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到底是不是夫妻?”春眠聽著委托人的話漸漸抓不到要領了。
“我們現(xiàn)在是嘗試階段,如果成功的話我們會結(jié)婚?!蹦腥苏f著嘆了一口氣,似乎對此十分遺憾。
“哦,那現(xiàn)在算失敗了是嗎?”春眠回味著男人的話,好像將一切都梳理通了,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又不明白了,那男人來找自己是要做什么呢?
男人是獨身主義者,已經(jīng)33歲卻只在高中的時候談過一次戀愛,而那次戀愛據(jù)他所說也只持續(xù)了三個月時間。本來準備獨自過一生的他每年都受到家里催促的壓力,而這逐漸讓他本應解壓的節(jié)日時光變得壓力倍增。于是今年迫于壓力之下他開始同意相親,原本他的打算是一一拒絕相親對象,然后讓家中長輩的熱情漸漸被澆滅,而他也是通過相親認識的女人。
“對不起,我是獨身主義者,抱歉今天浪費你的時間?!睕]等男人開口,女人就一股腦將話吐出來,然后點頭致歉,而那也是男人第一次知道如何正確稱呼自己一樣的光棍。
兩人放松地聊了很久,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既不會浪費對方的時間,對方也能夠理解自己的真實想法。
“要不我們倆結(jié)婚吧?”當女人這樣問的時候男人一臉疑惑,接著女人就將她的想法告訴了男人。她希望兩人能夠用結(jié)婚來結(jié)束麻煩的催促,他們可以約定不舉行婚禮、不一同度假、晚上仍然一個人睡覺......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等到兩人的父母都去世后,他們會立刻離婚,讓彼此都能夠獨自死去。
“那如果在他們父母死之前他們中就有人死了呢?”春曉饒有興趣地問。
“死不是最好的結(jié)果嗎?剩下的一方可以獨自占有兩人的財產(chǎn),而且還順理成章的獨身了?!贝好邔⒆约旱南敕ㄕf了出來,他突然覺得是個好主意,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這樣的笨蛋。
“那男人找你是為了什么?”春曉將白天春眠的疑惑問了出來,畢竟如果他們雙方都同意的話,似乎這是一件對他們都好的事情。
“我還沒說完呢,兩人為了萬無一失,決定先同居半年時間,如果兩人彼此對對方都沒有產(chǎn)生感情而且能夠保證兩人都和以前一樣獨自生活,他們就正式結(jié)婚??墒?!”春眠像電視上惹人厭的主持人一樣賣關子停頓,等他看到春曉鄙視的眼色后終于心滿意足。
“下周是他們測試的最后一周,結(jié)束后雙方就要結(jié)婚了。但是他說自己愛上女人了?!?p> “所以他希望追到對方?”
“不是,他希望我能幫他討厭女人,讓他重新變回和女人一樣的獨身主義者?!?p> “討厭愛上的人嗎?真是奇怪的想法,那么你想到辦法了嗎?”
“當然了。”春眠說著放下了筷子,回到自己房間開始為第二天的工作做準備。
春眠花了一夜時間搜索女人相關的信息,試圖從她的過去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他堅信每個人在網(wǎng)上或多或少都會留下疤痕,無論是自己造成的錯誤還是被他人撕裂開的傷口,這些小事在他人眼中無關緊要,但在一個想要尋找討厭對方理由的人眼里便可以被放大。
“嘖,什么都沒有,還真是個無聊的人?!贝好呋怂膫€小時一無所獲。女人32歲,獨自開著一家書店,沒有談過戀愛,生活上和男人幾乎如出一轍。特殊的地方可能就是母親早逝,所以女人30之前都和父親同住。
女人以前發(fā)的東西并沒有特別的地方,而且女人有一個特點,她發(fā)的照片沒有一張是她或者帶人像的照片,所以想要了解她的交際圈也只能做到男人所知道的程度。而忙活半天的春眠不免內(nèi)心對女人產(chǎn)生了不滿,也正是這種不滿讓春眠意識到了:厭惡的情緒人為制造不就好了嗎?
“我們要去哪?”一大早男人就跟著春眠背著沉重的書包來到了山腳下。
“當然是山頂了?!贝好哳^也不回的準備向前走。
“等會,為什么要爬山?”
“一個心理學方法讓你快速恨一個人,行了,快跟上來。”
“包里是什么這么重?”
“水。”春眠只拋下了一個人就甩下了男人。男人看著空蕩蕩的停車場,猶豫再三還是跟上了春眠的步伐。這樣陰云密布的日子也就只有他們會來爬山了。
“一定要到山頂嗎?”比起還有多久能到山頂這樣積極的話,男人在爬了不到半小時后就放棄登頂?shù)挠媱澚恕?p> “當然得到山頂了,爬山和人生一樣都不能半途而廢?!贝好咚坪跤X得自己說了名言,有點得意的嘴角上揚。
但男人完全不為所動,雖然還跟在春眠身后但漸漸不在乎被丟下,他越來越覺得爬山只會讓他討厭春眠而已。
終于男人不負重堪坐倒在了一棵矮脖子樹旁邊,他打開背包后發(fā)現(xiàn)里面裝的確實是水,不過雖然每個塑料瓶都有水,但沒有一個水瓶是礦泉水瓶,里面的水也一眼可見是水龍頭灌滿的。
“這根本不能喝?。 蹦腥藲鈶嵉叵胍飞洗好哔|(zhì)問,但疲憊還是讓他先緩了口氣。
“哦,你總算上來了。怎么樣,實際爬上來后發(fā)現(xiàn)并不高吧?”
“你的包里是不是沒有裝東西?”男人一邊喘氣一邊詢問。
“當然了,裝東西的話怎么爬得動。”
“你!”
“好了,記得你現(xiàn)在的心情。你既然已經(jīng)扔了背包,顯然你已經(jīng)知道里面裝的都是自來水了吧?怎么樣,發(fā)現(xiàn)的時候是不是很生氣?但是你生氣的對象可不是我,而是本以為可以喝的礦泉水變成了對你無用的自來水?!?p> “不,我生氣完全是因為你騙了我。”
“她就像自來水一樣,你現(xiàn)在只是以為她是礦泉水所以才會說愛這種話,等到你真正了解了她以后就會失望。畢竟每個人表面都是光鮮的塑料瓶,可里面裝的東西和表面總是不同?!?p> “你到底在說什么啊?我是讓你幫我回到原來那個我,你說這些有什么用!”
“沒用嗎?”春眠一臉疑惑的看著男人,似乎完全不明白男人為什么不為所動。
“那只能這樣了。”說著春眠就開始用鐵鍬鏟一棵樹下的土地。土質(zhì)似乎很疏松,春眠每一鏟下去都能將滿滿的土倒在一邊。
“喂,你在干什么!”男人下意識環(huán)顧了四周,雖然這座山不算是景區(qū),但他覺得做這種事總會讓人責難。
“你不是想討厭她嗎?這下面就埋著她的真面目?!?p> “這下面?”男人盯著春眠一下一下?lián)]動的鏟子,大腦開始思考各種可能,但一時半會還是沒有答案。
“你知道她今年多大嗎?”
“32?!?p> “那年她才十六歲?。 贝好吖首魃衩氐目戳四腥艘谎?,接著將鐵鍬放到了一邊,語重心長的開始講起來:“十六年前失蹤過一個婦女,她的家人曾經(jīng)找過她,但是因為她平時就瘋瘋癲癲的,而且消失的那天下著大雨。當時又逢水災興起的季節(jié),所以人們就當她被大水沖走了便不了了之。
但是當時的筆錄有一點奇怪的地方,那個婦女的小兒子說她母親告訴她要小心一個十五六歲的高中生,說那個女孩是來尋仇的。不過因為當時那孩子只有5歲,而且她母親精神不太正常,這句話也沒被當做線索調(diào)查?!?p> “等會!難道你想說是她殺了那個婦女嗎?這怎么可能!就算是為了讓我討厭她也不用編這么顯而易見的謊?。 蹦腥思拥卣f道。
“這里你不覺得眼熟嗎?”春眠問道。
“如果你仔細翻女人以前發(fā)的照片的話,你會發(fā)現(xiàn)她會在每年同一個日子發(fā)這里的風景照,并配上一段不知所云的話?!?p> “那是她的生日!”
“也是那個女人失蹤的日子。”春眠面無表情地回應,“失蹤,不對,死去的女人生前頭上一直戴著一個黑色的發(fā)卡,那是她丈夫生前買給她的禮物。而那女人也是在丈夫死后瘋掉的。我昨天才查到,其實女人的丈夫根本沒有死,而是因為案件被關進了監(jiān)獄去。具體是犯了什么罪我還沒調(diào)查清楚?!?p> “可這也不能說明她殺了人啊!”剛說出口男人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猜那個發(fā)卡現(xiàn)在戴在她的頭上吧?畢竟那種犯法的男人怎么可能想到給老婆買禮物呢?可能就是當時犯案的時候順手牽羊吧,而她就是為了找回發(fā)卡才......”春眠欲言又止,接著又揮起鐵鍬來,“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我還不清楚,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調(diào)查,不過要另付錢,總之你不相信的話,就等著看下面埋的東西吧?!?p> 男人默默不語,在一旁靜靜看著春眠一鏟一鏟不斷深挖,難道下面是死去女人的尸骨?可那能說明......
正當男人思索時,春眠將鏟子放到了一邊,讓開身體用眼神示意男人過去。
男人在好奇心的催使下急忙湊上前,結(jié)果坑內(nèi)的東西讓男人瞬間沒了力氣。
那是一堆黑色的發(fā)卡,每一個都和女人頭上的一模一樣,而發(fā)卡下面壓著一張中間褶皺的照片,上面的人和女人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留著不同的發(fā)型并穿著年代久遠的紅色衣服。
男人一眼就明白那是女人的母親,雖然他沒有見過照片。
“應該是16枚發(fā)卡,總之為了你好,還是趕緊分開好了。下周測試期不就到了嗎?”春眠說著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率先朝著山下走去,留下男人獨自思考該如何做。
“他居然信了?”春曉一臉不敢相信地問道。
“當然了,你知道我為了成功做了多少努力嗎?幸虧他爬得慢,不然可能就撞見我埋發(fā)卡和照片了?!?p> “你哪來的照片的?”
“拍的,書店開門還挺早的。”
“我是說她母親的照片!”
“那個啊,當然是假的了?!?p> “等他回去查一下那起案件肯定很快就知道是假的了?!?p> “我就知道你們會這么想,喏?!贝好邔⒁槐倦s志扔到了春曉面前,“這是個故事,不過許多人都當真了,所以在網(wǎng)上能搜到很多亂七八糟的信息,還有一本正經(jīng)討論事件的論壇。如果不看這本雜志的話,根本分辨不出真假?!?p> 春曉翻過雜志的背面,發(fā)現(xiàn)是十年前出版的,他不知道春眠從哪淘來的這種舊書。
“你這樣騙他的話,最后他知道了會恨你的。”
“他提要求的時候其實內(nèi)心就是希望我為他創(chuàng)造一個借口,即使是假的也好。”春眠依然沒覺得自己做錯。說完之后他用跳上沙發(fā)打開電視作為終結(jié)話題的方式。
一周后的早上,春曉下樓遇到了男人。
“你好?!?p> “請問春眠先生在嗎?”
“他......應該還在睡覺,你來有什么事嗎?”春曉偷偷看了眼時間,接著便一臉認真地注視著男人。
“是之前委托他的事情?!?p> “哦,成功了嗎?”
男人搖了搖頭,接著苦笑著說:“我還是,討厭不起來她?!?p> “既然知道她......”
男人點了點頭。
“恕我冒昧,能告訴我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上她的嗎?”
“應該是......”男人開始一臉認真地思索起來,一會后放棄的搖了搖頭,“我也不記得了,可能是那盞臺燈壞了時一閃一閃時我們倆對視微笑的時候;也可能在那之前我們討論電影時她不服輸?shù)呐み^頭的時候;啊!我們倆決定測試的第二天她穿了一件深藍色的裙子......”可能是察覺到了臉上的微笑,男人愣了一下,接著有些害羞地低下了頭。
“那么你知道他說的是假的了吧?”
“嗯,一開始確實相信了,但是后來想想,他上山前都沒帶鐵鍬,怎么在山頂會有呢?”
“哦!原來如此?!贝簳匀滩蛔⌒ζ饋恚@種失誤能讓他笑話春眠好幾天。“既然這樣,那我只能告訴您一件事了?!贝簳詮陌锾统隽艘粋€筆記本遞給了男人,“她有喜歡的人了。”
“啊?!蹦腥讼袷轻屓涣艘话闵钗艘豢跉?,“那這是?”
“她自己寫的小說,放在書店的角落里,我最近剛讀完了?!?p> “她居然借給你了嗎?”
“畢竟寫出來就會想讓別人讀一讀。”春曉見男人盯著筆記本不知所措,于是繼續(xù)說道:“小說里面的主人公除了自己以外沒法愛上別人,我想她可能也是這樣吧?!?p> “是嗎?那和我想的差不多?!闭f完男人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了春曉,“請將這封信.....情書交給春眠先生,告訴他在我死了以后將這封情書給她?!?p> “那你是決定?”
“這就是我回歸自我的方式,這份愛意就等到我死后再說吧?!?p> 那還有很長,很長時間。春曉看著手中的情書心想道。他想起了春眠說的話,這是不是男人自己為自己找的借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