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恨天跪在地上，手握著劍，劍撐著地。
他緊閉的雙眼間的鼻梁處有一道極細的割痕，不停地往外冒著血，與他眼睛里流出的那兩行血如出一轍。
他竟是一劍割瞎了自己的雙眼，也不愿意獲得人祖的傳承，這是為了什么？
難道人祖的傳承是假的？
亦或者他的傳承無比陰毒？
這一切的一切誰都不能夠解答，除了離恨天自己，誰也不知道答案。
雖然自毀雙眼，卻沒有感覺到多么極端的痛苦，常年受傷的離恨天還算可以承受，只是受創(chuàng)的眼珠子有些微微發(fā)熱，血在不停地流。
兩眼間距處因為手起得太快沒有顧及，所以也割傷了，也有血在流。
雖然傷了眼睛，但還有神念，所以依然可以照常視物，只不過再也不能用眼睛去看罷了。
就在他雙眼失明的那一刻起，血色的空間不見了。
環(huán)境變幻間，離恨天身影出現在一座石殿之中。
石殿上方有一座石像，刻著的是一個如帝王般的男人。
離恨天釋放出神念，卻什么都看不見。
如果在這座陵墓中神念不能視物的話，他將在這里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瞎子。
“難道這雙血瞳還連接著元神不成？”
離恨天心中這般想著，大感不妙。
只是黑暗之中自有一抹光亮出現，他的神念里出現了一位身穿血色戰(zhàn)甲披著血掛的中年男人，似虛似實、似幻似真。
他平靜地望向那名男子。
他知道此人就是人祖。
石殿之中的石像化出一個虛幻的身影站在自毀雙眼的離恨天身前，說道：“你這又是何苦？”
他的聲音似幻似實，如夢如真，四方空靈。
離恨天說道：“我不愿做，便是刀斧加身、削肉剔骨我也不做。我要做，便是翻天覆地、日月傾倒我也要做?！?p> 人祖說道：“我很好奇是什么東西能讓你拒絕這么強大的力量，又是什么東西可以讓你不惜一切代價讓你毀掉這份力量，即使是人體最珍貴的眼睛也能夠毫不猶豫?！?p> 離恨天說道：“您…不明白？”
這句話像是在說你不明白嗎？
又像是說你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話中的語氣，明顯是第二種意思。
人祖沉吟了一會兒，淡笑說道：“我的事跡到得今天竟然還有人記得這么多。”
離恨天說道：“雖過億年，無人敢忘?！?p> 人祖說道：“我討厭小輩說謊，明明只有九千五百六十三年一個月零八天?！?p> 離恨天有些奇怪說道：“你都死了，把日子算得這么清楚干什么？”
人祖面色有些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道：“你不稱我作老師，亦不稱我作祖，只喚我作前輩，未免有失禮數?！?p> 離恨天面不改色，說道：“你不曾授業(yè)于我，何以做我老師？你不曾在我族靈位之上，何以做我先祖？我喚你前輩，已經算作禮輸。你不假我意，私自喚醒我體內妖脈，你又何曾有過禮數！”
他越講越火，到最后幾乎是吼著出來的。
見到披著血紅戰(zhàn)甲的人祖，他明白了太多的事情。
不管是負屃、血河、幽火、獸潮還是村莊等等，都是這個人祖虛影干的好事。
他是這片天地的主宰，曾經的帝王。
不是他還能是誰？
人祖輕輕一嘆說道：“我怎知你不喜歡這股力量，甚至厭惡到這種程度?！?p> 離恨天不屑說道：“茹毛飲血換來的力量，誰會稀罕？”
人祖說道：“世間知曉這個秘密的人應該并不多?？墒沁@又如何？三千萬年前天界被魔祖冰封，現在連偽天界都被封印，世間需要一位祖。”
離恨天聽得這話更是疑惑不解，須知此人已經作古九千萬年，于是道：“您不是已經死了嗎？”
人祖說道：“誰說我已經死了？”
離恨天聽后大驚說道：“你沒死？那陵墓是怎么回事？”
人祖背負雙手，微微抬頭，露出追憶的神色，緩緩道來。
大概在九千萬年前，天杞星分人、神、魔三界，其中神界最強，魔界次之，人界只是一個上不了臺面的下界。
那時候神祖統(tǒng)領神界，魔祖坐鎮(zhèn)魔界，而人祖則是那時血族之中的后起之秀，尚還年輕。
本來三界一直相安無事，可不知什么時候起，三祖之中最為強大的神祖被魔源侵蝕，竟是奪盡人、神、魔三把界器，造化靈池，以億萬生靈為祭煉劍。
魔祖得知此事后與人祖帶兵一同殺向神界，也就是那時候人祖自知力量微弱恐有不敵所以才在入神界前造了這座陵墓。
這座陵墓有一個極為強大的作用，就是即便創(chuàng)造者被打的魂飛魄散，它也能從空間里聚集創(chuàng)造者散落在各地的靈魂，那樣就有機會能夠重生，只不過時間頗為漫長。
而現在他的靈魂已經重塑大半，勉強可以重生，但是還差一樣東西。
“差的那一個…就是我吧?！?p> 離恨天打斷了他的話。
人祖點頭說道：“是的，可惜你自毀雙眼，已經不再是我首選。本以為可以借那些血氣激發(fā)你的血煞妖瞳，好讓我盡快重回巔峰，解救眾神，破開天界，消除魔源?，F在想來，一切都是空談。”
“你真以為你重歸半祖境就能敗盡魔源？看來你知道的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少很多?！?p> 有些冰冷的聲音從離恨天口中傳出。
“你可知魔祖經歷三生三世都不能徹底根除魔源？你可知他曾留下世間一本克魔之法？你可知魔源之敵，從始至終并沒有你？你只是一個螻蟻！茍活于世的螻蟻！你可知世間之人談起上古之時，只說神魔二祖，卻對你只字不提？就因為你當初道心不堅，被神祖打得灰飛煙滅，導致神魔二祖兩敗俱傷，被魔源趁虛而入，最后兩人自爆祖之體與祖之魂被打回原形重墮輪回！至此以后，神魔二祖本源受創(chuàng)再不復當年光景，縱使三生三世，經歷萬劫，重修創(chuàng)世，終究不再是魔源敵手，才會無奈之下冰封天界！”
“你可知…不，你不知！你什么都不知道！幾千萬年的茍活，你只是個老匹夫而已！你有什么資格擅自激發(fā)我的妖脈！”
離恨天字字珠璣，句句誅心，冷喝道：“若你這等人都能稱為人祖，那我離恨天便是這天上地下，六界共主！寰宇之中，宙神星主！”
聽完這番慷慨激昂的話語，人祖有些生氣，他從未見過一個小輩這么狂妄，如此大言不慚。
但他卻終是沒有發(fā)作，只是輕輕一嘆，說道：“所以…我想補救一些?！?p> 離恨天冷然說道：“若你想寄別人的身，我沒有意見，若是你想用我的身體，對不起，我不能接受！我是魔祖?zhèn)魅?，我是?zhí)道者！這個世間最需要的是我！而不是你。我可比你要重要得多?！?p> “那功法，在你身上？”
人祖有些難以置信，與他同源之人為何又與魔祖有這么深的淵源？
離恨天靜立祖陵之中，輕輕點頭。
人祖虛影像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吶吶說道：“我若寄于別人之身，我的妖瞳，恐怕要消逝了啊…”
離恨天嘲諷說道：“九千萬年前，你有妖瞳又如何？還不是被打得魂飛魄散。天賦再高又當何用？沒有至強之心，又如何能戰(zhàn)勝那如附骨之蛆的域外天魔？”
人祖沉默許久，像是認可了他的說法，最后慚愧說道：“待得將來，我必助你。讓你自毀雙眼，我很抱歉?！?p> 話落，人祖的虛影消失不見。
不久之后，這處空間開始晃動，離恨天的神念也已經可以視物。
整個空間震動間，離恨天見到石殿里有一個光洞與進來時的通道一模一樣，便縱身而入，回到了現實里的創(chuàng)世山腳。
創(chuàng)世山腳下現在只有少數人還在等著他們這些試煉者回歸，見到離恨天第一個出來，很多人自然把目光聚集在這里，自然也看到了他瞎了的眼睛。
四長老已經在這里等候多時，也第一時間看到了離恨天瞎了的眼睛，趕緊飛了過去，關切問道：“你怎么樣？”
離恨天雖然眼睛看不到，但神念是可以的，自然知道是誰來了，說道：“沒事，沒了眼睛而已，又不是真的瞎了?！?p> “你這孩子，眼睛可是身體最復雜的地方，很難治的?！?p> 四長老語氣里充滿責怪，在告訴他這傷勢的嚴重性。
誠然修真界里靈丹妙藥甚多，但能夠復原人體中最珍貴的眼睛的卻是屈指可數，自然是因為這種丹藥是很難很難練出來的，就算是青木學院這種大宗也很難尋到這種丹藥。
離恨天毫不在意，沒有再答話。
對于他來說，可惜自然是可惜，但是眼睛瞎了就瞎了，只要不變成那等妖物就行。
人祖當年是依靠那個東西才能與魔祖他們相提并論，不代表他需要。
沒有血煞妖瞳，沒有異世血脈，他照樣能夠稱祖，照樣能夠消滅諸天眾神，消滅魔源。
他便是這么認為的。
他很自信，當然也很驕傲。
因為他是離恨天，是天上地下第一真神的兒子，也是千古第一人魔祖的傳人執(zhí)道者，是這個世間離天道最近的人。
……
……
在離恨天出來以后，其他活下來的人也都陸陸續(xù)續(xù)從祖陵中走出。
不過讓人感到意外的是，四境十二人之中只有五人活了下來。
幸運的是，獨孤川和百里飛雪都活了下來。
二人是皆傷痕累累，可見祖陵里定是危險重重。反觀離恨天除了瞎了一雙眼睛，就再也沒有什么傷勢了。
眾人出來皆沒有互相說話，就算是同宗同門的獨孤川、百里飛雪與離恨天三人也都沒有對話。
有的，只是一個眼神。
離恨天沒有眼神，所以神念一直是散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