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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傳說之破卓爾

第一百零一章 自殘了局(二)

野人傳說之破卓爾 優(yōu)哉先生 3803 2020-02-11 21:30:26

  大力不理睬田老頭的叫嚷,雙眼始終鎖定馬背上已經(jīng)發(fā)僵的破左耳。

  桫欏林和竹海不同,茂密交織的枝葉將四面八方的噬骨寒意封鎖在結(jié)界外,不許踏入半步。然而桫欏棵棵立誓參天,林下空曠任憑來去。

  他咬著后牙緩解下頜的顫抖,撲面摔打的寒冷輕輕貼上面目。旋即,驟然起身,恨不得直接撕下人皮面具。脊背筆直端坐馬背上的他已凍成型,和田埂里結(jié)霜的木頭人并無分別,不能輕易動騰。他見過凍僵,一掰就斷的尾巴,清脆一聲響,來不及感覺到疼痛就和身體分了家。伶俜山上的動物,難有完整的相貌,總會在某一處缺少一小塊,就連虎王都不例外。偌大的野林,仿佛就是天地的冷藏庫,恪盡職守替天神將一切珍惜物都冰凍,且越發(fā)加劇,生怕寒意不夠,會立即融化。一切活物仿佛只是誤入野林的流浪者,莽莽綠浪中無緣再見天日。

  野人之怒早已熄火,每一根手指都泛起圈圈淡灰色的孱弱氣息,麻木感從指腹緩慢爬行,最后發(fā)起最后一波攻勢,準(zhǔn)備鉆心。胸膛里的余溫還在做最后的殊死搏斗,堅(jiān)守陣地。呀呀聲如鼓在耳膜旁敲響,眼皮緩緩落下,再緩緩抬起,一切都變得極其遲鈍,這對野人王而言,從未有過的體驗(yàn)。

  死字如深夜竊賊溜進(jìn)他的腦袋里,這是要死了嗎?

  他不禁猜想從未發(fā)生的身體感覺,就好象是泥漿都沖向他,層層圍困,越來越狹窄,就快堵住鼻孔。他用盡全部力氣想吸食一口氣,緩解胸膛下的憋屈,然而如巖石堅(jiān)硬的空氣在鼻尖前巋然不動。憋屈淹沒至喉頭,除卻鼓聲,他什么都聽不見。余光看著田老頭的嘴在飛快張合,一個字也沒有鉆進(jìn)他的雙耳。莫名恐懼如瀑布飛瀉直下,淹沒胸膛里那點(diǎn)余溫。

  眨眼之間,天地之間,周身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的身體,里里外外之剩下無聲無味無色的氣息,將他緊緊地包裹,還在竭盡全力地纏繞。他再也感覺不到寒冷,就在這一刻,野林的陰寒倏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統(tǒng)統(tǒng)都縮回天穹大地中。

  一陣模糊之后,他似乎清醒。無聲無味無色的氣息如鍋中的冷水現(xiàn)在被煮熱,熱氣開始形成,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聚集起來,越來越大,然后有序地敷在他臉上、四肢,直至全身。旋即,身體輕飄飄似云朵柔軟無力,從馬鞍上離開,徑直向桫欏的大傘樹頂飄去。一眼便看見大力的頭頂上,靜靜地躺著一小截的深綠草葉,一定是剛剛藏匿在樹后草叢里沾惹來的。轉(zhuǎn)眼而望,才發(fā)覺田老頭原來如此矮小,不一會兒,再俯視大力,已經(jīng)在貼著桫欏根部站立。

  沒有了陰寒的古林真是美啊,恰似靜謐的湖泊。他抓住了樹梢斜生的小細(xì)枝,一陣暖意自手心向上臂彌漫,春風(fēng)在腳底板下肆意妖嬈,抬起頭仰望改頭換面的野林。

  天藍(lán)得能掐出水,云朵酥軟漂浮,一大團(tuán)火焰從天穹俯沖下來,燒得他睜不開眼睛。異樣的暖流在手里心匯聚,順著小指第一節(jié)的縫隙流下,滴落在樹葉上,立即蕩漾出一抹新綠。新綠啃完整片葉子,隨后迅速將臨近的葉子感染。直至將整棵桫欏都換了顏色,來不及歇息,就馬不停蹄地禍害其他棵。受了新綠的桫欏加入感染的大軍中,繼續(xù)禍害其他樹。

  稍稍時候,偌大的古林轉(zhuǎn)瞬就被新綠淹沒,只剩下邊緣一些頑固的大樹還在做最后的殊死搏斗。烈火球四射的余焰落在每一片新綠的葉子上,直射出耀眼的綠光,驅(qū)趕他的注視。索性找了根能支撐他重量的樹枝躺下,手臂枕著腦袋,右腳搭在打曲的左腿上,嘴里嚼著小細(xì)枝,仰望天穹。斜枝在頭頂上成蔭,擋住刺眼的烈焰,柔軟微風(fēng)環(huán)繞著他唱著小曲,眼皮耷拉下來......

  邈遠(yuǎn)處,仿佛有細(xì)碎的聲音源源不斷地闖進(jìn)他的耳朵里,似蒼蠅吵鬧擾他不成眠。

  可惡!該死的聲音,總在他幾乎酣睡成夢之際,硬生生地拽住他的身子往大床的反方向生拉。他終于發(fā)惱,怒火如天穹之上懸掛的大火球,越燒越烈。直挺上身坐在樹枝上,用力驅(qū)趕該死的聲音。然而可惡之聲,像是占足道理,胸有成足地叫嚷,怎么也無法將之趕出耳朵。

  那聲音越發(fā)火急火燎,脾氣比他還暴躁,鬧得他腦袋從嗡嗡作響到咚咚敲擊?,F(xiàn)在那聲音又化成無數(shù)的鐵錘猛擊他的胸口,他被牢牢地按壓在樹干上無處可逃。猝不及防地,一股力量從樹梢下直沖了上來,攫住他的后領(lǐng)子往下拖行,快要落地的時候?qū)⑺莺菟ぴ诘厣稀=又?,只覺得身體撞中一塊堅(jiān)硬的物體,卡在其間難以拔出,最后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

  耳根終于清靜。

  他試圖掙扎起身,四肢卻被桎梏,動彈不得。若是讓他看清兇手的模樣,他非殺了他不可。野人從來都不是好欺負(fù)的,一貫有仇必報,伶俜山上沒有什么動物不知道。

  啊,該死的!又來!他在將兇手咒罵了千萬遍,直到胸口的疼痛減緩他才閉嘴。鐵錘襲胸,腦子卻疼近乎要爆炸。就在他思考見到兇手要如何剁碎成泥的剎那,那鐵錘卯足全勁將他的胸口錘碎。緊接著,他聽見胸骨碎裂的聲音,疼楚如翻江倒海淹沒他。

  “我要?dú)⒘四悖斓?!”他嘶聲怒吼,雙手亂抓。

  一道稀薄之光射進(jìn)眼眶里,他睜開眼睛,淡淡的光暈正和黑暗撕咬,互不相讓。

  野人之怒拳在半空中舞蹈。

  “醒了!醒了!臭小子,你終于舍得醒來!”田老頭喜極而泣,俯視他的雙眼泛濕,雙手緊抓著他的肩膀近乎要捏碎。人卻坐在他的腦袋后,雙腿跪地,姿勢頗為詭異?!袄献右詾槟闼蓝恕!闭f罷,一拳頭直擊在他胸口上,疼得他嗷嗷慘叫。

  一瞬間,他立即明白胸口的疼痛是那個欠揍的家伙造成的,野人之怒積蓄力量,等待出擊.....驀地,一張冷臉擠了進(jìn)來,該死的大力看著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

  “你看什么?”他瞪回去。

  “又不是女人,你以為老子愿意對著你啊。要不看你死了,就算給老子幾箱金幣,老子也不稀罕多瞧一眼?!碧锢项^反駁,以為破左耳是在瞪他,渾然不知背后還壓著一個人。

  “誰死了?你比我老,要死也是你先死?!彼b牙回?fù)?,右手按著左胸口,一陣陣疼痛隨著他視線的恢復(fù)而加劇,“田老頭,你到底打了多少拳?”

  “老子沒空數(shù)?!钡谌谎劬o閉,一臉皺出無數(shù)溝壑噙著殘光,田老頭問:“臭小子,你到底怎么死的?”

  從他睜眼的那一刻起,田老頭就詛咒他死翹翹?!澳悴潘懒??!?p>  “和死了一樣。”大力證明。

  他猛然一挺坐起,就在霎那,大力同時向后退步,田老頭才未與大力一撞。大力的表情令他心生疑惑,于是問道。“我死了?”

  “你說呢?”田老頭反問,那神情一點(diǎn)不假。

  “誰殺了我?”他在大力和田老頭之間來回確認(rèn),沒有捕捉到兇手應(yīng)該有的表情,或得意或害怕。

  “鬼知道?!碧锢项^聳肩表示不知,隨即將自己撇清?!胺凑皇抢献??!彼哪抗饬⒓瓷湎虼罅?,田老頭搶著回答,“除非他能隔空殺人。”

  “除了你,還有誰一路尾隨我們?”野人天生的警覺即刻蘇醒?!斑€有誰,出來!”野人之怒勢必將沉睡千萬年的林地挖地三尺。

  “臭小子,是你自己死翹翹的,關(guān)別人什么事情?!碧锢项^側(cè)頭望著他,緩緩解釋,“老子正準(zhǔn)備和他痛痛快快打一架,誰知道這個混蛋居然不肯動手,嫌棄老子,說老子不配。你說火不火,老子一聽就氣炸,掄起東西就刺向前方,卻見混蛋不躲不閃朝你走出,一臉驚愕。老子以為你被女妖怪抓去暖床,回頭一望,才發(fā)現(xiàn)你就像一座冷冰冰的石像安在馬鞍上。黑馬嘶鳴不止,可惜當(dāng)時老子光顧著打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等發(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來不及?!?p>  田老頭的眉頭幾乎打結(jié),旋即坐在他對面,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攫住他的下巴,仔仔細(xì)細(xì)將他的臉翻來翻去?!俺粜∽?,你究竟怎么死的,又是怎么活的?無論怎么樣,你必須把話說清楚?!?p>  他抬頭望著大力,大力仿佛也在思索什么,意識他的目光,便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回答。“死人是不能說話,不能凍手凍腳。你看看我,哪里像死人?”破左耳搖晃著他的胳膊證明自己還活生生的。

  “你死了,卻又活了。”大力走上前,把右手食指方在他鼻孔下,“現(xiàn)在的確是活人,不是鬼。沒有人能死了一兩個時辰,卻像睡了一覺。除非......”

  “除非什么,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田老頭說。

  “除非是你打活他。”大力說得極其認(rèn)真,一點(diǎn)都不像胡說八道。

  “勇士就是勇士,說話都不太像人話。新鮮事,老子一輩子只聽過打死人,頭一回聽說打活人。語不驚人死不休,老子總算是見識了?!碧锢项^笑得丑陋至極,不忍目睹,像是無數(shù)條蟲子堆在臉上,五官模糊可見。

  大力一臉冷漠,連聲音聽起來也沒有溫度,說:“他從死到生,我沒有始終沒有碰過。你發(fā)現(xiàn)他沒氣,立即打他,直到他醒,不是打活嗎?”

  “胡說八道。老子又不是鞭尸狂,明明是發(fā)現(xiàn)他沒氣且渾身冰寒,立即搓揉他的身體,發(fā)現(xiàn)毫無反應(yīng),就錘擊他的胸口?!碧锢项^手指胸口的位置,“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這里活了人就活了,這里死了人就死了。老子打的是這里,絕對不是亂打一氣?!?p>  “我真的死了!”他確定田老頭沒有撒謊,胸口近乎要坍塌。

  大力抓起他的左手,從小指頭摸到大拇指,摸得他全身冰寒,直哆嗦。“難怪你會聽樹子的話?!彼緡伒?。

  “你知道?”大力卻在問田老頭。

  田老頭一臉困惑,不知所問不作回答,只是雙目圓瞪。大力終于將手還給他,破左耳立即縮起身體向后靠,落一身雞皮疙瘩。出乎意外之外,勇士竟也有這毛病。大力起身后,繞著他打轉(zhuǎn),不知琢磨何事?

  許久之后,大力終于開口:“有人說,此片桫欏林與天地同生,沒有人能在這里死去又活過來?!?p>  該死的大力,什么意思!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道:“我不是鬼?!?p>  “除非......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贝罅Ο偭?,竟然露出笑容。驟然,一個轉(zhuǎn)身,大力上前奪走了他腰間的匕首,他迅速抓住匕首,旋即兩只手在半空中奮力搶奪。隨后,大力竟反抓他的手腕,還未等他反擊,大力已經(jīng)將匕首對準(zhǔn)了他自己的下腹扎入。

  大力瘋了,他傻了!

  腥味迅速彌漫開來,匕首傾斜向上插入大力腹下,破左耳的雙手正緊握著匕首末端,鮮血順著匕首身體流淌進(jìn)他的指縫里聚在手心中。溫?zé)釢皴ψ允中呐赖剿男乜?,層層包裹著他的心臟,越來越沉重,直至無法跳躍。

  一瞬間,他竟覺得自己也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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