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日日一算,絕不相忘
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才十幾歲,還沒有享受過生命的美好,結(jié)果僅僅只是因為出身的問題,就被定下了必死的命運,沒有了未來。
阿寶第一次如此憤怒,也是第一次認(rèn)識到這個世界竟然如此殘忍。僅僅為了某些虛幻的,甚至不可能實現(xiàn)的某些愿望,為了追求所謂的死后榮華,就要以無數(shù)人的生命作為籌碼,視人命為兒戲。
阿寶直勾勾地看向列澤崖,想說話卻根本無法說出來,仿佛喉嚨間有什么在堵著,讓她憋的連眼睛都紅了。
她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終于道:“你若是敢讓她人祭,那我就讓你用一模一樣的方式去死,甚至殘忍千倍,萬倍,將你的靈魂撕碎,散于世間,從此再不如輪回。”
突有微風(fēng)拂來,在場的人不由覺得身上一涼。
阿寶她一字一頓,如同這世上最惡毒的詛咒。
最可怕的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敢將阿寶的話當(dāng)做玩笑。身為連山族族長的女兒,她確實有這個實力。
“若千晨安好,我什么也不說?!睂⑶С坷阶约鹤约号赃?,阿寶輕拍她衣物上沾著的塵土,明明很輕聲,卻讓列澤崖不自覺得打了個寒顫,“我連山一族算術(shù)立世,一日三算皆為世人所求,但列澤崖,你就幸運了……”
她看著列澤崖,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微笑,“我每日為你一算,只要發(fā)現(xiàn)我的朋友有一點意外,我就來讓你為她賠命?!?p> 她輕聲道:”不管是誰讓她出了意外,我全都算在你的身上。”
她的話音剛落,千晨便情不自禁地捂住嘴,眼中有淚水滑落,感動道:“阿寶!”
阿寶幫她拭去眼淚,“我本想不管你同不同意都要將你帶離這個殘忍的部落,但是這里是你的家,我無法替你做決定。不過你記得,你是我的朋友,我會護著你的。哪一天你想要脫離巫族,就來我連山,我不會再讓你被別人傷害?!?p> 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阿寶,謝謝你,你放心吧,我會無事的,我也會努力,再不被別人如此欺凌。”
“嗯?!卑毰呐那С康募绨?,“我相信你。”
鳴岐一直站在阿寶的旁邊,阿寶和千晨站好之后,千晨便面向了鳴岐。她眼中含淚,卻在努力的微笑,“鳴岐,這一路上謝謝你的保護,若不是你和阿寶救了我,我恐怕早就命喪黃泉了。我會日日為你們祈禱,也祝你們前路順利?!?p> 鳴岐的臉色回暖了幾分,“祝安樂。”
分別的時間終于到了,千晨一步步走向列澤崖,回到了她自己的部落,也要面對她之后的生活。
列澤崖站立在原地不動,既不敢再動手打人,也不敢再出聲責(zé)罵。阿寶卻仍覺得不夠,待和鳴岐離去之前,又轉(zhuǎn)頭對著他笑了笑,“列澤崖,記住我的話哦。日日一算,有個人不管在哪里都惦記著你呢?!?p> 留下面色蒼白地列澤崖,阿寶和鳴岐并肩離去。
一路上,阿寶都素著一張臉。
她回想著剛才的一切,竟莫名的有一種無力感。
她以連山族和華族為靠山,對著列澤崖大放厥詞,威脅于他,換得己方的平安。
然后又憑借著華山族流傳在外的盛名,說要用算術(shù)監(jiān)視列澤崖,讓千晨得以逃脫人祭命運。
一個狐假虎威的狐貍,他人被鎮(zhèn)住,自己卻知道有多么的心虛。想要成為戰(zhàn)士,卻根本護不住自己想要保護的人,被族人期待的少族長,實際卻至今都無法獨當(dāng)一面。
簡直是個廢物!
“不是廢物。”一直陪伴阿寶的鳴岐突然答道,阿寶這才意識到自己想的太出神,結(jié)果卻說了出來。
鳴岐站住身子,拉著阿寶的胳膊,“阿寶,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人生道路,我們能經(jīng)過卻不要過度參與。你已經(jīng)做到仁至義盡了,為什么還要為了他人而過度苛責(zé)自己呢?”
他的臉色太冰冷,話語出口又太無情。
阿寶不可置信,“千晨不是別人,她是我們的朋友?!?p> “是,她是你的朋友,但難道以后她的生活都和你綁在一起了嗎,你要為她負(fù)責(zé)一輩子嗎?阿寶,你負(fù)責(zé)不起的?!?p> 鳴岐的臉在陽光的照耀下竟似乎金屬一般,泛著寒冷的光。
阿寶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鳴岐。他和她之間似乎被一把無形的刀劃出了一道格外寬的分界線,兩人都在堅持著自己的觀念,然后,針鋒相對。
“我是負(fù)責(zé)不起,但是她現(xiàn)在正處在為難之中,那我就必須要盡我所能的為她提供幫助。”
鳴岐嗤笑一聲,“你的盡自己所能就是不斷苛責(zé)自己,懷疑自己,然后逼迫自己嗎?”
阿寶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退后幾步,似乎這樣就感受不到從鳴岐身上所傳遞過來的冰冷。
這一刻,他在阿寶的眼里竟突然變得格外的陌生,他似乎再也不是那個因為兩人養(yǎng)的小狗病死,而和自己一起抱頭痛哭的小男孩了。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卑氞哉Z。
“我只是長大了,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如果無法對別人負(fù)責(zé)到底,那我們就不要隨便插手?!兵Q岐神情如常,仿佛沒有看到阿寶臉上的茫然,“你今天雖然讓千晨不必再被人祭,但卻還在痛苦自己的無力,那以后呢,她不必再人祭了,那必有人填上她的空缺,且人祭之事永遠無法禁止,到時候你又該怎么樣呢?阿寶,你會有一天把自己逼死的?!?p> 鳴岐上前拉住阿寶的手,他想要讓她知道,該放手的便要放手,不要為了別人而如此為難自己。
但他沒有想到,阿寶先放開的卻是他的手。
“你閉嘴!”阿寶一下子掙脫開來。
她后退幾步,同鳴岐相對而立,“你既說不要插手別人的人生,那我們就此分道揚鑣。我承認(rèn)之前騙了你,我根本沒有算出中天獸的下落,你還是去別地尋吧,不要讓我插手了你的人生?!?p> “阿寶!”鳴岐伸出手,阿寶閃身一退,躲了過去。
“千晨在你眼中是別人,朋友在你眼中是別人,那我不必說也必定是別人吧!想必你是不屑于與別人同行的,既如此,今后你便一個人走吧,想來漫漫人生路,你一個人也必將走的逍遙快活?!?p> 鳴岐一張臉被阿寶說的鐵青。
他固執(zhí)地想要去握阿寶的手,阿寶卻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中天獸是你此行目的,而我要的卻是尋找到我的心上人,連目的地都不一樣,勉強同行也是痛苦,不如就此別過?!卑殢镍Q岐身上搶了自己的包袱下來,轉(zhuǎn)過離去,走的決然。
鳴岐快走幾步追了上去,攔住阿寶的去路。他握緊了雙手,眼睛緊緊地盯著阿寶,卻倔強地不再說話。
“怎么了,我們的鳴岐大少爺不是說了嗎,不能對別人負(fù)責(zé)到底,就不要隨便插手別人的人生,既如此,你可千萬別攔我過我自己的人生?。 ?p> 阿寶繞過鳴岐,徑直離去。
他們倆從小到大,吵過鬧過打過,卻是第一次這樣,各自觀念如此的激烈碰撞,激烈到——決裂!
這或許便是時間殘忍的一面吧,當(dāng)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一個已經(jīng)變得成熟、懂得取舍,一個卻仍然天真無邪,那么他們之間,如果無法平衡這種不同,必然將會越行越遠。
鳴岐站在原地,垂下了頭,牙齒甚至將嘴唇都咬出了血。
沉默良久,他才低低道:“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