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大學,女生宿舍。
繆素君最近總會做夢,夢見一個老舊殘破的庭院,院子里有棵老梧桐,枝葉茂盛。
梧桐樹下有雙繡花勾鞋,鞋是紅色的,上面繡著殷紅的杜鵑花,杜鵑花的顏色不像染料,像血。
穿著大紅旗袍的女人坐在藤椅上,她穿著那雙繡花鞋,瘦削的身子在搖椅里晃啊晃,那件紅色牡丹花織錦袍迷霧籠罩的夜色里,顯得格外綺麗妖艷。
繆素君從未看清過她的相貌,女人一直低著頭,枯草一般的頭發(fā)垂下來,遮住她的臉。
她總是夢見她。
終于有一天,她看見她緩緩抬眸,那雙恍若露水一般的眸子透過漆黑的夜,一動不動的盯著她,像是兩塊石頭鑲嵌在那張慘無人色的臉龐上,嚇人得緊。
隨后她枯槁一般的臉龐浮上一絲森冷的笑,嘴角有血淌下來,鮮紅的血液,染紅她身上的旗袍。
鮮艷華麗的綾羅在暗夜里,透著詭異的味道。
女人咧開雙唇對她笑,泛黃的牙齒一顆顆脫落,繆素君驚得從床上坐了起來。
“?。 ?p> “小君,你又做夢了!”
下鋪傳來同學李艾不滿的聲音,她還沒睡,在追最新的電視劇,可是繆素君說了一晚上的夢話,她實在有些受不了。
“對不起啊,吵到你了嗎?”
繆素君坐直身子,從上鋪爬下來,她走到桌子邊,給自己倒了杯水。
額頭上滲著冷汗,發(fā)絲黏在臉頰上,厚重的汗水滴在手背上,她神情凝重的抹去。
“你怎么回事啊?最近每晚都說夢話,還老是重復一句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不是入了魔!”
李艾摘下耳機,蓮藕似的雙腿落了地,她走到繆素君面前,眼神擔憂。
“我說夢話了嗎?”
繆素君皺眉,對于自己說過的夢話渾然不知。
“對?。 崩畎c頭,想起她說的話,背后涼嗖嗖的?!澳憧偸钦f什么死不死的,聽著就瘆得慌!”
“死?”繆素君抬手,纖纖玉指戳了戳李艾的腦袋,“你是不是在教授的影響下,看偵探小說看多了?”
“幸好我看得多了,不然遲早會被你嚇死!”李艾擺擺手,“我上個廁所就睡覺了,你別再說夢話了??!”
繆素君一夜未睡,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沒有精神。
繆素君和李艾都是民俗系的學生,民俗系的學生不多,課程安排的也不緊,但是碰巧今早有課,兩人吃完早飯之后就趕緊跑去上課。
早上的第一節(jié)課是民間文學,老師的是中年男子,名沈云沛。
年約三十,相貌俊雅,風度翩翩,可以說是整個崇安最帥的男老師了。
他的課,從來都座無虛席。就連其他系的學生,都經(jīng)常偷偷跑過來旁聽。
繆素君和李艾來得早,才挑了個前排的位置坐下。
“古時候,在民間有許多關于前世今生的傳說,有人曾經(jīng)從舊集市上買回一雙繡花鞋,結(jié)果當晚就一直做著各種夢,她的夢境很清晰,清晰的就像是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樣,你們有誰沒有有做過類似的夢?”
沈云沛走下臺,巡視一圈,深邃眸子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不會這么巧吧?”
繆素君抿唇,暗自皺眉。
她昨天做的夢,難道也是她的前世?不可能,這也太扯淡了!
“沒人做過嗎?”沈云沛回到講臺,菲薄的雙唇輕啟,“太可惜了,今晚回去,可以好好的感受一下,我期待你們的作業(yè)!”
一節(jié)課上的很快,直到下課,繆素君還在沈云沛的那句話里走不出來。
她不知道老師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當晚,她居然又做了那個夢!
她夢見那個女人,只是這一次,她穿著端莊秀氣。
女人梳著淡雅的雙髻,綠色的玉蘭花珠釵插下來,青白色的月光灑在她的側(cè)臉,而后她緩緩抬眸,眸子里浸潤著恍若月光般的憂傷。
她凝眸,注視著墻角生出來的杜鵑花,櫻桃般的雙唇輕啟。
這次繆素君聽的很清楚,她聽見她低聲呢喃,“為什么不和我一起死?為什么?”
為什么不和我一起死,為什么?
繆素君還沒來得及思索其中的含義,就被人用力推醒。
“怎么了?”
“小君啊,你又說夢話了!”李艾摘掉頭上的眼罩,好心的摸了摸她的額頭,“你是不是發(fā)燒了,還是瘋了???”
繆素君整個人精神恍惚,李艾說她瘋了,她的確是瘋了,不然怎么會一直重復做同一個夢?
繆素君沒有回答李艾的問題,她想起自己做的夢,坐直身子看向李艾,“李艾,你相信輪回轉(zhuǎn)世嗎?”
“干嘛突然問這個?”李艾皺眉,忍不住縮了縮身子,“哪有什么輪回轉(zhuǎn)世啊,你該不會真的相信沈老師的話吧?”
“或許是真的呢?我總覺得我夢里的那個女人很熟悉,她總是穿著那件大紅色的旗袍,神情憂傷的看著我,我覺得她是有事想跟我說——”
“咦!”李艾打斷繆素君的話,壓低聲音道:“你別說了,我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你不過是做個夢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雖說民俗學要有開放性,但是我依舊不信這些!你別胡思亂想了!”
“好吧,我不說了?!?p> 繆素君見李艾嚇得不輕,也不敢多說什么了。
國慶七天假期很快就來了,李艾收拾東西回家,臨走前還囑咐繆素君不要胡思亂想。
繆素君每天都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和忙碌的狀態(tài),可是卻越來越嗜睡,而且做夢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
夢里的女人在哭,沒日沒夜的哭。
她纖巧的細眉像風中搖擺的柳葉,幽幽的丹鳳眼剪出一絲泠泠憂傷。
她在哭訴,哭訴著那個男人對她的不公和辜負。
她朝著繆素君伸手,希望她能夠幫她。
“幫幫我,幫幫我——”
“我要找到他,我要問他為什么丟下我一個人?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死?”
女人沁涼凄迷的嗓音在耳畔不斷回響,繆素君的心,突然很痛。
厚重的濃霧在眼前彌漫,似乎永遠都不會消失。
繆素君在迷霧籠罩的黑夜里前行摸索,一抹光亮在不遠處出現(xiàn),繆素君忙不迭的朝前跑去,濃霧散開,她看見一處幽深的庭院。
庭院旁有一條小道,旁邊開滿了血紅色的杜鵑花,而不遠處的云石匾額潦草的寫了四個字。
南梔小館。