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從網(wǎng)站來的。”春眠穿著睡衣揉了揉眼睛，他正奇怪早上怎么會有人來。
“嗯，我聯(lián)系過你們，說是能幫忙解決問題，我就過來了。”拜訪的男人又黑又瘦小，如果他的五官凹凸明顯，春眠會把他當(dāng)成一只野生逃竄的猩猩。
“當(dāng)然，不過......能再說一遍你的問題嗎？”
“我是一名自殺阻止員......”
“停一下，什么東西？”
“我以為我填寫問題時寫的很清楚？”
“是這樣，網(wǎng)站負(fù)責(zé)人和問題處理的技術(shù)人員不同，所以希望你能重新說一下你的麻煩。不過放心，既然通過審核了，無論你的麻煩怎樣，我都會盡力為你解決?！贝好哂浀么河X好像給自己提過近期接到的工作，不過都過了一晚上了，不記得也正常。
“簡單說，我能聽到自殺者的心聲。所以從18歲開始，我就不斷的在阻止許多自殺者的自殺行為。”
“哦！真了不起。你能聽到多遠(yuǎn)？”
“不清楚，最遠(yuǎn)我去過一百多公里外，神奇的是對方還沒有自殺成功?！蹦腥说目跉饴犐先ビ悬c遺憾。
“所以，你想讓我?guī)湍闶裁茨?？?p> “幫我消除這種能力。”
“消除？”
“沒錯?！?p> “怎么消除？”
“誒？”被春眠反問后，男人反而不知所措。
“你剛才叫自己自殺阻止員，這是你自己起的嗎？”
“是。”
“看來你很熱衷這項工作嘛。”
“一開始，是的?！?p> “厭煩了？”
“是?！蹦腥死蠈嵉幕卮鸬?。“阻止他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后來我突然想到：為何要費神去救一群不想活的人呢？”
“那么不去救不就好了?！?p> “唉?！蹦腥藝@氣道，“聲音一直在我腦海響起，如果不去我就什么也做不成。”
“為什么？”
“誒？”
“有聲音在響也不是很影響，我聽歌的時候也能做很多事?！?p> “我聽到的都是他們的心聲，有的人甚至?xí)f：我不想死。聽到這樣的話，我沒法不去管他們。”
“原來如此。最后一點，你知道我們要收報酬的對嗎？”
男人點了點頭，“網(wǎng)站上標(biāo)明了，我覺得價格合理才決定來的。”
春眠點了點頭，他沒想到春覺考慮的這么全面，這下能為他省下不少口舌。
“好，我知道你的委托了，今天下午我會去找你，然后我們一起解決問題吧?！?p> “好，請務(wù)必快一些，我的生活很需要回到正軌。”男人說完就站起身離去，完全沒有太多寒暄，但走到門口時他突然拍著腦子嘆了口氣。“又來了！”
“哦？是自殺者的心聲嗎？”
“沒錯，大概在這邊。有70公里遠(yuǎn)?！蹦腥酥噶酥复巴?。
“你不知道具體的位置嗎？”
男人搖了搖頭。“我知道聲音從哪里來，所以我一直都是順著聲音找過去，所以有時中途聲音就會停掉。”
“因為他成功了？”
男人皺了下眉頭，他不喜歡春眠用成功這樣積極的詞匯要形容。
“那正好，我也想見識一下你的超能力，我們走吧?！闭f著春眠走到了男人身邊。
“就這么去？”
“不然呢？你每次去的時候都要做應(yīng)急準(zhǔn)備嗎？比如準(zhǔn)備演講稿或是報警？”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就穿著睡衣出去嗎？”男人隱約覺得春眠可能很不靠譜。
兩人開著車一直到了城外，男人跟春眠說，他之所以學(xué)車就是因為這個自殺阻止員工作的需要。
“可惜沒人付錢做這份工作，不然我也許會想繼續(xù)做下去。”男人調(diào)侃地說道。
“不是有這種工作嗎？他們坐在辦公室里等著自殺的人去找他們?！?p> “你是說心理咨詢師？”
“對！就是這個名字，奇怪的是還真有人去，真讓人想不通他們到底想不想自殺?！贝好哒f著戲謔的嘆了口氣。
“自殺的人也不是自己想自殺的?！?p> “不對吧，不是自己想的就不叫自殺了。”
“所以我一直覺得沒有自殺這回事，每個死去的人都是被這樣或那樣的東西殺掉的?！?p> “哦，聽起來很有哲理，是哪個作家說的嗎？”春眠想起穿紅色毛衣的男人說大多數(shù)有哲理的話一定有那個很閑的作家說過。
“不知道，也許有人已經(jīng)說過了吧。不過這份工作也讓我了解了不少，比如世界上還真有所謂生而向死的人們?？梢哉f是自殺癖吧，讓人感覺世界真的太……”
“奇妙？”春眠笑著說，在春眠看來男人的超能力更奇妙一些。
男人又皺了皺眉頭，他不明白為什么春眠總是用積極的詞匯描述消極的事，世人都是極度避免這種行為的。
車開到郊區(qū)后，天氣逐漸陰沉下來，烏云不斷靠到一起，為下雨提供可能性。
“快到了。”
“40分鐘了，看來這一個得救了?！贝好咻p描淡寫的一句話讓男人突然感到莫名沉重。
兩人在遠(yuǎn)郊下了車，附近空蕩蕩的連一棵像樣的能自殺的樹都沒有，更別提房子之類隱蔽的場所。
“這邊?！蹦腥藥е好叱鴸|邊不斷走，下了一個山坡后，兩人才明白自殺的地點——湖。
湖邊站著一個女人，她手揮舞著不斷朝湖里扔著東西，兩人靠近了才發(fā)現(xiàn)女人在哭泣。
“那么，開場白是什么？”春眠問道。
“什么？”
“自殺阻止的開場白，你不是自殺阻止員，應(yīng)該有類似開場白的東西吧？”
男人搖了搖頭，同時示意春眠不要太大聲，他慢慢靠到湖邊，用手?jǐn)噭又?p> 女人似乎之前沒察覺到兩人，被湖水的波動嚇得叫了一聲。
“哦，對不起?！蹦腥讼虿贿h(yuǎn)處的女人道歉道。
女人慌忙轉(zhuǎn)過頭去，春眠看到了她臉上的淚痕，他猜想女人應(yīng)該一直哭了40多分鐘。多虧眼淚多能撐到現(xiàn)在。
男人繼續(xù)攪動著湖水，湖面的不平靜就像三人的心情，像是隨時會因為什么而爆發(fā)。
女人始終一言不發(fā)地站著，春眠不知道男人在做什么，他不明白男人為什么也什么都不說，難道他不確定女人是不是自殺的？
終于女人忍不住了，她將手里剩下的東西全部丟到了湖里，然后扭頭朝山坡上走去。
“終于?！蹦腥巳玑屩刎?fù)地說道。
“怎么回事？為什么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她想要在這個湖里自殺。”男人平靜的說著，“戀人拋棄了她，而這個湖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自殺的人總是想在有象征意義的地方自殺，所以受到干擾她就會放棄了。”
“是嗎？”
“至少今天應(yīng)該是。不過慎重起見我們再待一會吧。”男人的手還不停的攪動著湖水，湖水的波紋一點一點向四周散去。
“啊，沒想到你的超能力這么無聊。”歸途中，春眠吐槽道。
“不是超能力，更像是詛咒，所以我才讓你幫我消除?！?p> “我原以為你所說的工作會是去勸說對方不要自殺，我還準(zhǔn)備見識你神奇的教導(dǎo)技巧呢?！?p> 男人嘆了口氣，“我能聽見他們要自殺的心聲，但我對他們一點都不了解?！?p> “什么意思？”
“有時他們會想自殺的理由，但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懷揣著已經(jīng)絕望的心情，那種令人撕心裂肺的感覺每一次都讓我喘不過氣來。而最重要的是當(dāng)我每次感受到他們的心情時，我都沒法簡單的跟他們說：生活很美好，所以不要自殺吧。我可能知道他們因為什么事情決定自殺，但我完全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磿a(chǎn)生那么絕望的心情，所以我覺得我沒資格說什么，我的工作就是干擾他們今天的自殺計劃，然后期望……期望他們自己會改變主意?！蹦腥苏f的時候聲音越來越低沉，就像那種絕望的心情將他也吞噬了一樣。
“嗯，所以你想消除自己的能力。”
“嗯，我不想再體驗?zāi)欠N心情了，再這樣下去我感覺自己也會忍不住想自殺。唉，比起能聽到自殺的心聲，還不如讓我聽到不想死卻會在遭遇危險的人的心聲。”
“確實不錯，聽起來像是英雄的能力?！贝好呗犕曷冻隽诵θ?。
突然男人咬了咬牙，又深呼了一口氣。
“怎么了？又有了？”
男人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后改變了行駛方向，，他的表情嚴(yán)峻又沉重，車速也在不知不覺中加快。
“慢點，我可還不想死?！贝好哒f完笑了一聲，“這次讓我試試吧，你告訴我他自殺的原因就好了?！?p> “你？”
“嗯，你不是要消除自己的超能力嗎？先試著了解自己的超能力。”春眠輕松地說著。
兩人停在了一個舊工廠，天空已經(jīng)下起來了小雨，破舊的工廠屋頂完全擋不住雨，春眠邊走邊蜷縮著身子，他后悔出門沒穿厚一點。
順著工廠外圍的應(yīng)急樓梯，兩人爬到了三樓。打開生銹的應(yīng)急鐵門后，一個穿著西裝站在桌子上的男人映入眼簾，他正將繩子繞過房梁。
“不！”男人忍不住喊出了聲。
穿西裝的男人驚訝地看著兩人，但隨即朝兩人笑了笑，接著將繩子繞了過去，然后系緊。
男人正準(zhǔn)備過去阻止穿西裝的男人，春眠擋住了他。
“你要干什么？”
“還能干什么！阻止他?。 ?p> “噓！這里交給我，你只要告訴我他為什么自殺就好了。聲音越大越好！”說完春眠走到穿西裝的男人面前，“喲！我叫春眠，你呢？”
“我嗎？嗯……你就叫我即將要死的男人吧?！贝┪餮b的男人笑著說。
“是嗎，那么要死先生為什么要選在這里自殺呢？”說著春眠回過頭用眼睛示意男人。
“因為，因為以為這里絕對不會有人的，這里以前是父親的工廠?！蹦腥藢Ｐ闹轮镜穆犞穆?，然后大聲的喊給春眠聽。
“誒？”要死先生愣了一下，似乎在奇怪為什么有人知道這些。
“那么自殺的理由是什么呢？”春眠也喊著問，卻還是一臉微笑的看著要死先生。
“工廠在自己的手上倒閉了，兒子被車撞死了，老婆跑了，而且……”男人突然不說話了。
“而且什么??！”春眠大聲問道。
“而且兒子是被我自己撞死的。”要死先生說，然后笑了一聲，緊接著像是停不下來一樣不斷大笑著，越笑聲音越大，眼淚也笑了出來?！岸遥椅疫€一直沒敢自殺，一般人應(yīng)該立刻找一個湖就跳進(jìn)去了吧？我卻連吃安眠藥都不敢！”男人突然生氣的大喊起來，看似像是在向春眠發(fā)脾氣一樣。
“那為什么選擇今天要死呢？”春眠問道，口氣像是真的很感興趣。
“因為，因為好冷啊?！币老壬蘖似饋?，“真的好冷啊，不管躲在哪都那么冷，真的冷的要死?！?p> “我知道了，今天確實很冷，我都后悔出門沒多穿衣服。”春眠說道，“衣服給我?！贝好呋剡^頭去向男人喊道。
“?。颗杜??！蹦腥思泵⑸砩系囊路摿讼聛砣咏o了春眠，不過他覺得要死先生說的應(yīng)該不是這個意思。
“給你，今天真冷?！贝好哒f著跳到了桌子上，然后將衣服遞給了要死先生。
“我不是，”
“不是說身上冷我知道，不過這種天氣很容易感冒，還是穿上吧?！贝好哂踩搅艘老壬掷?，要死先生不知所措的拿著衣服。
“你到這花了多長時間？”
“啊？”
“我的意思是你從家到這花了多長時間？你沒開車對吧?！贝好哒f道。
“我早上出門的，那會還有太陽?！币老壬卮鸬?。
“是嗎？我們到這花了……多久來著？”春眠問道。
“大概20分鐘吧?！蹦腥思泵卮鸬?，他雖然不知道春眠在做什么，但他覺得似乎男人被分散了注意力。
“20分鐘，那還挺快的。沒錯，我們花了20分鐘來這里。”春眠贊同的點了點頭?！耙老壬?，你是來這里自殺的，你知道我們是來干什么的嗎？”
要死先生搖了搖頭，可能他看到兩人進(jìn)來的一刻就是在想這個問題。
“因為這個笨蛋聽到你要自殺，所以我們就過來了。”春眠指著男人。
“聽到？”要死先生疑惑的看著春眠。
“具體的我也不明白，不過我們確實找到你了不是嗎？”春眠攤了攤手，“他說他是一個自殺阻止員，不過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過也能理解，這種奇怪的工作估計也沒有哪個人能做。”春眠又贊同的點了點頭，“不過你剛才說自己冷，現(xiàn)在呢？雖然沒直接穿上衣服，但有人遞給自己一件衣服是不是比起什么都沒有暖和一些？所以當(dāng)自己獨自決定自殺的時候知道有個人聽到了自己的心聲而拼命趕來，也會溫暖一點吧？”春眠說完，跳下了桌子，“要死先生，要死也不是那么急，和我出來看一下外面吧，你來到這的時候可能下著陰沉的小雨，讓你感覺這就是該死的一天。不過現(xiàn)在我們趕來了，天空也一樣變得晴朗不是嗎？”春眠說著推開鐵門，外面依然下著雨，而且比兩人剛到時大了許多。
“該死！本來很完美的。”春眠罵道，男人則對春眠的行為很震驚，同樣的還有要死先生。
“唉，要說的就是這些了。聽這家伙的意思，似乎我們也不該太多干預(yù)，所以我們要走了?！贝好哒f著向要死先生揮了揮手，關(guān)上了鐵門。
要死先生看著愣在原地的男人，男人也回視了一眼，但像是被春眠打破了原本的軌跡，兩人都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哦，對了?！贝好哒f著又推門走了進(jìn)來，“外面雨下大了，你們誰有帶傘嗎？”
“你當(dāng)時為什么要那么做？”回來的路上，雨下的更大了，雨刷器不停的揮動著卻還是很難看清前方的路。
“你說什么？”春眠問道。
“將衣服遞給要死先生，還有說那些話，還有……總之所有的事，你是怎么想到要做的？”那之后，要死先生出奇的真的帶了傘，似乎是因為他本人怕陽光，所以早上打著傘出了門，于是春眠借了傘后告訴下周還給要死先生，兩人就離開了，而男人也聽不到要死先生的心聲了。
“因為我也想像你一樣扮演一次英雄，只是最后天公不作美。”春眠撅了下嘴，對這不懂氛圍的天氣很不滿。
“扮演英雄？我哪是什么英雄?！蹦腥丝粗吃谲嚧吧系哪?，又黑又憔悴。
“你的超能力不正是英雄最需要的嗎？聽到別人的心聲?！?p> “可我聽到的是要自殺的人的心聲啊！”
“那不就是他們在喊救命嗎？否則為什么總是有人能等到你呢？”
“可也有沒等到的啊?！蹦腥藲鈶嵉卣f。
春眠看著男人又笑了起來。“英雄也不是誰都能救到的，能聽到救命的聲音立刻行動已經(jīng)是十足的英雄了。所以你也別自責(zé)了?！?p> “自責(zé)？”
“你根本不是因為太痛苦了才想消除這種能力的，而是你害怕自己救不到自殺的人，真正不想做的人怎么會叫自己自殺組織員呢，而且還想象能當(dāng)做工作以此為生?！?p> 男人沉默不語，看著外面一下一下擺動的雨刷思考著。
“你不是不想當(dāng)英雄，而是害怕?lián)鹩⑿鄣呢?zé)任，自責(zé)自己沒能勇敢的去拯救這些向你求救的人，所以我想到了辦法?！?p> “什么辦法？”
“就算是英雄也有分工，就像外國的那些超級英雄不也總是救自己國家的人嗎？所以以后你聽到求救聲就判斷一下距離，在10000米以內(nèi)的就去就他，超出范圍了就讓別人去救他吧?！?p> “別人，可誰會去救他呢？”
“誰知道呢？鄰居，警察，或是和你一樣的自殺阻止員。”春眠看了眼男人，心想這個英雄長得確實很像黑猩猩。
“眠哥。之前的委托人來過了嗎？”晚上吃飯時春覺問道。
“哦，來了。我解決了?！?p> “是嗎？那明天還有一位客戶來，后天的那個似乎還得你去拜訪，不過是報銷路費的，再還有……”
“等會，等會，這么密的工作，你是想累死我嗎？”
“歡迎來到正常人的世界。”春曉調(diào)侃的說道。同時心想一天時間就解決了工作，春眠是不是偷懶推托了工作根本沒干活。
夜晚的天臺上，一個胖老頭靠在欄桿旁看著樓下車水馬龍的街道，頓時產(chǎn)生一種螻蟻般的自卑感。
“別跳下去?！币粋€又黑又瘦小的男人突然出現(xiàn)在胖老頭身后，嚇得胖老頭坐倒在原地。
“你是誰？”
“我是一個自殺阻止員?！焙谑莸哪腥苏f道，邊說邊打著哈欠。
“為什么要阻止我？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胖老頭問道。
“因為你在10000米以內(nèi)啊?！焙谑莸哪腥擞脽o奈的口氣說道，說完臉上露出了和春眠一樣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