是沉吟道:“這完顏郡王雖是口稱來此要挑了我們蜀中武林的面子,卻難保不是金國趁機要制造些事端,留下攻我大宋的口實。這知府通判非要各打五十大板,或許也有此般考量?!?p> 沈露聽此道:“這知府通判乃是鄭伯伯從蜀中卸任之后,秦檜派來的親信,平素只知道攬權(quán)斂財。他們?nèi)粽嬗羞@一份為國分憂心思,倒也能免了他們些許罪過?!?p> 周清清聽到此處,不由嘟噥道:“對秦檜阿諛奉承才求得官位的,又能有幾個好人了?不是什么地主老財,怕是還沒那么多真金白銀去送禮哩?!?p> 沈露聽了不由莞爾,道:“這倒是說中了他們的心思,怪不得一來赴任,便非要扒下我們蜀中幾層地皮,巴不得連蚊子都一并捉了當(dāng)肉賣了。”
江湖眾人見慣了生死,此刻胸中又懷滿了對那完顏弘毅的戾氣,兼且人多勢眾,哪會將官府衙門放在眼里,進(jìn)了大牢也是談?wù)勑π?,好不痛快。先前的被關(guān)押的百姓受這班武林人氣勢鼓舞,也是更多了幾分豪氣。
王捕頭既是打定了主意不敢招惹武林人士,便對手下兄弟多有吩咐,早留出了最為寬敞熨帖的囚牢給他們,又是自己破費,從外間帶回了不少好酒好菜,將這群祖宗供了起來,生怕他們一個不樂意,便要自己打碎牢門,闖了出去。
他卻是不知,這來青羊?qū)m觀禮的武林人士中,受不得這等腌臜氣的,早在路上已是高來高去,脫了身了,捕快兵士哪有敢攔著的。此刻來了牢中的,或是打定主意要看個熱鬧,或是有心為青城青羊幫腔,哪會再硬闖出牢,平白當(dāng)個出頭鳥,與官府作對。
此時已經(jīng)是傍晚了,敬遲等人早先便請那通判早些升堂審案,卻是被他拿話搪塞了回來,只得與眾人一起來到了牢中。
那縣令倒是不一陣功夫,便來大獻(xiàn)殷勤,唯恐得罪了這些在蜀中張張口便要吹掉衙門幾層屋瓦的大俠。
這縣令對魏云儒這位蜀中大儒也是多有耳聞,卻是無緣結(jié)識。此情此景雖是令人尷尬,他倒是學(xué)了好一手“金面罩,鐵臉皮”的功夫,與儒劍大俠相談甚歡。
魏云行走江湖,閱歷頗深,這縣令又有心巴結(jié),三兩句話之間,已經(jīng)是探到了先前那通判的算計——他便是推脫天色已晚,非要捱到明日審辦,有心要把這群江行走江湖,目無法紀(jì)之徒關(guān)上一晚。
縣令既是透了上官的老底,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送了一樁人情,向敬遲與云齊等人道:“不瞞幾位道長,今日縣衙之中羈押人數(shù)不曾統(tǒng)計。道長大可點出弟子,今晚送出去。”
敬遲、敬徽等青羊?qū)m道士與這位“現(xiàn)管”頗為熟絡(luò),也是承了他的情,當(dāng)下敬遲便道:“青城是客,便請青城諸位弟子先行脫困。青羊?qū)m中也須有人主持,玄翊等弟子今晚也一并出去?!?p> 眾人哄然叫好,到了入夜,那王捕頭已是從庫房為眾人搬來了鋪蓋,照顧起眾人便如同老父老母一般,又是對眾人道,他得了縣官吩咐,要將一眾青年弟子送出衙門。
當(dāng)下,周清清與沈霖沈露跟著這王捕頭出了牢門,便要離開縣衙。周清清心思靈巧,此時忽地注意到,牢中一路過來,卻是沒了那完顏宗毅一行人的蹤影。
周清清向沈露一撇嘴,低聲告知與她。沈露心中一警,暗道先前還當(dāng)作是牢中寬大,一時沒能碰上,也是可能的,此時從牢房中一路出來,卻還是沒了他們蹤跡,卻是大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